第12章
作者:草一根      更新:2023-06-19 02:59      字数:4975
  “你知道他们叫我小囡是什么意思?”宁景行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小名,也以为是随便什么南,楠,或者男,他摇摇头,表示洗耳恭听。可心就继续说:“口字里面一个女,小囡,知道什么意思?”这是个女孩儿的家常叫法,无论如何不该是称呼可心的。“我从小,被当作女孩儿养大。”宁景行松了口气,被当作,意思就是并不是。他说:“你现在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叫?”“因为他们还觉得我是女孩儿。”“为什么?”宁景行觉得可心家人看起来并不迷信。可心就说:“因为我是双性人,又长得不像男人。”宁景行震惊了,不仅震惊于可心竟然是双性人,还震惊于他说他不像男的。在宁景行眼里,可心哪儿都是男的。“你不信算了!反正你的行为,让他们觉得你是来提亲的。对象不是可乐,是我。”有点可怕。“他们早就有这个意思,从可爱那得知你出现开始。他们怕你夺走可爱,所以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妹妹做姐姐的填房,没什么稀奇,最主要是对可爱好。”“何况我又不听他们的话相亲,年纪又大了,如今这样一箭双雕,非常的好。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当年那个搞大可乐肚子的男人的人品了。”“偏偏有的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从踏上这个地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装逼。”宁景行坐不住了,“你怎么不早说?”可心气死了,这人竟然开始怪他!“这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前天你什么态度,我除非脱了裤子给你看,不然你会信我?”“我总觉得你就待一天,跟人交流的机会不多,深谈更不可能。别人那么明显地诱你,你该会警觉,就算被他们弄糊涂了,也会问我。”“谁知他们竟然直接问你要东西了!真是没想到,为了这件事,脸皮都不要了!”宁景行低着头默默地举手,说:“不是他们,是我听到邻居议论,才知道没有准备烟酒,不合你们的规矩。”可心气得几乎要上手,“你怎么不来问我,什么规矩我会不跟你说?!”宁景行略掉自己不信任他的环节,弱弱地说:“当时没有看见你人。”“你是老古董吗,你没有手机吗?”可心一秒钟都不想看他,站起来就往外走,“你老实一点,晚饭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要说,全听我的!”门砰得一声关上,宁景行简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他还是不敢相信可心说的是事实,但是内心深处已经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站起来走到那个书架前,宁景行找到一些看起来是上学时候的教科书,抽出来看封面,都是可心。这个房间可能不是可乐和可心的,因为这个房间足够大,但却只有一张床。一般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房间的,空间小的都会买上下铺,不会给两个孩子互相蹬被子影响睡眠的机会。那可乐的房间在哪?或许在隔壁,或许在一楼最里面。宁景行把书放好,开始一点点消化可心的事。可心是这样的身体,跟他双胞胎的可乐说不定也是,这样倒是能说得通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睡过可心,而实际上可爱是可乐生的。因为他意识里自己睡了个男的,所以才排除了可乐。可实际上并不是他对可乐的性别判断错误,而是可乐一直误以为自己是女的。也可以解释可乐为什么熬不过生产了,可能是双性人发育不完全……。睡可乐的时候,他是主动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放弃爱的人,干脆跟喜欢自己的可心在一起算了,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可乐是怎么跟可心说的,才让可心觉得他是无辜的受害者啊?不会真的以为他喝断片儿了吧?如果可乐的性别认知跟可心一样,宁景行想,他和她或许真的不会走到这一步。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可乐已经不在了。晚饭的时候宁景行果然听话,顶着所有人看禽兽的眼光,默认了可心的辟谣。他觉得,在座的好像都知道他跟可心住在一起。他还觉得,在座的好像都认为,他已经把可心也糟蹋了。天呐!唯一善待宁景行的就是可爱了,也是宁景行最后一道保命符了。饭后,就有人委婉地表示不能让宁景行睡可心那屋了,话里还捎带了一句不起眼的,镇上有旅馆。可心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走,所以没应家人这个话,只说打地铺睡就好。家人心领神会,放了宁景行一码。到了晚上,可心还在洗澡,宁景行坐到了电脑桌前看可心之前在看的剧,门就被敲响了。宁景行去开了门,门口是可爱,可爱还很高兴,抱着一个小的草编枕,他说:“爸爸,我跟爸爸一起睡!”其实他应该想说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的,只不过他怕可心听到了,就老实了一点。宁景行把他带进来,然后跟他说:“你要跟可心睡。”说完去打开衣柜,挨着开了一遍,才找到被褥。可心出来的时候看床上乱七八糟的,张嘴就想问他搞什么,然后就见可爱冒出个脑袋,傻乎乎地“哈哈”笑。宁景行就问他,“有席子吗?”可心去了隔壁堂屋后拿了席子回来,帮着铺在地上,然后上面铺层被子。可心把他的等身抱枕扔了下来,反过来背面的雪白向上,给宁景行当枕头。没有宁景行下手的地儿,他就在一旁看着那个枕头嗤嗤地笑。可心不耐烦,可爱老是在他旁边捣乱,他刚洗完澡,现在就又要出汗了。房间里没有装空调,他早就不在家长住,就没让装。现在屋里一个立扇,也要摇着头两边用了。地上凉气重,是一定要铺被子的,睡着之前会热一点,到深夜说不定还会冷。可心把自己床上盖的被子扔给宁景行,自己又去找了条薄毛巾毯。他本来吹着风扇是要盖被的,但是现在可爱跑过来,那他就只会热不会冷。宁景行跪在地铺上,说:“你想要热死我吗?”他下午在床上睡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盖,床上铺的是软席,不太凉的那种,起来出了一身汗。“你夜里会冷的,不要啰嗦。”他们家是自建房,上面还有一层租出去做仓库了,倒还阴凉,窗户也开着,风扇吹过都是夜的凉意,并不怎么热。“以前我小时候在楼顶睡,都是冻醒的。”可心说。宁景行就问:“看着星星睡?”可心说:“是啊,星空很美。”可爱喜欢地铺,刚刚还在打滚,现在滚到宁景行身边,抱住他爸爸一条腿,炫耀他也在楼顶睡过。最后可爱死活都要睡地下,可心见拉不动他,就嘱咐宁景行夜里给可爱盖被子。可爱拖着可心的腿,妄想把可心也拉下水。可心两条腿并一起,撑着就把可爱挑起来了。可爱哇哇大叫,可心就问他,“你想让我把你钓上床吗?”可爱不敢松手,大叫爸爸,宁景行只好把他从可心的腿上剥下来。等到把可爱哄睡着,就又出了一身的汗。可心犹豫着问宁景行,“你还要不要去看可乐?”宁景行就说:“去。”之前他看可心那么生气,并没有脸提这个事儿。可心就站起来往外走,说:“我把东西拿来,还得准备一下。”宁景行就站起来说:“我去买些冥币吧。”可心看了眼天色,说:“不知道关门没有,你换个衣服,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他就出去了,宁景行急忙找到一身黑衣黑裤穿上,看了看可爱,睡得正熟,不到天亮醒不了,就悄悄关门下楼去了。可心在楼下等他,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是条布裤子,质感很垂顺,在夜色下看不清楚,裤腿盖住了一半的鞋子,像条长裙似的。他的鞋子也换过了,是双白色的帆布球鞋,让裤子盖着,显得脚特别小,能让人联想起三寸金莲。两人没说什么就一前一后往街上走。天黑得很快,乡下人看天色收生意,可心就走得很快。宁景行跟在他后面,却是不用多大力气就跟上了,还有空闲想:可心是腿短吧,不过他个子本就不高,腿长的比例倒是很好。在家穿着短裤晃的时候,会想给他拍下来发网上炫耀。☆、第 18 章幸好卖杂货的店很近,他们到的时候店家正慢慢地收生意。都是邻居,还认识可心,可心就现跟人招呼,说:“太爷,我是可心,来买点东西。”他叫做太爷的人实际上就是个中年男人,估摸着是按照辈份算的。中年男人疑惑了一下,然后好像认出了可心,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来了。可心说了今天刚回,然后就说了两人来要买什么。几人说着要哪几样冥币,拿多少,屋里走出来个女人,看了可心,又看了看宁景行,刚张嘴叫了一个“小”就被男人拉了一下。宁景行低头在看摊子上摆的元宝冥币没在意,可心却注意到了,招呼道:“我可心啊,太奶。”女人尴尬地笑,说:“啊,可心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可心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问题的答案,“今儿。”然后女人又看着宁景行问:“这是你带回来的?”可心就说:“朋友。”然后可心悄悄捏了宁景行一把,问:“买好了吗?”宁景行忙说:“买好了,大叔您帮我装一下。”店家被他叫得懵了一下。灾难一样买完东西,二人往回走。可心气不过,捏宁景行的手臂,训他:“乱叫什么大叔,你不嫌丢人?”宁景行大约知道可心不喜欢别人背后说他,所以才故意这么喊人的。可他不知道他这样前后矛盾,又大晚上的来买冥币,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可心也懒得说他,木头桩子根本没法开窍。回了家,支个小桌子,拎了火纸出来,拆开拿出一打,铺开了摸出一张红票子,在上面挨着从左往右从上往下,一排排印过去。宁景行就在旁边说:“我会这个。”可心问:“发纸也会?”宁景行点头,终于获得可心一个褒奖的眼神。等可心印满了,他就把那一打火纸对折了交给宁景行。宁景行拿住火纸的中间,双手并着向上捧着,用拇指护着,然后两个拇指向右走其他手指向左动,手上的一打火纸就跟着他的频率响了起来,那是纸张摩擦的声音。不过几分钟,一张张火纸之间就错开了一公分左右,摁住中间点展开,一打火纸正正好铺成一个圆形。可心见他做得不错,心情便不那么糟了,说起了闲话。“我们这边是不让女人发纸的,也没人教我,但是我一看就学会了。”宁景行就拍马屁,说:“那你好聪明。”可心翻他一眼,说:“因为我就应该会,所以我会了。不让我做,我偏做。”他神色黯然了一下,就又明亮了,“我奶说,没嫁人就还姓可,我想做就能做。”宁景行说:“那你是想一辈子不嫁人了?”可心瞪他,说:“我本来就不用嫁!”宁景行想了想,问:“那你会娶吗?”可心低着头,专心印钞票,说:“我也不会娶。”宁景行笑了笑,说:“我也是啊。”他这话接得太顺,气氛突然就尴尬了。可心匆忙说了句“发你的纸!”结束了这段闲话家常。他们发了半筐的纸钱,再放上冥币,就满满一筐东西。车只能到墓地外的大路,两人下了车,宁景行又从后备箱取了一束花出来。可心就看他一手提筐一手捧花,田埂下路不太好,他倒是走的顺当。可心自己便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踩上了泥地。田里本是耕地,但是早十年就不种庄稼了,镇上发了树苗,全部栽了树,都是笔直的白杨。路不好走,并肩都不成,只能前后走。可心本来要拎筐,让宁景行拒绝了,那筐不轻,可心还要打着电筒在前带路,不方便。乡下天黑得极快又极暗,四周没有人家灯火,月亮也还没升起来,好像周遭全部被浓墨覆盖住了,只有他们这一小束电灯光。但周围又根本不静,夏夜本就是热闹的,田间地头更是窸窸窣窣的,像是到处都有生物,连庄稼都在窃窃私语。坟地里本应该是阴嗖嗖的,宁景行却没觉着一丝害怕。可心总会顾及着他,手里只一束光也是打在他脚前,他只要跟着这光,一点点破出黑暗,往前面走就行了。这个地方很好,可乐在这里应该很开心。他想。等他们终于走到了地儿,月光也洒下来了,墓地周围的树都杀了,几个坟包在月光下依偎着,朦胧不清。可心接了筐,在正中间那个坟头前放下,回头跟宁景行说:“在左边靠边儿上,你拿着东西绕过去,我在这边给爷爷他们磕头。”宁景行半点不敢造次,听话地过去了,两边相隔不远也不近,小声说话正好听不清楚。可心把火纸点上,小小声地说:“那是可爱的爸爸,对可爱很好。”宁景行倒没有多余的话跟可乐说,却有一句一定要说。“对不起,可乐。”不仅仅因为他那一场禽兽,更因为他直到今天才彻底相信那天的是可乐。“谢谢你,可乐。”因为你送给我的,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宝贝。剩下的遗憾,怜惜,都不必再说,也都将失去意义。两人回到家也才九点多,可镇子万籁俱寂的,已然陷入沉眠。可爱在地铺上睡姿敞亮,肚皮露了出来随着呼吸起伏。宁景行小声说:“要不要把他抱床上去?”可心摇摇头,害怕不小心把小祖宗抱醒了,俩人睡不成。他们回来,连灯都没开,换了衣服随便洗洗就凑合睡了,怕弄出动静影响别人。睡到半夜,宁景行被可爱暖得热醒了。外头有月光洒进来,宁景行看到朦胧的夜色中,可心睡在床上蜷作一团,应当是觉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