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190(已经替换)
作者:柯小聂      更新:2022-03-31 10:54      字数:9367
  宁子虚面容微微一滞,容色一派冷锐。他一向是个十分自我的人,修行之人心性更是无比的坚毅。

  然而饶是如此,小宁两句话却让他的心湖为之颤动。

  小宁并不是个极善于摆弄言辞之辈,然后此刻这番言语时候,他一双眸子却是灼灼生辉,言语更是出自肺腑。

  对宁子虚的杀伤力也可谓是巨大。

  眼前的小宁漆黑的眼,坚毅的心,恍惚间仍然是当初真诚热切的少年郎。

  天真的,什么都跟朋友分享。本和他也不是什么深交,便肯将好机缘拿给自己分享。那时候,他的心里面就泛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嫉妒。

  恨得想要将那张天真面颊撕碎,碾碎这个好人家的公子。

  早该杀了他的!不应该留下这个祸端。

  然后他操起了流霜剑,任由一股子的霜雪之意如此微凝,遍体萦绕。

  希尘并没有跟小宁一起出手,这原本算是有益于宁子虚的,可如今反而使得宁子虚内心更加生恨!

  因为小宁要证明什么,战胜什么,要将他失去的东西靠着实力给夺回来。

  可怎能相容?这样子想着,宁子虚也不免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心里酸意更是一缕缕的流转。

  然而那两句话确实在宁子虚的心里生出了一缕裂痕,使得他本该平静的心种下不安。

  剑气霜寒,气势滔滔,如此彼此感应,使得两人剑气交织,恍若糅合成滔天巨浪!

  然而偏生如今,宁子虚的心里面有声音吱吱的叫着,沙哑啃食着他的心脏。

  宁子虚?

  宁子虚!

  宁子虚!

  他知自己心魔顿生,却偏生克制不住自己。

  有人呼唤着宁子虚三个字,在他耳边荡起了回声,充斥了宁子虚的脑海。

  他内心极急躁呵斥:你叫谁呢?

  然后那样子的呼唤声停止了,使得宁子虚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他心神已然失守,许多情绪不可遏制的往他脑海里面窜。

  或者说所谓的走火入魔,也不过是将曾经压抑的种种情绪催化失控。

  他是个薄情之人,就算曾经做过一些令自己羞愧的事情,也会让自己忘了去。因为一个人若没有了羞耻感,也许才能过得更好些。当然他心虚之事,自然不包括对眼前小宁做的勾当。

  这样子心绪不宁之际,楚玉薇含泪期待得眸子,就浮起在他脑海。

  那个女孩儿,也曾是他爱过的,被他彻底玩坏了后,就扔到了垃圾堆里,和那些尸首在一起。

  她就那样子的瞧着自己,泪水朦胧,那样子可怜。可是自己呢,终究也是一去不回头。

  因为,我已经不爱她了啊。

  这样子的想着,宁子虚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这样子的话,又能说服自己吗?

  本来他已然使得自己忘却了这桩事,可是如今却是不免又记起来了。

  可怜的玉薇,她便这般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浑身是血,眼睛里面充满了责备和哀愁。

  宁子虚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明明知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是却也是控制不了自己了。

  宁子虚的剑,已然渐渐失去了光华。反而小宁的剑,光彩越发的凝润。

  所谓斩心魔,宁子虚也是小宁的心魔,如此斩杀,能助小宁踏足仙人之境!

  所以希尘才并不帮衬,让小宁独自对敌。

  宁子虚的面颊却逐步灰白,渗透从一颗颗的汗水。像他这般境界的修士,本来也不应该生出汗水的。那些汗水被寒气一冲,顿时也是化为了一片片的薄冰,就此轻飘飘的碎了去。

  宁子虚深深呼吸一口气,知晓自己十分不妙,然而心魔也是不可控的。

  楚玉薇的那双眸子似乎瞧着他,那双眸子并没有消失。

  接着另外一个女子的眼睛,也这样子盯着他了。不过这个她,目光却是邪肆而轻狂的。

  若说楚玉薇对他是极致的崇拜,那么夜雾纱对他便是极之的轻蔑作践。

  楚玉薇将人生最美好的希望寄托在宁子虚的身上,夜雾纱则将对男人而言最恶毒的羞辱加诸于身。

  那片手掌手执月流花,对方似笑非笑:“来,乖乖的,尝尝我鞋子是什么味道。”

  这么想着时候,宁子虚喉头忽而涌起一股子呕意。

  那是他最想要忘记的味道,可偏偏伴随极屈辱的记忆深深的烙印在宁子虚的脑海之中。

  夜雾纱那恶心之极的娇媚嗓音也在宁子虚耳边回荡:“哎呀,你呀,身子不清不白,嘴里面也是我鞋子的臭气,真是脏死啦。要不是我,谁会要你?你还得庆幸,幸亏你有几分姿色。若不然,我可不要你啦。”

  贱女人,这个贱女人!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子的女人,如此的恶心,令人作呕。

  甚至于她死了,也不知晓死在哪儿,恨不是自己亲手所杀。

  那个女人应该落在自己手里,让她一点点的折磨致死啊。

  人生遗憾,莫过于此。乃至于那种曾经面对夜雾纱的无力感,一直萦绕在宁子虚的心头。

  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幻影,在宁子虚脑海之中交织,使得他一颗心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一缕剑气在他胸口裂开,如此飞快旋转,使其血迹斑斑。

  点点血污撒在了宁子虚的面颊之上,点点烟烟,宛如桃李。

  修士身躯自然也是极为强悍,此等伤势,自然不能取宁子虚的性命。然而饶是如此,宁子虚的伤势,已然是极为严重了。

  他一阵子咳嗽,唇角溢出了点点的血污。

  面对小宁,他心中恨意交织。可宁子虚脑海里的幻影,却也是如风轻吹,死死交织,轰隆隆作响。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宁子虚的脑海里萦绕,使得他脑海泛起了阵阵痛楚。

  然而这个时候,第三道目光却也是出现在宁子虚的脑海。

  那双眸子幽幽,有着如深渊一般化不开的忧伤。

  司无意的影子,也浮起在他脑海,眼底充满了冰冷和指责。

  他的那颗头颅,让宁子虚亲手斩下,以其血淋淋的尸骨,铺成了属于宁子虚的康庄大道。

  利用是一直的,到最后取了司无意的性命,也不过是将司无意的剩余价值压榨干净。

  “少主,你骗我的吗?”

  那颗斩断的头颅唇角滴血,一声声的向着宁子虚质问。

  而他,自然是骗司无意的。如此种种,宛如噩梦一般,将宁子虚如此的笼罩。

  “少主,少主——”

  司无意样子又变了,变成少年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已然是自己的忠仆。

  那时候他呢,是鬼武王之子,小时候也过上一段尊贵的日子。

  “你叫谁呢?”

  “自然是鬼武王之子燕婴,我受燕氏重恩,自然也是忠心耿耿。”司无意缓缓道。

  鬼武王之子?燕婴?

  那是他原本的名字,失去了好久好久的名字,都已然有些陌生了。

  此刻小宁的剑已然凝在了他的眉心,使得他额头添了一道浅浅血痕。

  咚的一下,前任仙首的身躯也是咚的栽倒在地。

  一滴鲜血,也是顺着剑尖如此轻盈的滴落。

  山神已然抱着楚婉滢到来,窥见了眼前一幕。

  只见小宁眉凝寒光,心魔已解,已窥大道。他如此斩断因果,解了人生劫数,终究是他作为胜利者踏入那扇大门之中,步入仙人之境。

  清风轻轻拂过了楚婉滢的面颊,燕婴已然陨落,如今局势变幻,胜利的气息终于吹上人族一方。

  楚婉滢下意识轻轻侧头回顾,却已然见不到百里聂。

  她微微一愕间,却也是不由得心尖微微一空。

  楚婉滢本以为,百里聂还会跟她甜甜蜜蜜,腻歪一番之后才会离去。哪里想得到,百里聂居然如此离开,并未曾刻意停留。

  也许这样子,会使自己更加思念于他吧。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心里确实很是念他,生气之意也是渐渐淡了。

  这一次泽城之行,本便是为了猎杀前前任魔人仙首。如今对方陨落,局势大好。

  楚婉滢等赶到泽城之极,楚凌霜也是现身相迎。

  这些年人族修士战于北方,楚凌霜应援而至,也再没回归东海。短短几年间,楚凌霜身上的肃杀之意也不免更浓了几分!

  见到了楚婉滢,楚凌霜冷冰冰的面颊也微微添了几分笑意。

  如今人族接连有仙人之境修士催化,自然是大喜之事。

  魔族之中,左使凤扬据闻也是已然突破,只不过近些日子未曾交手,倒也不能全然证实。

  不过以人族探子传来讯息而言,此事多为真。

  两族之间的竞争,便是如此急切而灼热。

  饶是如此,人族修士心中仍然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块巨石,便是魔人之首希光。

  纵然是仙人之境,希光也是仙人之境中佼佼者。

  乃至于当年宁子虚初踏仙人之境,也是被希光一掌拍成重伤,导致境界跌落。

  他不但有世间最强的修为,亦有无双才智。

  这个人的存在,本就是整个人族修士的噩梦。

  楚凌霜跟楚婉滢谈及如今局势,如今战事陷于焦灼,伴随时光流逝,仇恨固然更深,可伴随而来的也是有疲倦之意。

  楚凌霜叹了口气:“如今魔人之中放出风声,说魔人想要议和,竟也有许多人心生愿意。”

  楚凌霜说有许多人,那便是有许多人。

  就算如今,魔人犹自孱弱,可是有一个极强大的希光在,就使得这个族群不容小觑。

  楚婉滢一直宣传,什么合作都是力量,论低阶修士自我价值之类。这些当然是对的!

  但也无可否认,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单单靠他一个人,就有近乎能颠覆天下的力量。

  这两种力量,在修士界都是存在的。

  那么两族当真战斗到底,牺牲定然是十分惨烈。

  楚婉滢低低说道:“兄长觉得,魔子是将计就计,如此放出风声,使得我等人族斗志散漫?”

  这些年来,楚婉滢不但搞阵法,私底下宣传也搞了不少。

  她也还是收买了一些不要脸的魔奸,跑去魔人中宣传,什么希光是战争狂魔,计划狂人,不在意底层魔族牺牲云云。

  老板画的饼固然美好,可要是没命吃到嘴就不那么有滋味。

  人也好,魔也罢,在整个种族利益跟前,也需要一些个人的人文关怀。

  希光跑去玄府当仙首,在博取人族好感值上花了许多功夫。可是世事也是难以两全,导致他在魔族之中刷的好感度不足。

  对于魔人而言,希光力量绝世,奉他为主也无不不可。只不过大家也不是很熟,总是少了些亲切感。

  一统九州的梦固然十分美好,只是若牺牲数量加大,难免也是会动摇魔心。

  楚婉滢这番策划之初,效果也还有些。

  如今楚凌霜疑神疑鬼,怀疑希光借机反噬。

  这位魔子,可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

  楚婉滢本来心思也夺,此刻不免觉得兄长猜测也是有几分道理。

  希光之志,也绝不仅仅是北方十城,他要天下都在其掌控之中。这种性格坚强的人,若要他接受偏安一隅的结果,只怕也是没那么容易。如今人族修士有了怯弱之心,只怕反而容易为其所趁。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心里盘算怎么在宣传上下功夫,让人族修士提高警惕心。

  这样子想着,一阵子凉风轻轻的吹拂在楚婉滢的面颊之上,使得楚婉滢打了个激灵。

  她忽而想,哥哥之所以如临大敌,是因为担心希光趁机算计,趁虚而入。

  那么,那么如果魔人真有意和谈,楚凌霜会觉得不能接受吗?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也是迅速甩甩头。

  无论如何,大战未休止,那么对于她而言,自然始终要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凝视着这个世界的。

  她之目光,永远保持怀疑。

  这一日,月光清润,轻轻撒在北荒之地。

  魔子暗红色的发丝,在月下却透出了几分幽润。他琉璃色眸子微凝,任由几上一盏清茶缭绕。

  阴山魔人日子过得并不顺意,故而大抵喜爱美酒,以酒来解除忧愁。

  可酒这种东西,希光也是很少会碰的。他清心寡欲,每日摆弄最多的,还是他的那些大计划,一点点的算计琢磨。乃至于,从来不沾酒水。

  他心中也知晓,所谓上位者偶尔也是要亲民一些,让自己融入魔人这个团体。

  然而有些习惯,是希光无法改变的。

  毕竟希光是在人族的地方长大,有些习惯、嗜好,早已然深入骨髓。甚至于,之前连他自己也不觉的。

  茶是无味之物,只会使人冷静,不能解去人的烦忧。希光私底下也没有什么个人爱好,总之是个无味之人。

  可六梵天主却不是这样子的,他虽然有格调,可却谈笑风生,很会亲切拉拢人心。六梵天主饮酒虽然不会醉,可也会跟下属喝上几杯助兴。

  那些记忆,也会浮起在希光脑海里面。

  可那并不是希光自己的记忆,只不过是他记得一些六梵天主的事情罢了。

  回到魔族越久,他越发清晰清楚,自己并不是六梵天主。

  他和六梵天主,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他处事的方式,都跟六梵天主截然不同。

  从前在魁都,自己常于陆华一道品茗,反倒魔族之中却没有茶友。

  可是陆叔,已然是死在自己手上。

  然而饶是如此,这些种种情绪,也是不能动摇希光的内心的。更何况以他智慧,当初也是猜测到自己回归魔族后可能的种种。

  他并不奢望魔人将自己当成一个英雄。

  毕竟六梵天主便是死于自己人的围攻之下。

  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时不予我,人心不顺,他仍然将魔人死死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后,他们不得不向着希光计划前行。

  希光的手掌轻轻的捧着茶盏,心忖:我,本来就是对的。

  无论什么挡在我的面前,都不能阻止我的脚步。

  倘若有异端阻碍,我定会将之铲除。

  然后希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魔人之中一直有不服他的声音,这些希光都是心知肚明。

  久在阴山,蜗居千年,就算是生存环境恶劣,也可能会磨灭一些魔人的血气之勇。乃至于,有人对他心生杀意,也是意料之中。这些人畏惧自己力量,自然也是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如何。

  故而希光明知眼前茶中蕴含剧毒,也甘愿饮下。

  传说中天毒花能损及仙人之境修士身躯,可那也不过是个假传说罢了。不过有些人终究还是心存希望,毕竟他们也没法子拿个仙人之境的大修来试药。

  希光饮下这杯茶水,自也不必再说些什么,无非是静静等着鱼儿上钩罢了。

  院子中的杂草,总是需要梳理,将之剔除。更不必提如今,这些魔人修士短视无知,善嫉狠辣。适当的手段,更能增强自己在魔人之中威信。

  乃至于希光身躯未动,已然有人替他如此清除。

  魔子心中微微惆怅唏嘘,魔人中的反叛之士,竟也浅薄如斯?全凭本能中的贪欲与不甘行事,所谓争权夺势的政斗素养接近似无。这不过说明,这千年间魔族修士人才的凋零。

  当然如此算来,这其中终究是有几个出色人才。

  希光轻轻抬头之极,便见左使凤扬轻轻前来,拂去了手指上一滴鲜血。

  他替希光清除这些刺客,不过是一试如今的仙人之境修为,自然是轻而易举。

  月下,凤扬轻轻行礼:“魔子不必为这些叛徒介怀,你一心为了魔人大业,可世上总有目光短浅的叛徒,并不明白你之胸襟眼光。你,一心为了魔族,受了许多委屈。”

  时光流逝,凤扬心中也生出了许多感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惭愧。当年自己不该被楚婉滢言语所惑,因为心中怀疑放走希尘。那个女人,确实也是聪明之极。

  时间证明,希光确实一心向着魔族的。这世间最顶尖的权势,魔子也是未必稀罕。

  希光心想:委屈?他为何会这般想。

  他是不会觉得委屈的,平心而论,希光很少有爱恨之意。他很少为一件事情欣喜,也不会因为一件事情愤怒。这些魔人刺客,既不会让他沮丧,也不会让他愤怒。

  挡在道路之上的石子,轻轻踢飞就是,又怎么会对一颗石子产生委屈之意呢?

  可显然凤扬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希光是抛弃了一切荣华富贵回归。那么自然,希光也是对整个魔族充满了种族感情。然而饶是如此,一些底层魔人反而不理解魔子的牺牲和报复,作为同族深深伤害了魔子的心。

  对于凤扬的想法,希光也是可以了解几分的。

  他觉得让自己支持人感觉到自己委屈,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能增加忠诚度。

  演戏也不必了,说实话也有同样的效果。

  “无妨,我的人生,不需要他们的理解,我对魔族之心,也无需得到任何感激。做该为之事,本是我的本分。”

  凤扬和在场魔修皆露出了激昂之色,对希光崇拜异常。

  希光在魔人之中根基差了一些,不过也终究会慢慢的补上来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希光目光轻轻扫过他们:“如今魔人之中,许多魔修有议和之心,满足于北方十城。你们看,又如何?”

  凤扬想,魔人之中虽然有希光这样子绝世惊艳人物,然而底蕴自然也是比不过人族修士。那么暂且的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也未必不是一桩可行之策。

  这么想着,凤扬心里也叹了口气,微微有些伤感。也许自己也是被囚阴山多年,想法并不一定是对的吧。

  “我等没有自己想法,魔人之中,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魔子的心意。”

  凤扬斩钉截铁的回答,其他魔人亦纷纷随他跪拜。

  什么时候停止,由着魔子说了算。

  然而希光是个极善于把握人心之辈,此刻他心里已然有数了,却也是不觉在心里面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知晓,如若此刻停步于北方十城,那么此后再难有扩张机会。一旦议和,人族魔族便会陷入长时间的胶着竞争。

  伴随时光流逝,地域的界限就会越发的分明。

  他轻轻的一挥手让这些魔人纷纷的退下。

  此刻,议和?这桩决定对于他这样子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他是个坚决而具有大志向的人,绝不会小富则安。阴山魔人从前居于阴山,如今得到了北方十城,便十分欢喜了,产生了满足之感。

  凤扬是魔人之中具有智慧的人,可是他的心也未能免俗。只不过自己的个人魅力,让一些高阶魔修甘愿跟随。

  可是这些魔人忘记了吗,千年之前,魔人占据了九州三分之一的土地。到了六梵天主时期,谈判之时,魔人已然占据大半!那时候的人族修士,也是愿意接受条件的。

  然而后来,魔人的自我残杀,使得过去的荣光都纷纷消失了。

  如今得了区区北方十城,居然已然心生欣悦。

  乃至于,自己就此罢手,还会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圣君吧。

  大家的理想,不是一个量级。

  乃至于希光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眸中某些汹涌澎湃的危险怒意。

  他很少有情绪激动时候,如果情绪激动,那么希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要紧的决定。

  冷静下来吧,冷静下来的你,才能够做出更完美的计划。

  才能够,将这一切,掌控于自己的掌中。

  希光这样子想着,深深呼吸一口气。

  他内心默默念,无论什么挡在我的面前,我都将之除去。

  是任何东西!

  然而此刻鬼使神差,他内心冒起一句话:“倘若是楚婉滢呢?”

  他蓦然睁开眼睛,瞧着自己手掌。

  当然就算是楚婉滢,也不能阻拦他的道路。就好像那一日,他明明知晓楚婉滢在阵法之中,若然阵毁,那么,那么楚婉滢也是会死的。

  那一刻,希光的心也有一缕痛苦的犹豫,然而他仍然是挥了手。

  明明知晓她有可能会死——

  可这便是我的选择。

  当然后来,楚婉滢应该是被百里聂所救——

  她因而没有死成。

  自己知晓楚婉滢没死那一刻,内心自然是高兴的。

  如今他瞧着自己的手。

  月下,希光的手掌早已然褪去了墨色,变得宛如美玉一般晶莹剔透。

  然而这片手掌,却是这世间最最危险的杀人武器,凶残无比。这片手掌属于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一直便是坚定稳当。可是如今,这只手忽而轻轻抖了一下。

  狠下心来一次,那么第二次又能不能做到呢?

  希光这样子瞧着,心中渐渐浮起了一层痛苦。

  其实他早就知晓,楚婉滢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对她狠心了。曾经那种微弱的感情,在一个理智的男人和多疑女人之间,早就荡然无存。其实自己,比楚婉滢想的更在乎她一些。当然这也没什么用,希光照样是冷酷无情的。那么多一些少一些,对于这个女人不过是一种虚伪?

  他知道这份感情跑出来,诱惑自己议和。若能议和,那么他也不必再做什么选择。

  自己不是六梵天主,更不是百里聂。

  他不会做感情的奴隶,更不会堕入男女情爱之中,永永远远不可以。这样子想着,他的手掌缓缓的捏成了一个拳头。

  这样子想着,一股奇异的感应,涌上了希光的心头。

  这使得希光收敛了所有的伤感,一下子又恢复了他的冷静、强大。

  月光下,希光的俊容也是无可挑剔。

  他缓缓说道:“客人已经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伴随漆黑的斗篷轻轻的飞舞,一道优美的身影就如此出现在夜空之下。他的手中,便正拿着那根两丈长的兵器静月。

  就连希光,也是禁不住轻轻一皱眉头,好好的,扛着一棵树?

  斗篷下,百里聂的唇瓣轻轻的浮起了一丝笑容:“魔子,咱们也是好久不见了啊。”

  斗篷轻轻遮掩之下,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灼灼生辉。

  希光凝视着眼前的男子,面容如雕刻般的完美。

  “那么百里聂,事到如今,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魔人的大业,赶回来帮助族人。还是为了爱情,要替你的楚灵主处置我?”

  百里聂微笑:“我非黑非白,身负魔人血,又在人族长大。说到底,我并不准备给自己选择一个立场。”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聊聊,谈一谈咱们初见时候,因为我的一番话刺激到你脆弱的神经,使得你决意让我万劫不复。这些,我从前都没有跟魔子好好计较过。”

  希光已然平静下来,他面对敌人,一向很平静的。

  希光缓缓说道:“百里聂,当年初见,你虽跟我身处同源,却并没有让我生出什么特别的感情。当然,我差不多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额外感情。你只让我觉得,格外的聪明,格外的桀骜不驯,想法也很是利己。像你这样子的人,不会因为种族而决定自己人生方向,一定会选择对你更有利的道路。不是吗?”

  第一次见面,百里聂就侃侃而谈,说他要当个符合世间利益的好人。那时候,希光就觉得他十分难搞。

  百里聂既没有道德,也没有遗憾。没有道德,你怎么用道德绑架他,回阴山吃土。

  百里聂:“我觉得你是在夸我。”

  希光淡淡说道:“你可以这么想,毕竟初次见面,我对你评价很高。以你的天分修为,以及残魂身份,放过你是我计划的损失。我承认,我对你的计划是完全失败的。”

  他对百里聂的投资,全然打了水漂,没有一点儿用处。

  像希光这样子的顶级投资家,很少有出这样子纰漏的时候。

  “真因为你十分赏识我,所以你决定让我在人族名声扫地,一无所有,备受折磨。那么我心理变态,就算是搞一份大事业,也是对人族修士一种伤害。”

  百里聂啧啧。

  希光瞧着他:“从你去阴山做奸细,害死魔人修士,盗宝归来,我便一心推行这个计划。事已至此,你我之间自然是结下深仇。也是,就算不为了楚灵主,你也绝对有资格,来寻我的麻烦是不是?”

  百里聂想了想,微笑:“其实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他如此微笑着,轻轻举起了手中的月舞。这件诡异兵器在月下闪烁着空灵之气,强大的能量之下,使得周围空间不断扭曲。

  希光轻轻嗯了一声,哦了一声,抽出了自己腰间兵刃。

  从前希光施展的是天狂剑,如今回归魔族,当然也有新的兵器。他手中兵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刃身之上泛起了浅浅的绯红,透出了一股子血色之气。

  这柄龙血刃,据闻是浇筑魔龙血液所化,凝结龙魂,有着上古异兽的神魂加持。

  只不过此物素来邪性,据说刃主心绪稍乱,便会受此龙魔魂魄吞噬,乃至于神智错乱而亡。

  希光原本也不必用这般危险的兵器恶,然而他一向只用最具有力量的兵器。无论是正还是邪,他总是会迎难而上。

  就像此刻,这枚蛊惑人心的龙血刃也是安然被希光捏在了手中。

  他劲力吞吐之极,却见一片龙魂缓缓展露而出,萦绕刃身,透出一派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