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燃香抚琴      更新:2023-06-18 20:44      字数:5194
  林墨瞧着楚轻神色有异,却不敢多问,只是那白鸽他倒是认得,是十命最常用的信鸽,想来是大统领到梁国了,并查探到了什么消息。“皇上,奴才有事禀报。”张然敲了敲门,声音略有些急躁。张然一向是个闲看云卷云舒,处事波澜不惊之人,除了楚轻受伤那日,他极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进来吧。”张然推门而入,瞥了眼林墨,又见楚轻穿着一件月白锦袍立于窗棂之下,乌黑的发丝随风而动,总是显出几根若有若无的银丝来。张然抿了下唇,“小王爷要出门,已在府门口和侍卫们争锋相对起来,奴才特来禀报。”楚轻刷的下转过身看着他,“他才生产两日,身子原就虚弱,怎能随意走动?单于呢,怎么不拦着。”张然有些无措的看着楚轻,连他一个和赵时煦相交不深的奴才都知道赵时煦的脾性,他要做什么,谁拦得住?楚轻放下手中的布兵图,疾步而出,走至门口时却忽然驻足对林墨吩咐道:“通知陆青,让他不必再防守边关,带天山的人入梁国,他知道怎么做。”林墨立刻垂首应是,待再抬眼时,楚轻的背影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其实说起来,他算是被赵时煦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个时候,大家伙儿被萧家压制太久,全都憋着一口气,是赵时煦帮了他们一把。当时他记得军营里好些弟兄都说这辈子要效忠皇上和小王爷,但谁也没想到,皇上和小王爷如今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那些在大门拦住小王爷的侍卫里,有没有曾经被他提拔过的?赵时煦看着面前二十几个手持腰刀挡在他面前的侍卫,那阵仗说好听一点,倒像是个迎宾礼,二十几个人两两对站,腰刀挡在胸前交叉贴在一起,如果自己走过一个,他们松两把刀,那可真是太有范儿了。可惜,他能走过去,但刀会不会松就不知道了。“好好跟你们说的时候,总觉的小爷脾气好,是吧。”赵时煦一边说一边抽出了短剑,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请小王爷不要为难属下。”为首之人甚是恭敬恳切的说道,赵时煦是什么身份,瞎了眼的人都知道,谁敢动他一根头发,但纠结的地方就在于,皇上一面不许伤害小王爷,一面又不许他踏出王府一步,而要命的是小王爷他非要踏出去。“说好话的时候最好听,最后说一次,让开。”赵时煦自认为好脾气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保持下好脾气已经实在不容易了,毕竟,他当真不想在自己家门里大开杀戒。“属下已着人去禀报皇上,只要有皇上的口谕,属下一定放小王爷出府。”那为首之人急切的说道,就差点声泪俱下了。但这句话彻底挑起了赵时煦的愤怒,他不再废话,提起短剑就朝他们攻去。众人一面接招一面担心伤了他,一时间很是为难。“时煦!”楚轻在后唤了一声,跃起轻功飞跃而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赵时煦并未收手,手腕一动,短剑侧削而来,割伤了防备不足的楚轻的掌心。张然在后头看着,心口一跳,想到楚轻左胸上那道极深的箭伤,脚底便冒起阵阵寒意。“说起来,你我之间还没有真正比试过。”赵时煦瞧着短剑上的鲜血,这是这把剑第二次沾染了楚轻的血。楚轻瞧着他发白的脸色,心底一阵焦躁,“我带你出去。”赵时煦抬了下眼,似乎不信。楚轻向前走了两步,“我陪着你。”赵时煦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多说,转身而去。楚轻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走出赵王府大门。赵时煦仿佛许久没有出来过了一般,走在街道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老百姓们都认识他,一见到他,立刻拥了过来,其中一个老妇人更是走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挂着泪珠子亲切的问道:“小王爷,您无事吧。”楚轻站在他身侧,他那张脸生的极有辨识度,又俊美非常,再加上他身为帝王的气势,走到哪儿都不会被无视。然而此刻,他站在赵时煦身侧,却硬是被关注度全在赵时煦身上的老百姓们无视了。有这么一瞬间,楚轻忽然觉的赵时煦甚至赵王府在南境百姓心中依然是帝王般的存在,哪怕大靖入驻南境,善待百姓,但都有种鸠占鹊巢之感。这种感觉让楚轻又觉可恨又觉可慰。恨的是,皇室才是大靖的主人,却被无视的渣都不剩,慰的是,幸好对象是赵时煦,否则他会他会...“我甚好,有劳诸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哥哥姐姐关心。”赵时煦仍旧像以往那样跟人打花腔,他这些年积攒的人品当真不是白积攒的,把原主小时候干的那些荒唐事都给翻页了不说,如今还成了标志性的追逐对象。然而越是这样,他心中对南境百姓就越是有一份责任感。听他如此问,百姓们自然也都说好,但人群中却响起了一个童音,带着哭腔控诉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大靖的人强分我们的房屋,处处讲规矩,我们全家都成了贱民,小王爷...”说着那孩子便大哭了起来。一个妇人瞧见赶忙捂住了孩子的嘴,方才乍看之下没有注意,如今谁都看见赵时煦身侧还站着一个男子。虽然不敢完全确定这男子的身份,但众人都还是有个猜测。“小王爷,您好好保重,不必挂念我们。”大家伙儿说着,都知道赵王府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赵时煦能来看他们,说不定还受了什么胁迫。赵时煦淡淡的笑了下,松开老妇人的手,又瞧着他们一个个的走开,再也不敢围上来。“你将南境军中有军衔的将士都卸甲发回去了?”赵时煦忽然平静的开口。楚轻“嗯。”了一声,“群龙无首最好控制。”赵时煦一向都是欣赏他的坦然的,现在也是,咬着牙欣赏。“早前在京都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贱籍制度不可取,为奴的终身为奴,生的孩子也为奴,这太不人道了。”“但这样最便于管理,且有震慑作用,一旦犯法被贬为贱籍,就是世世代代的事,如此,敢兴风作浪的人也就少了。”楚轻淡淡的说道,他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别的意思。赵时煦紧握着双圈,忽然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声道:“别把你的那一套用在南境百姓身上!”楚轻瞧着连嘴唇都在发颤的赵时煦,拥着他,温声的劝说:“时煦,当初我也跟你说过,过于的平和虽能打成一片,但却没有震慑效用,于统治不利!”赵时煦看着楚轻的脸,呼吸急促,他记得楚轻说的这话,那是他们初识时,从修鹊桥回来的路上,楚轻对他的御下之术发表的看法,当时只觉的他是随口一说,毕竟南境在他的倒腾下,这个制度被他给擅自废了,如今才发觉,楚轻一直是介意的。“有时候我觉的,你和萧阮才是一路人。”赵时煦看着他,半晌才说道。“我并没有伤他们,只是按照规矩逐步整顿。”楚轻依旧强调,看着赵时煦的眼神里也满是急切,想要他能理解自己。赵时煦无力极了,瞧着聋拉着脑袋在街道上行走匆匆的老百姓们,心口堵得难受。他从刚才就觉的这繁华的街道少了点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少的是‘人气’,街上人虽多,但那气氛却十分死寂,仿佛这是一座被恶魔统治的孤岛一般,他们不敢做任何出格之事,只能小心翼翼的对待每分每秒。“我们回去吧。”楚轻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抬手拦过他的肩头,将他轻轻的拥在自己怀里。赵时煦木楞的任由他拥着往前走,待回到王府时,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第105章 不甘心傍晚时分, 长孙劲松到了。楚轻把根据地忽然间从京都搬到了南境,除他之外,他还需要一个人来给他管理下日常琐事, 长孙劲松就是最佳人选。长孙家祖孙三代对大靖忠心耿耿,哪怕是长孙劲松病逝的父亲也曾为大靖立下过汗马功劳,长孙长吉年纪大了, 但天下一日不定, 他也从未真正的放下心过。虽然平日里老跟楚轻唱反调, 但楚轻心中清楚,长孙长吉对大靖的感情恐怕比自己还深, 这可是当初他和圣祖皇帝一起打回来的江山。受他影响, 长孙劲松虽生的儒雅外兼一身书生气, 又向往江湖生活, 但大靖真有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们依然会立刻誓死效忠。所以,楚轻敢把长孙劲松叫来, 即便他和赵时煦有些私交, 但论起和赵时煦的私交, 又有谁比得过他呢?“小侯爷!”长孙劲松才入大门便冷不丁的被侍卫这样称呼, 其实他是非常不习惯的, 在侯府, 也甚少有人这么称呼他,一般都只唤他少爷,如今这么正式, 弄的他十分不习惯。“时煦...赵小王爷呢?”长孙劲松环顾了下四周,这赵王府他在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是他游历到南境,与赵时煦一见如故后,赵时煦请他来坐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进来,会是这幅光景。“小王爷在房中歇息,皇上还在等您...”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长孙劲松便熟门熟路的往内宅去了,幸好以前来过一次,凭着记忆找起来也不难,更何况也无人会拦他。赵时煦自从街上回来后情绪便有些失控,兀自压抑了好久才能勉强保持着淡然的心态,只瞧着睡着的球球怔怔的发呆,连门什么时候被人推开的都未曾注意。“时煦...”长孙劲松在他身后唤了一声,上次京都相见时,赵时煦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如今才不过一年光景,一切都仿佛变味了。听到略熟悉的声音,赵时煦这才回头朝声源望去,继而咧嘴一笑,“劲松兄,你这形容太憔悴了。”长孙劲松听他如此言语,笑出了声,“快马加鞭的,未及修饰形容。”“多谢劲松兄来看我。”赵时煦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长孙劲松几步走过来,瞧着摇篮中的球球,弯腰细细打量了几眼,“这孩子生的真好,这双嘴唇尤其像你,以后一定跟你似的人见人爱。”“劲松兄何时学会油嘴滑舌了?”赵时煦打趣道。长孙劲松一把拍在他的肩头上,学着他以往肆意的语气和姿态,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赵时煦反握住他的手,“学的一点都不像,你还是适合拿把折扇好好的做你的文人去。”长孙劲松笑了起来,他的微笑是赵时煦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温柔的,不掺任何杂质。良久,长孙劲松似乎有些装不下去了,终究是叹了口气,“哎,你那时在京都跟我说,你有分寸,怎还是变成这样了?”赵时煦想起那时候信誓旦旦的跟长孙劲松保证自己头脑清醒,并不会被楚轻坑的雄心壮语,一时间也是有些无奈,“是啊,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是也没有想清楚。”“如今已尘埃落定,对你来说也不完全处于劣势。”长孙劲松暖声宽慰道。赵时煦对他风尘仆仆的赶来,一来就先来看自己而十分感激,只是...“劲松兄觉的,我会任由这样尘埃落定下去吗?”长孙劲松有些不解,即便赵时煦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时煦,你别乱来,你瞧你的脸色,白的都不像你了。”长孙劲松轻声说道。赵时煦垂了下眼眸,并未多言,这沉寂的空气中仿佛冻起了无数冰渣,令长孙劲松浑身一冷。“劲松兄,你快去见他吧,违了皇命不妥。”长孙劲松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大靖侵占了赵王府,即便赵王府在理论上也是属于大靖的,但从来都只是挂个名的感觉,对南境而言,他们早就自成一国了,而大靖的所作所为,与鸠占鹊巢无异。所以,长孙劲松一时间也有些踟蹰,“时煦,事到如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赵时煦知道长孙劲松是真的关心他,虽然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不是见几次面能决定的,长孙劲松是那种能让人感受到真诚的人。在他面前,赵时煦会不自觉的展示出自己‘弱’的面,连戒心都会弱一些,“劲松兄眼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孙劲松正要回答,赵时煦却打断了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楚轻知道长孙劲松去见了赵时煦,如果不是确定长孙劲松对赵时煦只是朋友之间的关怀,对于他的殷切,他定会有些吃味。不过,长孙劲松来了,也算是能让赵时煦安心踏实一些,也是极好的。“朕不在,这南境和赵王府上下就交给你了。”楚轻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进入正题。长孙劲松原在发呆,忽听楚轻这么来一句,一时有些反应过来。他一个读书人,功夫也只会点三脚猫的,如何能挑起这样的重担。不过他倒是没有过于的惊讶,毕竟来之前,他爷爷已经给他做过心理准备了,楚轻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强行把他位列朝堂啊,大靖果然有些缺人才。“你比任何人都适合。”楚轻笃定道。长孙劲松定定的看着上方的帝王,实在不知道他对自己盲目的信任是来源于谁给他的自信。不过,他爷爷倒也这么说。楚轻确实并没有给他解释什么,但他知道,长孙劲松有那个能耐。不然,长孙长吉不会让他来瞎掺和了。“朕知道你和时煦交情匪浅,但你也看到了他如今的情况,若朕离去后,他离开了南境,朕唯你是问!”楚轻眯起眼威胁道。长孙劲松未有多言,只在心底叹了口气,想着来时他爷爷对他说的那番话,“让他们可劲儿折腾去吧,如今这节骨眼,劝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等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他们才能停了折腾,到那时候,该哭的哭去,该笑的笑去,该后悔的后悔去,都是自个儿选的路,那就自个儿受着。所以你此去,该干嘛干嘛,不必顾忌其他。”想到这番话,长孙劲松才开了口,“劲松遵旨。”***他二人交谈之际,赵时煦再次通过床下的地道溜了出去,在全淼的掩护下爬上了地牢那扇狭窄的窗户。那窗户的容量刚好能够让他探进一个脑袋。这一探,他瞧见他父王正盘腿坐在床上,手上脚上乃至于身上都被铁链锁着,即便常年习武,锻炼的身姿威武,可连日征战奔波,又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形容也是说不出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