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相亲对象是二舅邻居的独生女，今年二十七，在邻省x市从事医药工作，舅妈的原话是：“女孩挺好的，还是独生女，父母名下好几套房。女孩工作也好，人也漂亮，只是年纪也不小了，她父母挺着急的，四处拖人说亲，可是女孩眼光高，拒绝了好多家，毛毛人长得俊，又是名牌大学，至少她的父母肯定喜欢。”由于是双方下的死任务，只得硬着头皮上，约在了县里中央公园边一家叫做“上乌咖啡”的地方，女孩倒也准时，如期而至。女孩名叫廖敏涛，留着齐腰长发，笑起来自然清新，她戴着眼镜，很有书香气息，见到夏雨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露出出色的教养。夏雨一时并没有那么抗拒了，有趣的灵魂不分男女，眼前的女孩处着舒服，聊起来没什么拘束，感觉并没有那么差。先不管感觉如何，夏雨最终都是要拒绝的。该怎么开始，该怎么结束早已在夏雨心中安排好了，一套熟练的程式化秘诀开始了。“那我们先说正事吧，上面的意思你我都清楚，到时候我就说你看不上我，你呢就挑一些毛病说给你父母听，很容易应付的。”夏雨说。“什么？”敏涛一时错愕，尴尬地笑了笑。夏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男生的毛病嘛，懒，花心，没进取心，你都可以说，没关系的。”敏涛捂着嘴儿说：“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想着相亲。”夏雨笑了笑，又有点儿惊讶地问：“难道你对父母安排的相亲有所期待？”敏涛看夏雨毫无进一步的意思，心中有所失落，迟疑了半会儿，又不好意思表明心意，便端起咖啡说：“那要看了，如果真的合适，被安排的也没什么的。”夏雨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以为所有人都抗拒长辈的相亲安排，两代人之间的隔阂永远解不开，没曾想眼前的女孩并没有自己所想的这样，于是含羞地说：“不好意思，我以为……”敏涛见他为难，忙安慰到：“没事，催婚的头几年，我也抗拒，现在越来越大了，可能是怕嫁不出去了吧，心态就变了。你看不上我也没关系。”夏雨本来听着听着觉得挺赞同的，没曾想廖敏涛最后来了一句“你看不上我也没关系”，夏雨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夏雨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你很有气质，性格也直爽，我想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吧。”敏涛冷笑一声说：“你知道什么时候夸一个女生有气质吗？就是当这个女生长得实在跟好看无关的时候。”夏雨忙捂着自己的嘴巴，又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敏涛笑起来很温暖，并没有让夏雨十分难堪，她倒是不介意，反而满是调侃的意味：“哈哈，开玩笑的，别紧张。看样子，你应该很少和女孩说话吧。”夏雨一惊，脸微红，心想着，难道身份被戳穿了吗？敏涛倒并不是看出夏雨的性取向，相反她觉得夏雨给她一种干净的，体贴的，像初恋邻家暖男般的感觉，心中对他的好奇心越来越浓了。见他不说话，也就当他默认了，于是又说：“好了，不开玩笑了，既然你早已做了打算，我尊重你的意思，我可以跟父母说我不喜欢你，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成为朋友，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如果你不介意，今后我们可以常联系。”夏雨听她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知心又知性的感觉，心里满是感激和温暖，忙说：“好，谢谢你，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mr.right。”第一段相亲就这样结束了，虽然没按夏雨的剧本走，可结尾还是夏雨期待的结尾，还算过得去，可第二段相亲就没那么幸运了。去五姑家拜年的时候，刚一进门，姑妈就拉着一个女孩到夏雨面前说：“毛毛，这是你姑父的堂姐婆家表侄女儿小芳，大学刚毕业，也跟你在同一个城市上班呢，你们平时有没有看到过啊。”夏雨忙说：“哎，姑啊，n城怎么也是一个省会城市，几百万人总有吧，又不是一个村子那么大上上下下的人都认得清，两个人认识哪有那么容易啊。”姑父嘿嘿一笑说：“毛毛啊，别跟你姑计较，她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诶唷，你不是乡巴佬啊，去了几次城里就认不清自己了。”姑妈一脸嫌弃地看着姑父说。夏雨见她俩似乎要吵起来，急忙说：“姑，姑父，大过年的，我们不讨论这个哈，都要吓着这位美女了。”小芳听到夏雨称自己为美女，微微一笑向夏雨点了点头示意。姑父见状，忙拉着姑去厨房：“翠儿，别站着碍手碍脚了，走，我们做饭去，好好招待客人。”姑嘿嘿一笑，随姑父进了厨房。夏雨忙让小芳坐下，给他倒了茶，便开始聊了起来。“我姑没吓着你吧，她没啥恶意，人特别好，就是太热情了。”夏雨说。“我知道，我们也算半个亲戚，我也是来隔壁我大妈家做客，这村子家家都沾点亲戚，也挺热闹的。”小芳说。小芳看上去十分清爽，短发露额，眉清目秀，棱角分明，是个美人胚子。“对啊，这个村里不止有我五姑，还有我大姨，村子虽然小，关系还挺复杂的。”夏雨说。“五姑？你的姑姑真多啊。”小芳很惊讶。夏雨嘿嘿一笑说：“对啊，我有六个亲姑姑呢。”小芳举起大拇指说：“哇哦，你爷爷奶奶真了不起！”夏雨点了点头，有点儿失落地说：“是啊，了不起。”小芳看起来酷酷的，像没有注意到夏雨微妙的变化似得。夏雨只不过想起自己都没见过的苦命奶奶，想起脑子不好的好爷爷，一时伤感罢了。夏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了看一旁厨房门口四处看的姑姑，两人相视一笑。小芳又说：“你应该是个挺感性的人吧？”夏雨听小芳这么问，仿佛洞悉一切，什么都瞒不过似得，夏雨越觉得她异常冷静，不是一般人。夏雨笑了下，看了下厨房那边，又看了一眼小芳说：“要不，去外面走走？”小芳看了看夏雨的眼神，会意地笑笑，点了点头。夏雨朝着姑喊到：“姑，听说你村里的桃花长花骨朵了，我们去看一看，一会午饭前肯定回来。”姑忙回到：“外面多冷啊，不就在家里坐啊？”姑父忙插嘴：“哎呀，你懂什么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浪漫，像你一样天天坐在家里啊？”夏雨和小芳相视一笑，便出了门。“现在说话不拘束了吧。”反倒是小芳开始问起夏雨来。“呵，你倒是机警过人啊。”夏雨说。“怎么比得上你心思多啊。”小芳也毫不示弱。夏雨呵呵一笑，说到：“我看你冷酷帅气，很有个性，一般人很难接近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倒有种很放心、想接近的感觉。”小芳边笑边摇头说：“不，我不冷酷，我是个逗比。”夏雨也笑着说：“小芳，我真的好少听到女生这样说自己。”小芳突然不走了。夏雨才发现小芳落在身后，便转过身，走到小芳面前。“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芳。”小芳说。“不好意思，那，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夏雨抱歉地说。小芳咧开嘴巴笑了笑：“你也别紧张，不怪你。别人叫我方哥，我会觉得更自在一些。”夏雨张大嘴巴下巴要掉似的，他吞咽了口水，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眼前的“方哥”，他尴尬地挤出一牙齿的微笑，看上去有点儿僵硬。“方哥”见他如此，便笑着说：“我觉得我的眼睛可以洞察一切，嗯，我已经看出来，你的眼睛也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并不觉得你可以瞒住我什么，同样，我也瞒不过你，或许你早就看出点什么来了吧。”夏雨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自信和笃定，也看到了肯定和鼓励。“方哥”伸出右手握着拳头，只竖直食指，像e.t.一样将手臂放到跟前，等待着什么。夏雨看过这个桥段，此时的夏雨心中有点儿五味杂陈，从小芳的眼中，他看得到艰辛，看得到认同，看得到期待。他也跟“方哥”一样，伸出食指，慢慢地，轻轻地，触碰她的食指。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吐了一口气，仿佛经历了大事一般，两人又并排向前走。夏雨又问：“家里的压力也不小吧？”“方哥”看了夏雨一眼：“你懂的。”夏雨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等有一天我彻底经济独立，他们拿我没招了，我就和他们摊牌。”她说话时很决绝。“可是，那样他们大概会很伤心吧。”夏雨又问。“有时候，人必须狠下心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告诫夏雨。夏雨有点儿敬佩，又有点儿不敢苟同。他可以选择如此如此，也可以选择那般那般，可不管怎样，夏雨总是站在选择者的角度予以足够的理解和尊重。夏雨也可以想象到，总有一天，自己也将面对自己的最终选择，那时候有没有人理解他、尊重他的选择呢？狂欢也好，孤独也罢，无论如何，夏雨总是提醒着那时的自己要决绝不悔、要勇于承担。夏雨一次次应付父辈的婚介，说到底这都是现阶段一次次的选择，夏雨有时也为自己的选择苦痛不堪，在孤独的一人世界里踽踽独行。龙宇在的时候，或许还有人倾听，此时夏雨早已心如枯木。好在他并没有妥协，承受着流言蜚语，承受着父辈的责难，他始终不愿违背自己的内心，他不想毁掉任何一个女孩的一生，也无法麻痹自己去构建一个无力给□□来讨好父母，他看过太多太多圈里的悲剧，看过太多妥协的两个人最终分崩离析。可是不管怎样，夏雨始终让爸妈伤心了，这是夏雨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小城这些年变化不大，可夏雨总觉得越来越陌生了。在家呆了几日，夏雨觉得没意思，也不打算参加同学聚会了，决定先回n城。第47章 告别夏雨回到n城的出租房里已是下午，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夜晚。刚出门遛弯，行至公园，便有个苍老的声音跟他打招呼：“小伙子，恭喜发财啊！”夏雨一看，正是房东老爷爷，忙笑着弯腰鞠躬说：“爷爷新年好！夏雨给您拜年了！祝您健康长寿，天天开开心心的。”“好啊好啊！吃了饭么？”老爷爷很是开心。夏雨腼腆一笑，说着吃了吃了，脸就变红了，小小的谎言对夏雨来说都是大大的难题。老爷爷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收起笑意说：“对了，夏雨啊，今天你那朋友又来找你玩，问你回来没有，我以为你还在老家呢，说没回，他就垂头丧气地回去了。等你联系一下他，免得他担心。”“朋友？哪个朋友？”夏雨惊讶地问。“呃，那个瘦瘦的，很高，呃，对了对了，就是上次那个送你上医院的！”老爷爷努力地想着。夏雨一听瘦瘦的很高也没什么印象，这年头的男生十有八九都会被老人家描述成这样，直到听到上次送医院的，才想起苏风和来。夏雨也不笑了，说：“我知道了爷爷。”老爷爷看他不怎么开心，又嘿嘿一乐，语重心长地说：“有个这样的好朋友不容易啊，基本上天天往这跑，这样的友情要珍惜啊！”夏雨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老爷爷和夏雨分了手各自溜达，本来还心情愉悦的夏雨一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着苏风和真是个讨厌又难以甩掉的男人。夏雨一直想着跟苏风和划清界限，可这“边界”问题总是处理不好，夏雨想着，偷看日记的时候应该跟他绝交的，送医院的时候应该拒绝他的，帮自己阻止谣言的时候应该厉声喝止的，可事到如今，总纠缠不清。夏雨叹了一口气，可恨可恼的也就只有自己罢了。如今，苏风和又用拙劣的手段，用每天来打听自己的行程的方法，试图感动自己，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夏雨想着这些，便又陷入了往事当中，不觉自言自语起来：“难道那个人不知道我一心只装得下龙宇吗？我的心早已被龙宇填满，我看到那个人，想起的只有龙宇！只有龙宇啊！那个人难道是傻子吗？是傻子吗？做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夏雨害怕了，他知道这样的僵持终究持续不了太久，迟早有一刻崩塌，当夏雨不再掌控局势，到时候自己是灰飞烟灭还是立地成佛，都是当前的夏雨无法接受的。他想起年底的时候，领导意味深长地对夏雨说邻省x市项目上缺一个技术骨干，希望夏雨能过去，夏雨没想好，领导也理解他需要时间考虑，毕竟这样事说不定一待就几年，甚至跟着项目长留那里了，夏雨也考虑了很长时间依然下不定决心，这会儿，夏雨突然明朗了。离开的不过是一座伤心的城市，抛舍不下的友情，抛舍不下的习惯，夏雨想着终究会在x市重新建立，那时候心无挂碍、无恐怖，夏雨想着，又舒心了不少。对于夏雨，搬家已没有原来那么繁复了，需要携带的，无非就是一本承载着回忆的笔记本罢了。夏雨还记得，以前从家搬到学校住的时候他还很害怕，仿佛要去另一个世界一样恐慌，甚至离开帝都来到这里的那会儿，他依旧舍不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把自己折腾得狼狈不堪。往事历历在目，回忆总是深刻而又连贯的。夏雨给领导说了自己的意愿，领导喜出望外，告诉夏雨随时可以过去，并且让夏雨不用操心人事问题，领导会竭尽全力安排好一切。领导心中的石头落下来了，夏雨心中的石头也落下来了。夏雨给何胖子打电话：“我后天就去x市了，你在n市吗？”“去x市拜年？”何胖子问。夏雨沉吟了一会儿说：“调任。如果你在的话，聚一聚吧，今后可能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何胖子惊讶地问：“怎么这么突然？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