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乔段      更新:2023-06-18 19:58      字数:4578
  谈彦没有回答,不过是一句好心的提醒罢了。等了片刻没有得到答案,谈海雁眼中的光彩彻底淡下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主动分离。谈彦看着她带着恨意离去的背影,就像在走向一个不可挽回的深渊。迟聿回来时,正好看见他怔愣的样子:“怎么了?”谈彦便将和谈海雁的对话告诉了他。迟聿劝慰道:“她有一句话说对了,确实不用你管。”谈彦还是略有担忧。迟聿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只需要管好朕和孩子,就行了。”……待到月依东山,杯盏尽倾。筵席终于在狂欢后的狼藉中收场,百官才由其家属搀扶离宫。谈彦累得快直不起腰,好在孩子早被陈氏抱走,不然就真的废了。有句话叫:养儿方知父母恩。照顾迟昀的这段时间,谈彦才知道养一个小孩有多累。回了栖凤宫,宫人们都打着哈欠候在一旁。红缨为他洗漱:“娘娘离开这么久,可想死奴婢了,好几次求陛下让奴婢去照顾娘娘,都不准许。”谈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红缨抿嘴笑了笑,又说了几句想他的话,才特地降低了声音,道:“娘娘,您走后,东王还来了好几次栖凤宫。”谈彦:“是吗?”红缨说着有股可怜味:“每次来都一个人坐许久,有一回喝醉了,在屋子顶睡了一夜,听说后来害了场病。”谈彦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不能彻底熟悉这张脸。却又无法剥离谈雪雁的人生。红缨懊恼:“奴婢不该大半夜和娘娘说这些。”但她确实一想起东王失意颓废的样子,就不忍地心疼。谈彦想,现在他已接受了皇后的身份,打算和迟聿在一起。又有了孩子的牵绊,早已歇了逃离皇宫的心思。迟函那边,是时候说清楚,做个了断。……了断的机会来得很快,谈彦一睁眼,直接懵了。头顶是颜色陌生的帷帐,被子也不是红缨新准备的那一张。他这是一觉醒来又穿越了?床头搁置了新衣服,谈彦穿好后,推门而出。黎明的天披着浓重的铅色,不能将远处的景物辨清。回廊的栏杆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醒了?”“迟函?”迟函自栏杆翻身而下,双腿僵硬地顿了顿,再走到他面前:“饿了吗,想吃什么?”谈彦那还有心思吃饭,但触及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还是下睑的青黑。顿时火气就下去了。“有什么意思呢?十月前的那一次,我表达得还不够明显?”迟函挺拔如松的背,像被厚雪重积,不堪承受地弯折。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抱歉,我忘不了,也放不下……”谈彦:“趁现在天还没亮,你送我回去。”迟函望着天边隐约出现渐变的光,忽然问道:“孩子是谁的?”谈彦有些后悔当初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性别。“孩子自然是我的……”弟弟。迟函嘲讽地冷笑:“他和别人生的孩子,你也能视如己出?你就这么爱他?”谈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误因为孩子是迟聿跟别的女人生的。这……迟函见他沉默,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想。苦笑道:“他真的值得你这么牺牲?”谈彦听出了他这句话隐藏的不满和愤恨。----你可以为迟聿牺牲这么多,那我呢?迟函沉声道:“可你始终是男人,你想一辈子待在皇宫里,和无数女人一起伺候他吗?”这句有点灵魂拷问。谈彦想了想,道:“那……你有没有觉得,孩子和我长得有点像?”迟函张了张嘴:“……”话头卡在喉咙,出不来也下不去。表情呆滞得像被飓风夺走了门窗的民房,呈现出一个标准的“囧”字。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黎歌 4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451445 2瓶;怕是每月要吃土的修仙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1章谈彦其实好几次想跟迟函说明真相。他信不信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如此固执激进的性格, 会不会一刀把自己结果了, 试试谈雪雁会不会回来。他那么爱谈雪雁,非常可能为了这么一个渺茫的猜想铤而走险。也有可能, 他厌恶别人占据自己爱人的躯体, 还和别人在一起了。谈彦为了小命着想, 还是打算继续渣到底。“你该送我回去了。”迟函站在原地没动, 绝望的气息像一张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谈彦已经摆明了态度,不再去打扰他。只希望他能尽快想个清楚。原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长,没想到迟函很快就出声了。“你不是雪儿吧?”谈彦断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就像盛夏忽然落了雪,让他一颗心都凉了。“你、你说什么?”迟函定定道:“我以前就怀疑过了, 但是我不想相信……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紧抿着嘴唇,眼泪迅速裹满了双眼, 却倔强地张开,固执地想看清眼前的人。谈彦简直无法与他对视,他红着眼流泪质问的样子,就像是逝者的家属在对着坟冢嘶声呼唤。“你和雪儿一点都不像,他不会这么对我。”迟函终于垂下了头,像是被炙阳融化的冰雕,失去了坚硬的躯壳, 也失去了生命。最后,留下一圈水渍, 证明他存在过的痕迹,可很快,也被阳光蒸发。在谈彦眼中,迟函就是如此可怜。于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迟函似乎也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雪儿去哪儿了?”谈彦想起梦中的种种,就是说不出的酸楚和难受。谈雪雁去哪里了?去了你知道,却不愿意知道的地方。“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谈彦道:“他去了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和这里完全不一样。哪里有比山还高的房子,比马还快的车子,还能在天上飞,想去哪就去哪儿,不会被困在一个小院子里。”“那里的女孩从小都要到学堂里读书,可以做官也可以经商,和男孩享受同样的机会和权利。”“那里的风俗提倡自由恋爱,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迟函怔愣地看着远方悄悄探出头的晨光,喃喃道:“真是个好地方。”但是这缕晨光,始终照不到他身上。屋檐的阴影将他包裹,困在小小的角落里。……谈彦回去的时候,正巧见到迟聿领着一群御林军在找人。他赶紧奔了过去,紧紧抱住一脸焦急的迟聿。“你去哪儿了?!”迟聿捧着他的脸,仔细检查了一番:“你眼睛怎么这么红,谁欺负你了?”说着又要去撩他的衣袖,看看有没有伤口。谈彦拉住他的手:“我没事,只是有个朋友邀请我去做客罢了。”迟聿脸一黑:“哪个朋友?迟函?!”谈彦小声劝道:“别生气,我和他说开了。”迟聿拉开他,冷着脸:“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谈彦抱着他:“迟函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迟聿疑虑未消,却还是对他的主动拥抱软了心:“真的?”谈彦将脸贴在他胸前,低语:“迟聿,我们能在一起太好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迟聿莫名,但想来很可能和迟函有关:“他跟你说什么了?”谈彦道:“他说,让我们好好在一起。”迟聿如有所感抬头,望见远处钟楼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洪钟回荡在京城的上空,听起来并不如以往宏伟壮阔,像极了某种悠长的沉吟,久久没有散去。没多久,谈彦就听闻了迟函领兵东行,前往驻地镇守边塞的消息。谈彦甚至想偷偷送他一程,但据说他是半夜乘着一路月霜而行,除了一匹快马,别无他物。岁月经年,当迟昀都能朗口诵诗的时候。谈彦正在辅导他功课,骤然听见红缨从门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在后宫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红缨,已经鲜少露出这种慌乱的表情。她眼眶中有哀痛:“娘娘,东王去了。”“去哪里?”谈彦接完话,看到她眼神,才发现有些不对:“是不是听错了,他那么强健一个人,前几天不是说只受了箭伤,精心休养就好了,怎么可能……”红缨看着他愈来愈语无伦次的,直接道:“东王薨了。”谈彦倏地就落了泪,脑子像浸入了冰冷的深渊,完全不能思考。红缨轻声道:“据说他弥留之际,只提了个要求,死后葬进封川城的东海里,他说他和妻子约好了要在那里见面。”如果真的能在再见面,就太好了。……迟函的离去,给整个商国带来了巨大的伤痛。战神两个字,不仅仅是个称号,更是百姓心中的信仰。出殡之时,前来祭拜的人潮,从宫门口一直拥堵至了城门口。哪怕狂风劲雨相阻,也没能挡住众人的脚步。可能上天也可怜英才的不幸,阴沉的天气一直延绵不去,鲜少放晴。直至年底的时候,方家的突然倒台,才为这个沉闷的王朝带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每一次望门的倒台,都伴随着无数不可预料的腥风血雨。不过谈彦最关心的还是谈海雁的情况。当年她和谢一然成亲后,沉寂过一段时间。但以她的性格,又怎会甘于寂寞,很快就传出她与谢家不和的消息。有方家和谈家在后面撑着,倒没人敢为难她。现在方家即将从望门贵族的名单上抹去,以前和她有过节的人,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狂涌而至。连带着她在谢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谢一然纳了一房又一房小妾,完全不过问她的意见。原本谈海雁和谢一然孕育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有三岁大。后来横生了场意外,也或许不是一场意外,孩子没了。仿佛这个孩子的离去,也带走了谈海雁对生活的所有热情。闭门谢客、日渐消瘦。她走的那一天是有雪,或许是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差了人去宫里,想让谈彦见她最后一面。雪片似飞花柳絮,将她居处的荒凉院落换上了新装。很久没人来铲雪了,积雪圆滚滚地成堆趴在屋顶,望着推门而入的谈彦。谈彦呵出一口气,没想到以前那么风光气派的一个人会落魄到这种地步。谈海雁坐在一张躺椅上,连张遮身的毯子也没有。人倒是打扮过,苍白的脸上点了绛红的胭脂,与她死气沉沉的双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在办喜事的同时,又在办丧事。“听说东王死的时候你哭了,那我死的时候,你会哭吗?”谈彦沉默了片刻,问:“房子里怎么连个炭火都没有?”谈海雁笑了笑,眼眸中有碎光:“我不想要这些俗物,也不愿人来扰我,冰雪能让我神智清醒些,怕自己撑不到你来。”谈彦将抱在怀里暖壶送到她手边,叹了一声:“我来了。”谈海雁侧着脸望他,这个角度,她的下巴尖瘦得吓人。“是啊,你来了。每次都是我巴巴地去找你,结果你掉头就走。这次……我要比你先走,让你怎么也赶不上。”谈海雁说着就闭上了眼,眼尾润了一汪泉。她双手轻轻地摩挲暖壶:“真暖和……”……谈彦从谢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狂风裹挟着雪花,席卷了整个京城,扑灭了一盏又一盏檐下灯。一件狐裘披风盖住了他的肩头,随即一道黑色的原型阴影遮了下来。谈彦:“红缨?”“是我。”谈彦抬头,发现竟然是迟聿。他发顶和肩头落了些雪,手中执了一柄大伞。他眼神温暖,莫名地给了谈彦安定感。“你怎么出来了?”“左右等你不回去,今日宫中少事,就出来寻你了。”迟聿拉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凉,暖壶去哪里了?”谈彦的手被他包裹着,暖到了心里。“有个人要远行了,我怕她冷,就让暖壶代我陪她走一段路。”迟聿道:“你倒是好心。也陪朕走一段路。”谈彦望着这萧冷寂静的街道:“天都暗了,还是早些回宫吧?”“今日难得出宫,此时天地素裹,只有你我二人,岂不美哉?”迟聿将伞往他那边靠了些:“这边,小心些……”谈彦抓紧他的手,在厚重的雪毯上慢慢前行。这一路相扶相持,走了一身汗,谈彦才终于反应过来:“倒是变成了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