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一头蒜      更新:2023-06-19 02:23      字数:4831
  承明真人把长明灯送还到花明手上,花明递给了顾回,“回去好好读书,考个状元方不负这次历险。”顾回笑着接了。承明真人问道:“您接下来又什么打算?”花明笑着望向顾回,道:“先跟他回京,之后走一步算一步。”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顾回已能轻易握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习惯性的碰了碰那只冰凉的手,道:“说的是,侯府铺有地暖,定没有这儿冷。”花明不动声色将双手插进袖子里。承明真人说了没两句话便走了,顾回望着那个白色背影嘟囔道:“脸色那么难看,活像自家媳妇被别人抢走了。”“咳咳咳……”正在喝水的花明呛了口水,“当归,你这三个月怎么过的?可有受委屈?”“没有----,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是谁啊,我可比你的岁数都大得多……”当归拍着胸脯道。“为防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回去!”三人回到京城侯府,玉子昭还在顾回院里翘首等待,见顾回回来,一头扎进他怀里,道:“你怎么才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疯了。”顾回尬笑两声,偷偷瞥着花明。花明缓袖道:“我与当归都累了,我们先回房休了。”又把荷包里的珍珠倒在顾回掌心,“这便是鲛人泣泪而成的珠子。”长明灯找回来了,珠子也有了,花明觉得自己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孰料,晚间刚吹灭蜡烛,顾回便抱着他的小被子敲响了厢房门。当归开开门,奇怪的打量着他,只见赤脚单衣站在雪地里,用恳求的语气道:“让我进去吧。”“为什么要让你进来?”当归更加琢磨不清这个叫顾回的人了。顾回言简意赅:“我屋里冷,厢房暖和,我自带了被子,打地铺也行。”当归一阵莫名其妙,双臂环胸,堵住门,道:“你不陪你的玉美人了?”顾回呵呵道:“他睡的正好,我不想打搅他。”可当归明明看到玉子昭正与他一般模样,透过纸糊窗子看向这边。当归心思一动,在顾回耳边大声道:“你不会喜欢花明吧?那玉王爷怎么办?人家都为你搬到侯府来住了。几个月不见,怎么着也得温存温存不是?”他嘴角一翘,道:“你不会腻了玉王爷,又见花明长得可人……”“没有!”顾回急了,他怕睡里间的花明听到乱想。“那你还是喜欢玉王爷。”当归又绕回了原题。顾回把被子往雪地里一扔,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能随便冤枉人呢?!”当归下巴一扬,指向独立窗前的落寞身影,“顾公子今夜这些话,可是要伤了某个人的心呢。”顾回咬着嘴唇,“你让不让我进?!”“不让!”当归态度强硬,顾回打不过骂不过,只能抱起雪窝里的小被子讪讪回房,却被玉子昭在里面反锁了门,顾回哭笑不得,正打算在廊下凑活一辈子,却听厢房里传出声音,“让他进来吧。”顾回欢天喜地的打了地铺,花明也没再与他说话,倒是在地上睡着的顾回开了口,“你是不是还记恨着我上次骂你的事?”花明惊讶道:“什么事?”“就是上次因为……骂你的事。”“哦,这辈子听的骂声多了,你的暂时还在我这里排不上号。”“对不起啊!”“你是第一个骂了我还与我说道歉的人。”花明笑道。顾回立马坐起身,道:“以后谁要敢骂你,我就替你骂回去。”花明翻了个身,带着无穷困意道:“不说这个了。”翌日,天还未亮,玉子昭就搬回了王府,临走时说了许多伤情话,什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啦,你若无情我便休啦,唠唠叨叨一大晌。花明在旁边坐着,感应到玉子昭还是希望顾回留他,但顾回相当绝情的嘱咐他许多,便放了手。作者有话要说:撒泼打滚求收藏啊……☆、凤求凰时至午饭时,从宫里传出消息,当今陛下要替他亲弟弟报仇,将花明顾回召进宫里,共用晚餐。当归还是变做一根银色丝绦缠在腰间,与顾回坐了马车前往宫里。直到酉时才见到当今陛下,陛下于四面漏风的凉亭中设宴,玉子昭也在,一身家常白衣,当然皇家的家常在普通百姓看起来依旧锦带款款,大袖飘飘,话说的很客气,但细揣摩起来便不那么客气了。“顾公子果真一表人材。”夸他弟弟眼光不错。“花公子也是玉树临风。”这就不知该怎么解读了。“子昭性子顽劣,还请顾公子多多包涵。”“是草民有眼无珠。”……如此过了几个轮回,有人送上果子美酒。那人缓缓坐在陛下身边,软声道:“陛下。”陛下似乎极宠他,再者本就是家宴,也论不上君臣之礼,便脱下白色貂裘裹在那人身上,“穿这么少出来,不冷吗?”那人看到坐在一旁的花明,便笑道:“这位绿衣公子看起来好面善。”顾回道:“花明不曾入过宫,想必吴公子看错了。”那位被顾回成为吴公子的人最得陛下宠爱,据说某次陛下要上早朝,奈何吴公子想喝朝露茶,非得要陛下亲自乘船去荷花池一滴一滴的收集露水,然后煎茶给他喝。由此,吴公子一战成名,成了整个国家的红颜祸水,更成了整个朝廷肱骨之臣的参奏对象。花明对他这种行为敬佩得很,要问为什么,大约是他知道他自己做不到吧,他不会放下前朝后宫的议论去喝一碗可有可无的朝露茶。追根究底,这都是他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吴公子当着陛下他弟弟,顾回,花明以及亭子周围的太监、侍卫,在陛下唇上印下一吻,而后愉悦起身,笑着对陛下道:“你们还有正事要忙,我与这位绿衣公子便先下去了。”花明不得不起身告退,随着吴公子走出花园,吴公子轻车熟路的将他带到一座巍峨古旧的殿中,说:“这座大殿已有一千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里一草一木都记录着一千多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你就不想知道他有没有来找过你?”吴公子就是千足洞里那只修行几千年的老怪,摇身一变,竟成了祸国殃民的白面公子了。早在他进凉亭时花明就感知到了这一点。花明心下讶然,脱口道:“你怎知我在找人?”吴公子拢了拢身上貂裘,尽管他并不觉得冷,“偶然路过这里,看见的。看在你借我眼睛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花明无时无刻不想知道那人到底有没有来找自己,但答案就在手边时,他却犹豫了。“怕他没来找你?”吴公子挑起了眉。花明神色沉重起来,艰难开口道:“怕啊,倘若我不知道真相还能骗一骗自己,知道真相后,却是连骗自己的余地都没了。”吴公子坐在石阶上,道:“都说神仙无忧无虑快活得很,可你做神仙也有一千年了,你虽脸上常带着笑,可心里苦得很,苦到只能以笑掩饰了。”“你很了解我?”花明也坐台阶上与他并排。“一眼望到底的潭水,想不了解也很难。”花明微微偏着头,笑道:“在千足洞见你时,明明还是个丑到不能再丑的老头,转眼却又成了翩翩佳公子,可知世事无常,许多事就算神仙也很难料定。”吴公子笑得很洒脱,“我怕什么?做与不做在我,成与不成我也不在乎。浮生数万年,纵得长生不老逍遥似仙,哪有我温茶淡饭几千日过的自在?”花明叹息道:“道理都懂得,可做起来很难。”吴公子道:“难便不做了吗?”花明被他问的一愣,“我死或我活没多大区别,可别人不一样啊,我不能因自己一时冲动连累旁人。”吴公子施法将眼睛还给了花明,霎时间天地风起云涌,草木树叶纷纷向天而行,构成一幅幅画面,都是一千一百年前花明死后的画面。残败的瓦舍,冒出一缕缕青烟,不消说,那是正义者在烧前朝皇帝遗物。花明看着青石台阶上长满一层厚厚的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留下一串串脚印。花明抬眸去望,一个遗世独立的背影,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一头泼墨般的青丝半束。天阶小雨,那袭白衣撑把素伞来到大殿,望着断壁颓垣,蜘蛛网横结的屋子,背影僵直。花明还看到他手里的伞在颤动,终是没握住掉在地上。蒙蒙小雨打湿了衣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就要看清容貌时,花明挥袖一把火烧了那些记录曾经的草木。“他若真想来,又何以隔三十年之久。现在来,不过是抚慰心中那点愧疚罢了。”吴公子望着在半空中熊熊燃烧的火苗,有些遗憾,“观其背影,容貌不俗,只怕以后没那么俊的人可看喽。”花明把眼睛还给吴公子,负手站立,道:“天下美景奇多,可惜我心有挂碍,终不得自在,你却能。朝阳落日,潮起潮落,带着那双眼睛好好去看看,全当是我看过了。”凉亭里,顾回看到这边浓烟滚滚,扔了茶盏便不顾一切跑过来,他身后,是当今陛下。顾回穿过火海,将花明一把抱在怀里,什么都没说。陛下将吴公子拥在怀里,哑声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死朕了!”吴公子环住陛下脖子,笑眯眯道:“本打算带着花公子观赏观赏皇宫,不知哪儿来的邪风,竟烧着了这些花木。”两人额头相抵,温柔缱绻。花明空洞的眼里却流下一滴泪来,或许真如吴公子所说他心里苦的很,苦的只能笑了,如今掉下千年不曾落过的泪,却觉心中郁闷疏散许多。还没等泪水落地,就觉脖颈间一片湿腻,原来是顾回先哭了。顾回将脸深深埋在他脖颈处,还是一句话没说。花明苦笑道:“我可是修行之人,腾云驾雾,呼风唤雨都是小事,区区小火能耐的住我?”良久,顾回才放开他。吴公子对花明道:“吴颜,我叫吴颜,很高兴交你这个朋友。”“花明,柳暗花明的花明。”与顾回走下石阶,花明徒劳的回望那些曾被一袭白衣踏过地方,到底没办法抛下一切如吴颜一般,不顾人妖阻隔,不顾天打雷劈,死也要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勇气。“以后有事我替你担着。”花明朝吴颜一笑。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能做到也挺好。回去时,又遇到夜游神提灯夜游,上一次事情还没完结,又来找事,花明让当归去摆平了他,自己连马车也没下。马车再次停下时,却是玉子昭拦下了马车。顾回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花明,掀帘下车,把玉子昭拉到远处一棵干枯梅树下。玉子昭没再试图挽留顾回,只最后轻轻抱了一下他,平声道:“那次初见你便说我立在桥头含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如今方知像谁。”“我那次故意摔下马,想着当时便死了你会不会多记我一些,你还为我骂了他一顿,我听到后很高兴,可之后看你心中羞愧却是藏也藏不住,时常表露在脸上,我便知不管他是神是仙是妖是怪,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还是计谋算尽深不可测,你都喜欢他。”他攥紧拳头,双眉紧皱,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今天拦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玉子昭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顾回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抱他了,然后留下一句抱歉便转身上车。花明还是闭目打坐,并无任何变化。回到侯府,顾回将长明灯放在厢房,萤绿的灯火照亮整个房间。“这本是你死里逃生得到的,我没权利支配它。”花明问了句,“什么时候过年?”“快了!”“过完年便是科举之年,你想考状元还是想当探花?”一句话把顾回噎的落荒而逃,当归化出人身,道:“今夜我与夜游神过招时听他说上头正派人捉拿您呢!”“要派谁来?”当归顿了一会,道:“灵清仙君。”花明睁开了眼睛,慢慢回味道:“灵清仙君?天君还真是看得起我。”“还有一件事。”花明皱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凤凰与凡人琴师在一起了。”花明不禁眉开眼笑,又很快像娘家人一样严肃起来,“何人?”“是苍梧山庄的庄主,叫苏素,是个目盲琴师。”花明沉吟一会儿,愤愤道:“这凤凰竟事先不与我说,难道把我当外人还能阻止他不成?”当归立刻道:“我也是听…… 听承明真人说的。”“说起承明真人,我也有件事问你。你被云泥捉走后,可曾受过什么严刑?倘若受过,即便看在他师兄曾救过我的份上也不能轻饶。”“云泥也是个可怜人,自从谢如与他以命换命后,便反出菩提山,见不顺眼之人便杀,七百年来,他欠下太多人命官司,即使现在用长明灯把命换给谢如,也难逃地狱刑罚永无轮回之苦。”当归一五一十的答道。“那承明真人呢?”“把谢如救活后便亲自葬了云泥,四海云游去了。”“我倒想看看谢如是个什么样的人。”“相貌平平,赤胆忠心。活过来后说再不修什么道,要守着云泥的墓过一世。”“如此也好。”花明临睡前让当归告诉凤凰要他这两日过来瞧他,当然得带着那个什么苏素,可当归回来说苏素身上不好,不能行远路。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花明带着顾回、当归飞向苍梧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