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陌上殊      更新:2023-06-18 18:27      字数:5024
  这次宿雪接了下来。宿臻没有注意到,宿雪接过符篆,两人手指触碰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白色绷带动了一下,而宿雪的周围也多了一层常人看不见的白色雾气。第三十五章 红衣怨(十五)老爷子七七结束后,各个学校也差不多是到了放假的时候。宿爸爸开着车,带着一家人到宿妈妈娘家那边转了一圈,外公外婆,姨妈舅舅,谁家也没落下。兜兜转转,一圈下来,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腊月二十几了。年前的一波走亲戚走过了,就开始忙活自家的事情。老家的房子,是宿爷爷一直在住。宿爷爷生前也是爱干净的人,但打扫卫生这种事情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而且一般来说,农村都有个叫做“扫尘”的习俗。人们通常会把腊月二十三到除夕之间的这段时间称为“迎春日”,也有的称作“扫尘日”,大家会在这段时间里抽出一天或是几天,对屋里屋外,房前房后,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扫。尤其是墙角床下还有屋顶天花板上积攒了一年的灰尘,一定是要仔仔细细的打扫干净的。民间还有句谚语叫做: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不过西桥村这边的村民,扫房子的日子都不是固定的,往往是家中什么时候有空了,便抽出时间来打扫。他们打扫的时候,除了常见的扫帚以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扫帚,长长的,竖起来能有天花板那么高的扫帚,为的就是能清扫到天花板上每一处的灰尘。腊月二十四不仅是扫房子的日子,它还是小年。这是南方的小年,北方的小年都是在腊月二十三的。小年这天是要去祠堂迎接祖宗牌位的,不过西桥村没有祠堂,祖宗牌位也是同姓之间,一年一年的轮换,今年的祖宗牌位是在大爷爷家。晚饭前,宿爸爸带着宿臻和宿姜,拿了草纸和鞭炮就去了大爷爷家。鞭炮是在院子外面放的,草纸则是在院子里画好的一个圈里烧。祖宗牌位摆在堂屋中央,牌位面前放了三个蒲团,宿爸爸在外面放完鞭炮后,就和宿臻宿姜一起进屋给祖宗牌位磕头。磕头是没有强制要求的。磕一个也是磕,磕三个也是磕,全凭个人的心意。这也是自从上次老爷子七七那天之后,宿臻还是第一次和宿雪碰上面。小姑娘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是她爸妈在外面买了带回来的那件,衣服买大了两个号,宿雪穿着那件衣服,下摆都盖过了脚踝,袖子也长了大约半个手掌的样子,她把衣服后面的帽子往前面一掀,整张脸就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个圆润的下巴来。宿爸爸磕过头之后,就站到一边,和大爷爷闲话家常去了,宿臻也没有回家。“你看上去脸色不大好。”他走到宿雪身边,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的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宿雪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有些不舒服。”她的不对劲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小姑娘生的挺圆润的,两边脸颊常年都是红扑扑的,现在这会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唇瓣也是乌紫乌紫的,宿臻起初以为她这是冻着了,他伸手碰了碰宿雪的手,是暖呼呼的,额头也不烫,没有发烧。“好像没有发烧,你现在觉得哪里难受,要不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宿臻道。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在有人关心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脆弱。不过是两句话,并几个带着关心的动作,宿雪马上就眼泪汪汪的看着宿臻,她就是眼里含着泪,还没有哭出来,两只手紧紧的攥着衣袖,委屈的说:“哥哥,我头疼。”她也说不出自己的头是怎么疼的。宿臻又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她说自己记不大清了,反正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偶尔会头疼的,不过那都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休息够了,头就不疼了。可这个不是那样的。学校放假到现在也有三四天了,她的头一直在疼。醒着的时候,是疼的。睡着了,在梦里,也还是疼的。过来迎接祖宗牌位的,只有宿家的人,除了宿臻他们家,就是二爷爷家了,大爷爷二爷爷他们在堂屋里说话,宿臻就和宿雪去了楼上。宿雪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衣柜是几十年前的款式,棕红色的,分上中下三个部分,上面的柜门上画着花鸟的图样,中间是个抽屉,下面的柜门上没有花样。听大奶奶说,这个衣柜还是她结婚的时候,准备的结婚大件儿。床是普普通通的木板床,这个倒是新打的,床头板上的漆都还是新新的。床上是两床被子,一床是夏天的薄被,另一床是比较轻薄的棉被。宿臻捏了捏被角,道:“还是换一床厚一点的棉被吧,你从小就习惯了盖厚重的棉被,这种棉被轻是轻,但你不一定能习惯。”半天没得到小姑娘的回应,宿臻回过头,就看见小姑娘已经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伸手想要把小姑娘拉起来,却在看到小姑娘抬头的那一瞬间愣住了。宿雪眼睛通红,原本是眼白的地方,此刻却泛着血丝,额角的青筋绷的紧紧的,要哭不哭的看着他,很是可怜。“哥哥,我是真的头疼,不是在骗人。”她说着这样的话,很显然是被人斥责过了。宿臻:“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你这样死撑着,也是不行的,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去了医院,也是没用的。”宿雪又把头埋在了膝盖间,她这几天一直在说自己头疼,然后昨天她爸妈带她去医院看医生,内科外科都检查了个遍,医生说她没什么毛病,就是有些贫血和低血糖,连药都不用开,提都没提她头为什么会痛。医院无用,似乎是第二次有这种想法了。宿臻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上次让他有这种感觉的是宿爷爷,没等他把宿爷爷带到医院去,宿爷爷就过世了。现在让他有类似感觉的人变成了宿雪。我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绝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同样的痛苦,我绝对不想要再尝试第二遍。宿臻心里如是想着,面上愈发肃穆。他在小姑娘的发顶轻轻的抚过,轻轻的说:“小雪,你乖乖的,睡一觉,睡醒之后,我保证,等你睡醒之后,就不会再疼了。相信我,好吗?”宿臻的声音太过温柔,以至于宿雪生不出任何反对的想法。当她进入梦乡前,脑海中唯一清晰的想法是,真的不疼了。第三十六章 红衣怨(十六)宿臻站在宿雪的床前。小姑娘这会儿已经躺在睡着了。鹅黄色的被套上,两列五片花瓣的黄花从上而下。宿臻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明明是神智清醒着的,然而他却有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像是神佛在俯视世间人。房间的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关的死死的。白色的雾气充斥整个房间,尤以宿臻身边的雾气最为浓厚。绝对不能让宿雪出事的念头占据了宿臻的整个心头。心念流转间,房间里的白色雾气开始缓慢的向宿雪的耳垂流动,雾气在流动中逐渐凝实,压缩到极致之后,就变成了两颗豌豆大小的白色颗粒物,乍一看上还以为是两个珍珠耳钉,稍微靠近一些看起来就更加的相像了,然而真的走到跟前去看,才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耳钉,而是贴在小姑娘耳垂上的不明物体,虽然它们看上去确实很像是珍珠耳钉。白色颗粒物成形之际,宿臻注意到,小姑娘原本紧皱的眉头缓缓的松开了。他仍然站在宿雪的床边,房间里已经恢复到原来模样,刚刚出现的雾气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床上的小姑娘脸色已经恢复红润。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从平躺着的姿势变成了面向房门的侧卧着。似乎是做了美梦,她的嘴角向上翘起。“不会再疼了……”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宿臻这才从刚才那种奇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俯下身,指尖轻轻触碰着小姑娘耳垂上的东西。同样是白色雾气凝聚而成,可这个的触感却和白色绷带完全不一样。也许这个东西并不是贺知舟他们所说的那样,它或许不是怨气。即使宿臻还未踏足修真一道,但也明白,怨气是不会有护人平安的作用。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并不在乎那些的。“做个好梦。”宿臻在小姑娘的耳边轻轻的低语着,又给小姑娘压了压被角,尔后转身出去了。“我姐她……”家里要吃饭了,宿睐在楼下没有看到宿雪,便上楼来找人,没想到会在自家楼上看到宿臻。“她有些不舒服,已经休息了。”宿臻说着,动作小心的带上了宿雪的房门,“晚饭就不用喊她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哦,好,好的。”宿睐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再去找人。他飞快的往楼下跑去,没有半点留下来和宿臻寒暄两句的想法。该怎么说呢?宿睐以为前些日子,在三爷爷灵堂前看到的宿臻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有更可怕的时候。不敢惹,不敢惹!第二天,宿臻再看到宿雪时,宿雪果然已经恢复正常,再也没有说过头疼之类的话了。只是,宿臻心中不详的预感依旧没有消失。因着这丝不详之感,宿臻一直记得关注着宿雪。这一关注,就关注到寒假将尽,马上就要到宿雪生日的那一天了。宿雪的生日很讨巧,恰好是农历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小姑娘的生日是按照农历计算的,不像是宿臻。宿臻是被老爷子带大的,老爷子过日子不是个精细的,他不怎么看农历日子,给宿臻过生日的时间也都是按照公历来计算的。今年和往年一样,宿雪她爸妈在家没能待上几天,正月初十一到,就捡着衣服包裹坐上火车,出去打工去了。他们虽然是不能在宿雪生日当天给她过生日,但提前过生日还是可以的。小姑娘提前过生日的那天是正月初七。傍晚时分,宿雪端着两块蛋糕上宿臻家了。“怎么,看上去好像没那么高兴?”宿臻接过蛋糕,一块递给了宿姜,另一块他自己端在了手上,蛋糕上有个两齿的小叉子,他站在院子里就开始吃起来,顺便和宿雪说说话。宿雪叹了口气,她确实没那么高兴。过生日吧!虽然一年也就一次,但她的期待值似乎是放的太高,所以年年都是不尽人意。可这能怪她吗?这么多年来,她的标准已经是越放越低了,好吗?过年前的时候,她爸妈就在说,今年要带她和她弟出去玩一趟,也不说去什么特别有名的名胜古迹了,就到附近比较出名的方鹤山看看。可年前有年前的事情要忙,没能去成。年后吧!又要拜年走亲戚,也没能去成。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正月初七,亲戚家都走过了,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了,今天还是给她提前过生日的日子,她就提议一家人去方鹤山看看呀!宿臻:“爬山爬累到了,所以又不高兴了?”“什么呀!根本就没有去方鹤山,今天一天我都是待在家里的。”宿雪翻了个白眼,被宿臻打了下肩膀,让她不要做怪模样,她脸上的沮丧变得更浓了。“我爸我妈的理由一大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没时间带我去,他们还说要是我真的想玩,他们给我出钱,让我自己找人一起去玩。”宿雪扁了扁嘴,道:“我要只是想去方鹤山的话,我什么时候不能去,非得留到今天去,他们根本不懂我要的是什么,我不就是想要一家人一起出去走走么!”“他们总是说话不算话,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了。”宿臻每年都能听见宿雪这么说,可等到她爸妈下一次再承诺她什么东西,她不还是会相信,然后眼巴巴的等着承诺什么时候会实现。送过来的一小碟蛋糕,很快就被吃完了。小叉子和用来盛蛋糕的纸碟子被宿臻丢进了垃圾桶,他伸手揉乱了宿雪的头发,道:“他们过两天又要走了,现在肯定很忙,没时间出去玩,也是情有可原,我们不生气了,总是这么喜欢生气,是会变老的。”被弄乱了头发,小姑娘连忙护住脑袋,不肯再让宿臻动她的头发。“不能碰的,会秃的。”说到会秃,这可以说是宿雪永远的痛。想当初,她也是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可惜,挡不住年少不懂事的侵袭。那时,她嫌弃头发太多了,每天都要梳头,太碍事,就去理发店里把头发给打薄了。然而,她并不知道,打薄就是把一根头发削掉一半,而不是她以为的剪掉一半头发。于是乎!她的发质越来越差,秃头也变成了她的新苦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吧!第三十七章 红衣怨(十七)提前过的生日不怎么愉快。等到正式生日那一天,宿雪是和宿臻一起过的。一大清早,在家里吃过早饭后,她就要屁颠屁颠的跑去宿臻家。宿睐惦记着他姐提前过生日的那天,被爸妈否决的提议,便想着在宿雪正式生日这天给她补回来。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姐不肯带他玩。白瞎了他一片为姐姐着想的心。“姐,我也能陪你过生日啊!”宿睐在宿雪出门前,把人给拦下来了。他也不是说宿臻这个哥哥有什么不好,可是明明他和他姐更亲,不是吗?宿雪上下打量了宿睐一番,男孩子发育迟缓的时候是真的半点也不长,真的发育起来,就跟按了快进似的,蹭蹭蹭的往上长,宿睐虽然才刚读初一,但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人高马大,至少和宿雪比起来,已经和她一样高了。不知不觉中,那个会拉着她自行车后座,不让她出门玩的小屁孩,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