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陌上殊      更新:2023-06-18 18:29      字数:5017
  仿佛刚才的‘鬼哭狼嚎’只是他的错觉。时瑄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其他声音,便把符收了,眼睛一闭,再次酝酿着睡意。睡意一时半会儿还酝酿不出来,刚才久等不至的‘鬼哭狼嚎’却是再次想了起来。他一睁开眼睛,那声音就又不见了。反反复复的重复了好几遍。当声音再想起来时,时瑄把被子拉过头顶,不肯再去理会没有实质话语的‘鬼哭狼嚎’。反正也只是没有意义的单纯嚎叫,他一睁开眼睛就会消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在乎,要是他手上有个隔音的符篆,他一早就用上了。可惜他没有。然而时瑄的推测错了。原本没有实质意义的嚎叫突然变了。还是那个凄惨又沙哑的声音。这次他却在喊着……救我。时瑄从床上爬了起来,求救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住在他隔壁的那对道侣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也不知是睡熟了,还是不想在意。他举着那张激发了的照明符,推开了门,临走前,他还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第八十六章 回环镇(二十六)时瑄刻意把脚步声放的重重的。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就有人出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然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黑漆漆的屋子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远处传来的求救声越发的微弱。求救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时瑄不再迟疑,手里捏着符篆,心中胆气一上来,朝着门外跑去,也顾不上外面是不是还下着雨,直直的奔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房间中。宿臻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贺知舟的怀里,在没有安放隔音法阵的情况下,第一次完全不受外界声音的影响。贺知舟倒是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醒过来。大约是正好处在了梅雨季节,从开始的瓢泼大雨,到后来的绵绵细雨,总之就是一刻也没有停下过。过多的雨水让乡间的小路尤为的难走。坑坑洼洼,尽是些避也避不开的水坑。时瑄那件竹青长衫早就换了下来,今天身上的那套恰好是白色的,走的急了,脚底带起的泥点点全都糊到衣服上,好端端的一件白衣服,还没走到村里,就已经不能看了。从入睡到出门,时瑄折腾了许久。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家中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哪户人家还亮着灯。留在村子里的十多天里,时瑄跟着宿臻他们也没有出门逛过,他对村子还停留在出山那天的一瞥,能记得的东西不多。只依稀记得村子里的人家似乎都是不养牲畜的,也没有人家养狗。所以他放心大胆的在村子里走,也不担心会被狗咬。越是偏僻的乡村,占地面积越大,虽然没有几户人家,但每家每户都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也是很奇特的一件事了。始终在时瑄耳边不散的求救声,就是从这些零零散散的某一户人家中传出来的。他很快就到了地方。这屋子和其他用黄泥砖砌成的屋子不一样,从外面看,它是用上好的木料搭建而成的,门口一左一右都是祥云样式的石墩,铁木做的大门上有两个大大的黄铜门环,只怕轻轻动一下都会发出很大响声。能把人关起来,还让对方发出那么凄惨的求救声,而村庄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相救,如果村里人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一定是和坏人同流合污。不管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情况,时瑄都觉得自己是不能惊动旁人的。他把照明符重新塞到怀里,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找了空处从外面跳了进去。修士不一定能穿墙,但跳个三四米高,还是能做到的。屋子里同样是没有点灯的,时瑄穿过了前面的小小院子,进了内屋。在照明符的作用下,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屋子里摆放的诸多牌位,从最上面的三个到下面排排列列的诸多样式,这里应当是村子里的祠堂,所以才会摆放这么多的牌位。但一般来说,祠堂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基本上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进去的。时瑄双手合十,对着牌位鞠躬道歉,神鬼之说对凡人来说只是聊以慰藉,但对修士来说却是真实存在的,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要做上一遍的。他弯下腰再抬起头时,却看到了牌位下方的木笼。笼子里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求救声就是从少年口中发出来的。时瑄走上前去,本想要将笼子里的少年放出来,谁知竟撞上了个看不见的屏障,被反弹的坐到了地上。刹那间,悠长而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村子里的人都被惊醒了。远在村头空屋子里睡觉的宿臻和贺知舟也被这声音给吵醒了。宿臻一睁眼,入目的便是雪白色的里衣,再一抬头便是贺知舟的下巴。他坐起身,揉着头,有些为难。明明他和贺知舟都还没有在一起,可现在却越来越像是老夫老妻,等出了幻境,没了幻境的影响,他们再想起如今的事情,可要怎么办是好。看着贺知舟丝毫没被影响的样子,宿臻掀开被子,冷静的说:“外面出事了。”别看他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里已经在给贺知舟扎小人了。哼,渣渣!还说喜欢他,想要和他做道侣,顾头不顾尾,一点担当都没有。这个时候,宿臻基本已经忘了是他说不想在幻境弄假成真的。贺知舟暂时还不知道他看上的人是个极其喜欢脑补的家伙,他是真的很冷静的起床穿好衣服,然后走到宿臻身边,揉了揉他的发顶,道:“我们还在一起,所有的事情就都还有转机。”一句算不上情话的话,轻而易举的抚平了宿臻的起床气。不再纠结那些还没影的事情,宿臻拉下贺知舟的手,装作不在意的道:“嗯嗯,我知道了,快去隔壁喊时瑄起来,一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他说完话,就出门去了隔壁屋子。屋子里黑黝黝的,空无一人。“这……”宿臻转头看向跟上来的贺知舟:“外面的声音不会是时瑄弄出来的吧?”面面相觑之下,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屋中朝着声音出现的地方掠去。他们赶到的时候,祠堂已经被村中的人围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围着祠堂的那些人都是女子,不管是年老年少,没有一个男人。现在想起来,那天在村头看到的那群玩耍的小孩子们,似乎里面也没有一个男孩子来着。听到后来人的脚步声,围着祠堂的那些女人齐刷刷的回过头,盯着宿臻和贺知舟不放。人群中领头的是宿臻他们较为熟悉的那位老妇人。此时她面色苍白,唯有一双眸子在暗夜中似乎都在发着光。宿臻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害怕,他攥紧了贺知舟的手,咽了下口水,才试探性的问:“大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孩子呢?”老妇人不复前次那般好说话了,她冷冷地看向宿臻两人。宿臻想要说自己也不知道的。可事情大多时候都是非常的寸的。比如宿臻还没有说什么,蠢兮兮的时瑄就已经从祠堂里面打开了那扇铁木做的大门。看似笨重的大门在打开之间,却没有发出一丝杂音,如果不是看到门口围着太多的人,时瑄吓得直打嗝,被宿臻他们拉去全部注意力的村中人,都不会发现他。第八十七章 回环镇(二十七)老妇人看向从祠堂里出来的时瑄,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她朝周围的女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先回家去。而她自己则和时瑄他们进了祠堂里。时瑄还在给宿臻他们打着眼色,老妇人慢吞吞的从怀里取出个火折子,将祠堂里的七七四十九盏油灯一一点亮。点一盏灯的时间或许短暂,但数量多了起来,花费的时间还是很可观的。老妇人点灯的时候,表情虔诚,仿佛她点的不是灯,而是特别了不起的东西。她也没有限制宿臻等人。于是时瑄偷瞄了眼她,就又往牌位下跑去,想要再次尝试将笼子里的少年给放出来。鉴于上次他被反弹了出去,这次他还记得伸手在虚空摸索。宿臻:“他在做什么,看上去好奇怪?”贺知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他的样子,他面前似乎有个看不见的屏障,或许是阵法。”在他们两个的眼中,整个祠堂只有四个人。他们两个,时瑄,还有一个痴迷点灯的老妇人。至于木笼还有笼中的少年?他们是看不见的。寂静的环境中,连灯芯炸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不用说宿臻和贺知舟声音一点也没有放低的谈话。时瑄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他回头看向宿臻他们,又指向离他极近的少年,问:“你们看不见他吗?”担心自己的话表述的不够清楚,时瑄进一步解释道:“他就在这个木笼子里,是个男孩子,头发长长的能到腰间,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他看上去有些凶巴巴的,正在对我龇牙,好像是想要咬我一样,你们……看不到吗?”虽然他的描述很有画面感,但看不到就真的看不到。没什么好遮掩的。宿臻对他摊了摊手,又给了贺知舟一个手肘:“我没有看到,你呢?”“我和你一样。”有冷风从大开的大门中吹进来,时瑄打了个哆嗦,和木笼中的少年对上眼,凶巴巴的少年,让他没敢再靠近。虽然这人的求救声很凄惨的,但只看脸的话,真的实在是超凶啊!瑟瑟发抖的时瑄自然错过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那边的老妇人已经将灯都给点上了。七七四十九盏灯,将小小的房间照的格外的亮堂。也是在最后一盏灯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宿臻只觉得眼前的灯火格外的刺眼,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放下手时,他就看见了时瑄口中所说的笼中少年,他扭头看向贺知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错愕。果然是高手在民间么?明明看上去很普通的老妇人,点个灯也会有不同凡响的表现。时瑄本来是被笼中少年凶巴巴的眼神给吓到了,想要往后退的,但在他低下头之后,就看到了少年衣服上的血迹,还有困住他四肢的锁链,嵌入血肉之中的铁链锈迹斑斑,只是看着就觉得很疼。看不清模样的少年,垂下眼睑时,看上去格外的脆弱。还没有经历过人间险恶的时瑄,看见笼中少年如此凄惨的一面,一时同情心大起,忍不住为少年抱起不平来。“那个,大娘,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就算他做错了事情,你们罚过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倘若有多余的选择,大多数人都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老妇人没说话。她正跪在牌位面前,背对着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如何。“这是他的命,他生来就该被这样对待,如果不是当年我们想岔了,村子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不过是让一切都回归到本应该发生的模样。”她的声音很冷,像是二月的雨,明明是在春天里落下,却仍然带着冬日里的冰霜。“什么叫做这是他的命?”时瑄傻乎乎的问。老妇人还是没有回头,她对着牌位磕了个头。“你来村子的时间还短,可刚才围着祠堂的那些人,你也都看到了,我们村子里,现在除了他和你们三个人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男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时瑄惊呼出声。他畏惧的看了一眼笼中的少年,老妇人话中的意思,难不成是这个少年杀害了村子里的那些男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被困在这里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眼前的少年虽然眼神凶巴巴的,但时瑄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怨憎之气,如果是他杀了人,身上怎么可能会这么干净。所以会不会是误会呢?“他是遗腹子,在他出生之前,他的父亲就已经去世,而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也死了。我记得那是个冬天,他没了爹也没了娘,要是我不带他回家,他那么小,一定会死在外面。”老妇人说当年她抱着还是个孩子的少年回村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仙人。仙人告诉她,少年是个灾星,刑克六亲,倘若将他带回家,不仅是她们一家人,就连她们村子里的人都会因此而遭受厄运。只是老妇人初时并不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便没有将仙人的话当回事。“可是后来我后悔了啊!”“他来我家的头几年,我们村里的人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的,不能说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白面,但粗粮还是能吃得。可自从他满了五岁,一切就都变了。”她说起那段过往,仍然是字字带血。村里的男人一个个的死于非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跤磕到脑袋,直接就咽了气。千奇百怪的死法,在村子里一一上演。然而那时还没有人发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当男人差不多快要死绝,开始死小孩子的时候,村里来了另一位仙人。“后来的这位仙人看到他,说了和当年那位仙人一模一样的话,他还说我们村子之所以会死人,也全都是因为他。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他会把我们全都给克死。”“所以你们就用链子把他栓了起来,还把他关到笼子里吗?像对待一条狗一样待他?”时瑄闷闷不乐。刑克六亲的说法,他也听说过。可命格之说也不能完全当真,至少他从未听过有人能命硬的克死全村的男人。指向性太过明确的时候,就不能说是命格。该往有人谋害的方面想想了。第八十八章 回环镇(二十八)对从小就在家中不曾见过人世间险恶的时瑄而言,老妇人她们因为一个没有直接证据的说法,就对少年做出那样的事,绝对是无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