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姜潮再次打量一下这个公寓，见姜晓峰明显不喜欢他问关于孟浮生的事，默了默，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学业跟得上吗？”姜晓峰回道：“挺好，跟得上。”“室友好相处吗？”“他们很好。”“吃得惯食堂吗？”“吃得惯。”“听说你喜欢玩游戏，我给你带了……”“谢谢。”“……钱够用吗？”“够。”姜潮再次沉默。姜晓峰很配合，有问必答，但是……他看着姜晓峰仿佛面对班主任询问一般的模样，探身放下水杯，起身说道：“我还要去看你外婆，得走了……你周末会回家吗？”姜晓峰忙跟着起身，说道：“回的。”姜潮扯起嘴角笑笑：“那周末再见。”“周末见。”姜晓峰把姜潮送离了小区，去大路上帮他拦了一辆车，送他上车离开。汽车前进，后视镜里姜晓峰的身影慢慢缩小。司机见状调侃道：“舍不得孩子啊。”姜潮回神：“什么？”“嗨，这没什么，我闺女高中住校的时候我还哭了呢，养孩子嘛，就是这样的，分开的时候牵肠挂肚，总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但在一块的时候，又觉得这些皮猴子怎么这么烦，巴不得他们快点去学校好清静几天。”姜潮听着司机絮絮叨叨的育儿经，心里突然膨胀出一股陌生的空荡来，努力想回忆一点姜晓峰的事去接一接司机的话，可无论他怎么想，脑中浮现出的都只有每次他离开时姜晓峰那过于安静的表情。他的孩子一点都不皮，也一点都不烦，礼貌、客气、懂事、优秀……刚刚还帮他把行李搬进了后备箱，特别好。好得不像个孩子。“我……儿子……”他发出那两个陌生的字，又看向了汽车后视镜，可那里已经没了那道偏纤细的身影。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艰难地把话说完：“他……很好。”……送走姜潮后，姜晓峰回了公寓。他洗了姜潮喝过的杯子，收起了姜潮穿过的拖鞋，取出拖把，把被扫地机器人打扫得很干净的地板又拖了一遍。全部做完后，他坐到沙发上，看着姜潮刚刚坐过的位置发了一会呆，给孟浮生打了个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孟浮生温柔的声音传来：“晓峰。”姜晓峰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说道：“我爸回来了，他来了学校，刚刚才离开……他说他会去看外婆，你如果不想见他的话，就暂时别……”他说不下去。当初是他邀请孟浮生住到家里去的，结果他现在却在赶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头也低了：“对不起，我帮你定酒店吧，定离公司最近的……”“晓峰。”孟浮生打断他的话，语气依然温柔，“从公司到公寓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和公司到q大西校区的距离差不多。”姜晓峰愣了愣，然后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坐直身：“你……”“在你父母接受我们的关系前，我去陪你吧。”孟浮生的声音越发温柔，带着一丝安抚，“我这就调头回去找你，晚饭一起吃，嗯？”姜晓峰的鼻子突然就酸了，轻吸一口气，丢开抱枕回道：“好，我做饭给你吃！我这就去买菜！”第60章姜晓峰足足做了七道菜，盘碗摆了一大桌, 好在他还算理智, 把每道菜的分量都减了许多, 避免了浪费。孟浮生很捧场，每吃一道菜都会狠夸一通, 从色泽夸到口感，从火候夸到摆盘, 硬生生把一桌家常菜夸成了星级餐厅的高级料理。姜晓峰从开始的矜持偷乐, 到后面的不好意思, 再到后面的麻木和想让孟浮生闭嘴，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的过渡。“快吃！”他用一块排骨堵住孟浮生的嘴, 窘得头发都要炸开了, “食不言寝不语！”孟浮生启唇把排骨吃了, 说道：“唔，晓峰喂的排骨都格外好吃。”姜晓峰瞪他，突然起身跑了。孟浮生淡定地拿过姜晓峰的杯子, 边给他倒果汁边在心里数秒。第四十五秒，姜晓峰顶着湿掉的几缕额发一脸淡定地回到了餐桌边，拿起筷子。果然是去洗冷水脸了。孟浮生打量一下他精神起来的样子, 终于满意了，把唯一一道辣菜拿离了他面前, 嘱咐道：“今天不许吃辣。”姜晓峰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说到一半突然闭嘴, 耳朵到脖子迅速泛红, 又起身跑了。孟浮生：“……”这次他可不是故意的。……姜晓峰被撩拨成了小龙虾, 又红又凶，试图挥舞着已经煮熟的钳子攻击孟浮生。孟浮生任由他“欺负”，等姜晓峰发泄够了，才伸手把他揽到怀里，问道：“要玩游戏吗？”“不玩。”姜晓峰赖在他怀里，摸了摸他的腹肌，伸手够到遥控器开电视，提议道，“我们看电影吧。”孟浮生抓住他捣乱的手，把他锁在怀里：“嗯。”姜晓峰挑了部毫无营养的喜剧片开始播放，电影过半的时候，他突然问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大众化很土？”孟浮生垂眼，看着他卷翘低垂的睫毛，摸了摸他的脸：“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这个符号包含了父母对孩子最初的祝福和寄望。”姜晓峰仰头看他，“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孟浮生答道：“浮生二字取自《庄子·外篇·刻意第十五》，其中有一句‘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译作把生看得很轻，把死看得像休息一样。我父母给我取这两个字，是希望我这一生过得轻一些，随意一些，不要背负太多。也有死亡只是休息，万物不死，生生不息的意思。”姜晓峰皱眉：“这句话是这么理解的吗？”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孟浮生摸摸他的脸：“我父母是这么理解的就够了。”好像也是。姜晓峰低下头，安静了一会，突然感叹道：“真好。”他抠了抠衣服上的印花：“我的名字就没什么含义，我妈当年生下我后很快就后悔了，她很烦躁，当时我爸又有个工作去了外地，不在她身边，她为了和我爸赌气，就给我起了这么个烂大街的名字……这些是她在和外婆吵架时亲口说的，那时候我大概五岁。”孟浮生眉心一蹙，收紧手臂抱紧他。“以前我也怨恨过、渴望过，后来我明白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就算了。他们在钱财上对我很大方，也算很可以了，我会给他们养老，但其他的……”姜晓峰发了会呆，垂眼松开了手指，“就算了吧。”抓不住的东西干脆就不要了。孟浮生低头亲亲的头发，说道：“你有我。”姜晓峰抬头看他，笑了：“嗯，我有你，还有外婆。”……第二天中午，姜晓峰接到了穆兰芳的电话，问他周末回不回家。他回道：“回的。”穆兰芳那边安静几秒，突然说道：“别让浮生那孩子来回跑了，这房子是我买的，落的是你的名字，是你的家，没有让你的男朋友给几年不回来一趟的人腾地方的道理，就该让他们住酒店去！”姜晓峰一愣，突然开心起来，应道：“那我跟浮生说一声。”穆兰芳语气一松，也带上了笑意：“嗯，你好好上课，别多想，有我呢。”姜晓峰越发开心了，说道：“我知道，谢谢外婆。”姜晓峰把穆兰芳的话转告给了孟浮生，孟浮生听后还是决定先留在公寓这边陪姜晓峰，等周末再一起回家。姜晓峰的心情彻底变好，当天晚上又给孟浮生做了一大桌菜。转眼周五到来，姜晓峰肥着胆子翘了下午的最后一节选修课，拜托田大齐帮忙答到和记笔记后，搭车去了孟浮生的公司。到公司的时候孟浮生还没下班，他干脆又在周边逛了逛，给孟浮生买了杯奶茶，然后给孟华年打了个电话，走后门进了公司，溜进停车场，躲在孟浮生的车后准备给孟浮生一个惊吓。停车场光线昏暗，孟浮生过来时并没有发现车后躲了个人。他远远的就开了车锁，快步走到车边，边拉车门边拿出手机往外拨电话。姜晓峰见状直觉不好，忙拿出手机想调静音，但已经晚了，手机刚掏出口袋，铃声就响了起来。听到熟悉的铃声，孟浮生一顿，拿开手机，循着声音朝着车后看去。姜晓峰暗骂自己粗心，只能举着手机和奶茶探头出去，朝孟浮生讨好一笑：“男朋友，我翘课来接你下班了。”“……”孟浮生慢慢把手机放进了口袋。最后翘课的某人被男朋友压在车里狠狠“欺负”了一通。姜晓峰羞愤欲死：“停车场里有监控！”孟浮生揉揉他发红的嘴唇，把奶茶喂到他嘴边，安抚道：“没事，这里是死角，不会被拍到的。”姜晓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他整理好被撩起来的衣服，没收了给孟浮生买的奶茶，一个人坐去后座，摆出了要和禽兽男朋友保持距离的态度，并正大光明宰人：“先去给外婆买点水果，你付钱！”孟浮生很自觉，笑问道：“要不要顺便给你买个最贵的冰淇淋？”“……要！”姜晓峰又很没出息的被哄好了。……两人提着买好的水果回了家，穆兰芳正在做饭，见他们到了，看一眼时间，问姜晓峰：“翘课了？”姜晓峰心虚，上前讨好地唤她。穆兰芳不太凶地戳戳他，说了句“下不为例”，转身进了厨房。吃饭的时候，穆兰芳突然说道：“他们明天会过来吃午饭。”孟浮生筷子一顿，识趣说道：“我哥约了我明天过去谈事，可能要在那边呆一天。”穆兰芳点头，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姜晓峰侧头看向孟浮生，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让他留下来一起的话----明天的家庭聚会，显然不适合孟浮生参与。为了补偿孟浮生，姜晓峰晚上红着耳朵，当着穆兰芳的面把孟浮生拉进了自己的房间。穆兰芳：“……”孙子大了，不好管了。家里有老人在，两人进房后也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只稍微亲了亲就抱在一起睡了。第二天孟浮生起得很早，姜晓峰察觉到后也忙跟着起了，两人一起做了早餐吃完，然后姜晓峰送孟浮生下楼。“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事的，无论我父母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和你分手。”姜晓峰给孟浮生打安心针。孟浮生心里发软，摸摸他的头，说道：“我知道，你好好和父母谈，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姜晓峰扭头看看四周，见没人，扑过去亲了他一口，小声说道：“把我帅帅的男朋友带回来就行了，我想吃。”说完火速后退转身，看都不敢看孟浮生一眼，溜进了电梯里，跑了。孟浮生摸摸被亲的脸，好笑：“胆小鬼。”明明撩拨了，却只敢亲脸。电梯上行之后，他转身上车，把车开出小区，在大门外找了个地方停下，安静等待。大概九点半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一对中年夫妇从车里下来，来到后备箱处往外搬礼品。孟浮生的视线扫过两人，手指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上姜晓峰的照片。原来是长得像妈妈。姜潮搬完礼品后随意地往街上一扫，看到一辆有些熟悉的车停在拐角处，愣了愣，又扫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怎么了？”穆雅芝见丈夫突然站着不动，疑惑询问。姜潮回神，摇了摇头，又看一眼那辆明显有人的车，把礼品全部提起来，想了想说道：“雅芝，晓峰的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穆雅芝皱眉看他一眼，说道：“不插手不行。”姜潮无奈：“雅芝。”“孟家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真的允许儿子和一个男人一辈子在一起，阿潮，晓峰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儿子，你难道真的忍心让他一头撞进火坑里？”姜潮想起上次和姜晓峰的谈话，说道：“也不一定是火坑，而且我们要用什么立场去管这件事？”穆雅芝一下子沉默下来，从他手里接了两件礼品过来，强硬说道：“我们没法管，就让我妈管，你妈管不了，就让你爸妈管，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去找孟家父母谈，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姜潮拿她的固执没办法，又看一眼拐角那辆车，决定之后再劝她，说道：“这个我们之后再谈，今天咱们就简单地和晓峰吃顿饭，你先什么都不要说，可以吗？”穆雅芝不懂：“阿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自从你和晓峰单独见过面后你就不太对了，那次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就只说了我告诉你的那些，晓峰很喜欢那个叫孟浮生的孩子。”“喜欢是会变的。”穆雅芝态度还是不变，率先朝着小区内走去。……门铃响的时候，姜晓峰按手机的动作停了下。他很平静地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