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楚寒衣青      更新:2023-06-18 23:33      字数:4770
  “别玉,”俞适野喊住人,慢悠悠,“你卧室的床头柜打开了。”果不其然,这人背脊一僵,火速回身,探望床头柜。“但被我关上了。”俞适野大喘气式把话说完。“谢谢……”温别玉一句没说完,俞适野又插嘴。“上回我跟你到这里来,让你先进来收拾五分钟,你收拾得就是这个柜子吧?是不是把放在台面上的东西收拾到柜子里去了?毕竟光秃秃的床头柜看着还挺奇怪的。”俞适野再次说话,他正在一步一步的完成自己的小推理。温别玉僵住了。他站在原地,可心脏开始嘭嘭嘭地慌乱跳动,失了序般。俞适野还在说话,不知不觉,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很多,低沉而温柔:“让我想想,一般能长期放在床头的东西不多,需要收起来的东西就更少。所以……那不会是一张相片吧?你放在床头的,是你前夫的相片。”慌乱的心跳骤然停顿,温别玉愣住,他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在此之前,俞适野含着笑,望着人,缱绻的情愫藏在他的眼里,重叠地凝聚成一道透亮的光,覆上他的瞳孔:“真是想不到啊。原来在你这里,我们结了婚,又离婚,再结婚,都二婚了?”第四十七章当俞适野说出了这句话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温别玉的脸色刷白了, 站不稳般退后一步,靠在墙上。可是坚硬的墙壁似乎也没有给温别玉足够的支撑,靠着墙的人, 依旧在轻颤,控制不住地轻颤。俞适野的心顿时被揪起来了。他上前一步, 又硬生生停下,因为温别玉开口说话了。靠墙的人低垂下头, 发丝掉下来遮住他的眼,让他的神色拢在一层灰蒙蒙的雾霭中,他仿佛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因为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 平静里,还有茫乎。“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最开始, 我只是觉得……这样也许会让我们不那么尴尬。”俞适野静静听着, 末了问:“那你打算一直都不告诉我吗?”温别玉先是沉默,接着抬起头来,笼罩在他脸上的雾进入了他的眼,他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其实我们说开以后,我就一直在想, 要不要告诉你, 该怎么告诉你。也许……也许等我们感情再深一些,我会和你说吧, 就当闲谈时聊聊过去的事。”摇摆的心声,如同客厅里时钟的嘀嗒声,一下振颤,一下彷徨。当振颤与彷徨到达俞适野的心底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应激似地泛起一阵冷和热。俞适野全能够明白。温别玉的感情,热烈又克制,纯粹而隐忍,他是爱情里最狂热的信徒,也是爱情里最虔诚的拥趸。他的爱意,全无保留,不参杂其余任何算计。他不想将自己的爱变成负担,更不想以此负担来收回任何非关爱情的回应。俞适野的心浸没在滚油里,没来由产生了一阵愤怒似的怨怪。怨怪公平冷酷的时间,怨怪阴差阳错的误会,怨怪自己,甚至有些怨怪温别玉。为什么要这么傻呢?如果真的像见面之初说的,分开的九年里结了婚,有了更喜欢的人……多好啊?这样就不用背着一份无望的感情,走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漆黑的路。这条路那么长,崎岖又险峻,丛生着荆棘与烈火,攀登时没人能拉他,跌倒时没人能扶他,他流血了,烧伤了,哪怕累了,倒下了,再也走不动,血肉和泥土生长在一起,也无人知晓,无人分担。……真是个傻瓜。俞适野心中酸涩。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我们没有再相遇,这家伙该怎么办?还有我,我又该怎么办?他这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过去那些年和旁人的相处中,总是走不到最后。是有各种各样的不合适,可同时也因为,他已经见到过一个最好的人,得到过一份最好的感情。当这份感情离他而去,他的心也随之憔悴。有个人告诉他可以从憔悴之中走出来。他为此做出了很多改变,很多努力……他也曾以为自己确实从中走出来了,可并没有。心总明白一切,心只是沉默。所以此后其余,始终不美满。俞适野看着温别玉,突然很想拥抱他,他勾起唇,对人诱哄说:“别玉,到我怀里来。”倚墙站着的人目光凝定了,他停顿几秒钟,朝俞适野走去。一步跨出,残留在温别玉身上的轻颤,连同荆棘与烈火,孤独与漆黑,一同被抛弃在脚下,他脱掉了枷锁,轻盈拥抱俞适野。俞适野拥抱温别玉,抚着对方的背脊。走出来的建议其实并没有错。俞适野想。只是当时的他没能明白,“走出来”,除了可以和别人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之外,还可以选择和他爱的那个人,重新开始。他替温别玉理了下微乱的头发,擦去下边点点汗水,再对温别玉耳语:“别玉,你把我喜欢的那些书,放哪里了?”“……”事到如今,温别玉也只好乖乖说话,“怕你看见,收拾到柜子里了。”俞适野:“那你待会是不是还要搬出来?”温别玉的表情发生了点变化,大概是懊恼混杂着放空:“明天再说吧。”“那……”俞适野继续问,这些问题在他的嘴里,又甜蜜又刁钻,“你给我的书留了多少位置?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温别玉抿抿唇,尴尬之中混杂着气恼,瞪了俞适野一眼,然后回答:“五分之一,杂书不要多看。”“这时候的你真的太有管家婆的风范了。”俞适野叹了口气,这口气像一朵绵软的云,“除了这些,你还做了什么?买了成对的生活用品,等我回来使用吗?”白云扑到温别玉的身上,将温别玉扑得晕了些,一不留神,就继续说了:“情侣的比较好看……”“还专门去买我的尺码的衣服?”“不是专门。”温别玉下意识接了一句,接完清醒一点,想要闭嘴,可是左想右想,此时闭嘴,似乎没有了任何意义,“……就是偶尔会觉得有些衣服很适合你。”“还有呢?”俞适野又问。“没有了。”温别玉否认说。俞适野看了温别玉许久,轻声说:“日历上用红笔圈出来的日子,有我的生日。”一年的日历上,只有两个日子被圈出。一个是温别玉爷爷的忌日。一个,是他的生日。那两笔猩红,如同心上的血痕,代表着这是唯二被牢牢刻入温别玉生命的日子。但逝者已逝,生者远离,无论哪一个日子,能带给温别玉的,似乎都只有追忆,静若密林深潭,宛如愁绪凝结的追忆。“一个人过生日的感觉。”俞适野的声音有点紧绷,“有点坏,对不对?”“……还好,不算太坏。”温别玉低声说。他似乎不想谈论太过这个,但俞适野没有给温别玉回避的机会。俞适野继续问:“可是这份生日快乐没被人接到,这还不够坏吗?”温别玉抬起眼,看着俞适野,他神色里带着怅然,像是窗外窥探着别人家灯光的夜的怅然。这样空荡荡的日子过了九年,当然坏,非常坏,坏到有些时候,做决定的主人都不太愿意去回想。可这不是因为他说出的生日快乐没被人接住,绝对不是。这只是因为……“是怕我离开之后,找不到在十二点给我庆生的人吗?”俞适野轻声问,他并不想勉强温别玉。可是这些委屈,如果他不说,温别玉就永远不会说。俞适野再问:“是这样吗?”“我答应过你,在你生日到来的第一时间给你祝福……”温别玉说,“我曾想过匿名把它们发给你,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找到你的新地址,但始终找不到你的手机,那些想让你收到的礼物,都没能寄出……我没能做到。”一年复一年,每到一年的这个时候,温别玉所想的都是这个。俞适野的礼物可以不由自己送出,但总该能够收到,他不知道别人是否会替俞适野准备礼物,所以每一年,都替俞适野准备自己的一份。就算这些礼物,先前寄不到,后来不曾寄。去美国时所见的些许片段掠过了温别玉的脑海,让他的呼吸滞涩起来。当俞适野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胸口像缺失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空空的,掂不着重量。“别玉,你真的……”俞适野的声音很低很低,他才起了头,温别玉已经阻止这句话。“这些其实没有什么,我真的不难受。”温别玉停顿片刻,甚至笑了,“当我得到你的爱时,我就做了件很狡猾的事。我把自己的心,藏在了你的心里……”他这样简单地告诉俞适野:“那我身上的这些,又怎么会影响到在你胸口跳动的我的心?”“小野,我爱你。”“只是这个念头,就占满了我全部的生命,再也没有更多的空隙了。”俞适野怔怔着,许久,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似乎真有双重的跳动,叠在掌心里:“那些礼物,我想我都收到了。你的坚持说服了命运,才会让它在这么多年后,把迷路的我再带到你面前……”说到这里,俞适野也笑了:“这样想想,我真是聪明,哪怕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也在重逢的第一时间抓住了最好的你。”“这么说来,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温别玉调侃道。“在你面前,我特别机灵。”俞适野实事求是。温别玉紧绷的神经已经完全放松了,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还一身的汗,于是推推俞适野:“刚收拾书柜,又脏又累,我先去洗个澡。”俞适野点点头,又说:“我在客厅等你。”“为什么不在卧室?”温别玉奇道。“呆在客厅,能第一时间看见从浴室里出来的你。”俞适野眨下眼。温别玉被这句话取悦了,他踮起脚,先给了俞适野一个吻,才拿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隐隐绰绰的传出来。俞适野平躺在沙发上,才轻轻闭了一下眼,就感觉耳旁的水声停止,一股夹杂着香气的暖风抚到自己面前。“小野……”俞适野没有睁开眼,他一伸手,就将唤他的人拉入怀抱。分不清是谁先亲吻了谁。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紧紧相拥,节节攀升的温度烧化了他们的身躯,只余下颤抖的呼吸,成为弦上演奏的乐。等激烈的乐章进行到了尾声,悄悄融入令人疲倦的夜里时,俞适野在筋疲力尽的温别玉耳旁说:“……要去美国吗?”犹带红潮湿润的眼在夜里睁开,茫然地注视着他,像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俞适野继续说:“我已经知道了这些年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你呢,你想知道这些年我的生活吗?我对你说过,你的瘾比烟草大多了。”第四十八章虽说想要马上去美国走一趟, 但毕竟刚才从日本回来, 两人的公司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处理,因而这趟行程还是往后压了压,直到他们又加了四天班, 紧赶慢赶,才在周末的时候飞到美国。下了飞机, 俞适野先带温别玉去附近的酒店放下行李,接着选择坐长长的地铁和巴士, 来到他最初在美国住的地方。那是个偏僻而老旧的小区,唯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小区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爬满墙壁的爬山虎, 但或许是因为这里太老旧了, 导致绿植陷入无人修剪的窘境,绿植反成了这块地区的主人,那些分散的房子, 倒是森林里的一点点缀。“就是这一间。”俞适野带着温别玉走到了一处, 指着前边那扇小小的窗户说。窗户本就不大,几乎装不下一个单薄的女人,中间又被一条绿意葱葱的爬山虎横过,将玻璃割成田字格的四块,一块不过一个巴掌大小。他们来到窗户前, 透过雾蒙蒙的窗户, 温别玉看见了一间最多只有十平米的房间。这似乎更像是储物间,除了一张用于歇息的床之外, 再也摆不下更多的东西了。“你怎么会住在这里……你在这里住了多久?”温别玉低声问,这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一年?或者一年更多点儿?这个不重要,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看这个小房子的,就只有一张床,还未必是我当时睡的,没什么好看的。”俞适野的回答漫不经心。他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上,半天后,他突然笑起来,“哈,找到了,别玉----”俞适野弯下腰,从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个仙人掌盆栽。这颗盆栽似乎长了不少时间,其中的仙人掌已经发育得很大了,摆在那里,显得头重脚轻。他将这盆盆栽放在窗户的右下角,问温别玉:“你觉得这像什么?”“……一个盆栽?”温别玉不太理解。“再仔细看看,看窗户和仙人掌。”俞适野进一步提示。“……窗户前的仙人掌盆栽?”温别玉又猜。俞适野看着温别玉,叹了好大一口气。叹得温别玉都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辜负了俞适野。温别玉:“到底是什么?”俞适野用实际行动告诉温别玉,他向前两步,提起手指,开始描绘。一横,两横,三横,一竖,一点。当最后那一点被点下,温别玉彻底明白了:“……玉,是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