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女医生靠着夏雨坐下来，夏雨便不敲了，端坐下来，一言不发。只听女医生说：“早上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开那种玩笑。”夏雨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便没有应答。女医生见状，也不纠缠，她站起身拍了拍夏雨的肩膀，没有说话，却仿佛在说：振作点，你的朋友会慢慢好起来的。刚才苏风和追着夏雨下楼没多久，里面便传来龙宇的呼唤：“妈，妈。”龙阿姨擦着鼻涕眼泪，以为自己幻听了，又细细一听，儿子确实在叫自己，于是立刻整理好妆容，堆着笑，用掩盖不了的沧桑嗓音应了一句：“诶！”便小跑进去了。龙阿姨蹑手蹑脚地来到龙宇床边，坐下来双手握着龙宇的手。“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告诉我？”龙宇说话时很平静，眼神不看妈。“你都知道了？”龙宇妈妈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无力地反问，变相地承认。“瘤子长在我脑袋里，能瞒得住我吗？”龙宇挣开母亲的手，右手食指顶着自己的脑袋反问道。龙宇妈妈无法辩驳，耷拉着脑袋，也不敢看儿子。沉默了一会儿，龙宇又问：“我听医生说要做手术，哪来的钱？”龙宇妈妈一听他说钱，心中有点儿不安，便小心地看了龙宇一眼，安慰道：“你别管这些，安心做手术。”“你把家里的房子卖了？”龙宇反问道。“没有。宇儿，医生说，你不可以激动。”龙宇平息了心中的气，缓缓地说：“这手术，我不做。”“不行！一定要做，我不能眼睁睁地……”龙宇妈妈顿时激动起来，又突然意识到这样不行，便又好心相劝，“你听妈妈的话，好好做手术，我有很多存款，本来留着给你娶老婆的，这回先挪过来用了。”龙宇半信半疑，妈妈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她既这么说，龙宇便也不反驳，只语重心长地说：“知道吗？妈妈，我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过得幸福。”龙宇的妈妈一听，瞬间受不了了，眼泪哗哗往下掉，硬是一边挤出笑容一边擦着眼泪说：“你看，妈妈幸福着，幸福着呢！”龙宇看着妈妈如此，便伸手去帮妈妈擦眼泪，又一边笑着说：“幸福着，怎么还掉眼泪呢？”说着，龙宇的眼眶也有点儿湿润了。龙宇看着妈妈两鬓冒出的丝丝白发，看着妈妈脸上日益增多的老年斑，心中酸酸的，他闭了闭眼，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里。“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带给你幸福，没有让你抱上孙子，我……”“宇儿，我看着你好好的，就很幸福了。如果你想让我抱孙子，就去领养一个两个，到时候我们一家子，还有夏雨，我们不管三个还是四个五个，和和气气的，那就是幸福的一家子。”龙宇妈妈认真地说着，脸上洋溢着美好的憧憬。龙宇一听，又是惊喜又是感动，他激动地抱着妈妈的头，轻轻地抚摸她苍老的脸，妈妈也轻轻地贴近儿子的脸。龙宇满是欢喜的泪花，又是哭又是笑地说：“您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妈妈！”“呵呵，傻孩子，夏雨是个好孩子，这些天，我看他为你忙上忙下，对你无微不至，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龙宇妈妈笑着说。龙宇听到妈妈的肯定，又想到自己很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他不想看妈妈这样难过，心想着：“我若不坚强，妈妈和夏雨又怎么坚强。”妈妈起了身，龙宇咯咯一笑，抹掉了妈妈脸上残留的泪水说：“我这么挑的人，当然选最好的，等我出院，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东南亚玩。”“好，好，一下又多出了一个儿子，我就等着享福了。”妈妈也压抑着悲伤的内心，也想着安慰龙宇。“那就这么说定了。”龙宇笑着，仿佛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停顿了几秒，又严肃地说，“妈，我想和夏雨说说话。”龙宇妈妈一怔，笑意减了三分，她点了点头便起了身，刚走两步，笑意又减了三分，又回头看了看微笑的儿子，勉强地挤出笑容，又很快转过头，脸上便再也看不到微笑，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到了门口，看到夏雨，于是两眼无神、有气无力地说到：“进去吧。”继续迈着步子，僵硬地走到长凳边，屁股自由落体坐下，双手像单摆一样机械运动。第35章 回忆杀夏雨见龙宇妈妈这样，心疼归心疼，还是推开门，快走两步，看到了病床上的龙宇，停了下来，鼻子一酸，有些哽咽，眉头紧锁，眼眶用力地锁住眼泪，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哭的，他是龙宇的太阳，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龙宇阳光，给龙宇希望。于是报以微笑，又朝着龙宇身边走去。“你老公我，都快一命呜呼了，你还笑得出来？”龙宇看到夏雨硬挤出来的笑容，倒是难为他了，这让龙宇既想笑又心疼。夏雨总是学不会说谎，也不懂得伪装，现在要让他演一出喜剧，似乎确实有点儿强人所难。龙宇不想让夏雨尴尬，便笑呵呵地调侃起来。“讨厌，你嘴那么贱，命肯定也贱，这样的贱命阎王不会收的。”夏雨说。龙宇便一把将夏雨的手拉过来，夏雨顺势坐在龙宇床边，身子倾斜，两张帅气的脸离得不到二十公分，夏雨的心顿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龙宇把手伸到夏雨面前，拇指和食指比着爱心的形状托着夏雨的下巴，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又细细地盯着他的嘴，邪魅地说：“这张小嘴儿，越来越厉害了。”夏雨突然变得脸色绯红，下意识地躲开龙宇的目光，稍稍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好好说话。”“哈哈哈。”龙宇笑得合不拢嘴，简直要手舞足蹈。夏雨一看，这还了得，急忙伸出一根食指封印住龙宇的嘴巴，龙宇瞬间便不发出任何声音。“你不要激动，不然的话，我只好出去了。”夏雨威胁说。“好好好，都听你的。”龙宇瞬间便服软。“这才乖嘛。”夏雨像个幼教，细心地安抚不乖的孩子。“嗯，可我怎么老想着捉弄捉弄你呢？倒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龙宇突然语重心长地说。夏雨一听，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当年互相伤害的美好时光，认识龙宇的这四年来，生命里仿佛只剩下快乐，一点儿也想不起伤心的事情，眼眶反而有点儿湿润了。夏雨终究还是害怕，害怕到不敢往下想，说好的报以微笑，这时也被这份恐惧磨灭干净了。龙宇对他细微的变化有所察觉，他知道这次手术的成功率有多低，他知道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和龙宇说话了，他理解夏雨此刻心中的痛苦和无言，顿时心中的不舍和无奈，化作暖心的微笑。明明很可能就要生死离别了，明明如此留恋，明明该哭的。“跟我说说，你大二时候的事情吧。”龙宇笑得很灿烂，说话时很平静。夏雨迟疑了一下，想起大二时候，想起自己和伊恩那段甜蜜过往，不是滋味。如果龙宇要听，夏雨就绝对会说，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故事的开始总是妙不可言，故事的发展也温馨甜蜜，故事的结尾却总是凄凄惨惨戚戚。夏雨想了想，笑了笑，又抿了抿嘴，抬着头说。“我们是在学校操场认识的。那时候，学校的网球场和羽毛球场都在户外的操场上，挨在一起。在一个秋天的傍晚，风吹着很舒适，我正满头大汗地打着羽毛群，后脑勺突然被隔壁网球场飞来的绿□□球砸到了，等我回过头刚要发作，便看到一个阳光的男孩向我跑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跟我一直说着对不起，脸上赔着干净的笑容，在夕阳下既熟悉又美好。”“我们这样的人，对于长得好看的，都会有种熟悉的错觉吗？”龙宇笑嘻嘻地问道。夏雨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到：“我记得跟你说过，高中那会儿放学的时候，当大家在夕阳下拿着饭盒赶往食堂的时候，我总会默默地等一个男生经过，那个人长得酷酷的、眼睛大概会发光。那一刻，仿佛往事重现，后脑勺顿时也不疼了，张大嘴巴看着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很失礼吧，我便一个劲地跟他一样，弯着九十度的腰不停地说对不起。”说着，夏雨的眉眼间便露出清澈的微笑，龙宇看他眉眼舒展，便越有兴致了，忙调侃起来：“那他大概觉得你脑袋被球砸坏了吧？”“或许是呢，他当时有点儿惊讶，抓挠着后脑勺，仿佛被网球砸中的是他，后来听跟我一起去打球的室友说，搁别人看来，还以为我和伊恩之间放着一面镜子呢，简直就互为镜像了。”夏雨咯咯一笑。“那确实很有意思。”龙宇也笑了笑说，“后来呢？”“那时候，多单纯，我们经常相约一起去打球，他打他的网球，我打我打羽毛群，只是他的网球再也没砸到过我的头了。每次打完了球，他便跑到小卖部买水喝，每次他都会给我带一瓶，吹吹风，聊聊天，直到操场关灯了，我们才各自回寝。”夏雨说着，透着青春的小美好。“聊什么呢？”“聊体育明星，聊萨拉波娃，聊林丹李宗伟，也聊学习，聊学院之间的八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由自在的。”夏雨说着，便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样惬意，他闭着眼回味，突然又低落地说，“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他爸妈要带着他和妹妹去加拿大了。”“他不知道你的心意吗？他真的忍心走吗？”龙宇又问。“或许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许因为我们都年少懵懂，不管怎样，我们断了联系。那段时间，我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颓废堕落，无心学习，有时候一个人走到操场，看着天上的星星，就会不停流眼泪。”夏雨叹息着说。龙宇也觉得有点儿惋惜，又想起上次何胖子带着伊恩请他俩吃饭的时候，夏雨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初恋，大概永远是最好的。夏雨收起情绪，不好意思地冷笑了一声，说：“聊这个干嘛啊，真是。”龙宇嘿嘿一笑，又严肃地说：“你从来不提他，也许是怕我吃醋吧？在你心里，是伊恩还是我，分量更重一些呢？”夏雨一愣，有点儿不知所以地看了看龙宇。他看到龙宇脸庞憔悴，看到龙宇眼神黯淡无光，他一时间有点儿恍惚，便心疼地说：“傻瓜，过去的再美好，现在也只是当笑话讲出来而已。”夏雨轻轻拍了拍龙宇的脸，嘴巴慢慢凑上前，轻轻地吻了吻龙宇的另半边脸颊。龙宇瞪大眼睛，看着夏雨紧闭的双眼，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和漂亮的卧蚕，看着他挺拔的鼻梁，他能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自己的脸颊扩散到整个脑袋，又从脑袋蔓延到心里，蔓延到腹部，蔓延到大腿，蔓延到脚趾头，他全身发热，他能感受到夏雨给他的爱，真真切切的爱。夏雨又起了身，坐立床头，眼中仿佛透着明媚的阳光，徐徐地说：“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拉萨的一个寺庙，我拉着你，跪在佛前。”龙宇想起上次的旅行，点了点头说：“我看你双手合十，我也双手合十，我看你闭上眼睛，我也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等你拉我起来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睁开眼，仿佛世界都冒着金星。”“我许愿了。”“你许了什么愿？”“我祈愿我的父母家人健康幸福，我祈愿最爱的龙哥永远少年、天真快乐，我祈愿我们的爱情得到世人的祝福、彼此的情义永不退散。”夏雨充满仪式感地说着。龙宇感受着夏雨的一片真心，或许他不应该和伊恩争风吃醋，只是此时他担心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害怕今后再也听不到夏雨跟自己讲情话了，于是再怎么也要任性最后一回。龙宇伸出手来，拉着夏雨的手，像捧着一颗稀世宝石一样抚摸。“万一我……夏雨该怎么办啊！”龙宇心中百感交集，万分感慨，想着，“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谁来呵护这颗稀世宝石呢？”“苏风和呢？”龙宇突然问。夏雨一愣，也纳闷龙宇怎么还惦记着他？若不是苏风和，或许龙宇根本就不会晕倒，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得了脑癌的事情，现在事情搞得这么糟糕，全都是拜他所赐，夏雨心中一腔怒火，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龙宇为什么突然晕倒的事，于是问：“对了，那个混蛋到底对你说什么了，让你……”龙宇想起自己晕倒时，苏风和对于龙宇对夏雨的爱满是惆怅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夏雨说，可不管怎样，苏风和对夏雨的爱是真的。顿时，龙宇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找到了，没错，苏风和就是呵护这颗稀世宝石的人最佳人选。龙宇的眼中顿时冒出金色的光芒，充满了平静与希望，这是无法假装的快乐，他登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吓了夏雨一跳，夏雨还以为龙宇对苏风和恨之入骨暴跳如雷了呢。龙宇看了看夏雨，才想起来夏雨在问他问题，一时又过于兴奋想不起来他说啥来着，于是满脸笑容地说：“你刚说啥来着？”夏雨这才注意到龙宇满面春风，奇了怪了，刚才没仔细看，这会儿见龙宇精神饱满，面色好多了，心中反而隐隐后怕，这该不是回光返照吧？“去你妈的回光返照！”夏雨在心中骂起自己来，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紧绷着脸，拧巴着眉毛，一脸的嫌弃。龙宇一看，心想：“坏了，都怪自己不好好听，这下惹雨神生气了！”夏雨看龙宇突然又不笑了，还以为他听到了自己说的混账话，便假装冷静，一本正经地说：“我想问你早上为什么晕倒了。”“噢。”龙宇听夏雨这么一提，就都想起来了，刚才夏雨满是怒火的情绪全倾泻在苏风和身上，便忙说，“我当时脑袋疼，突然晕倒了，跟苏风和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会以为他把我怎么样了吧？”夏雨看着龙宇一脸无辜的样子，又想起来自己错怪了苏风和，一时无语，身子扭捏起来，心虚地说：“没没，没……”夏雨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让龙宇操心，特别是在这个时候。龙宇猜夏雨八成是误会苏风和了，又见他扭扭捏捏，更加确认无疑了，于是邪魅地笑了一小下，又认真配合夏雨演戏了：“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