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帆一直静静的观察着陶嘉的情况，发现除了脸色很苍白以外，竟然也没有什么惊讶，更不要说激烈的反应。视频看完，沈江帆再次递上一份资料，陶嘉的动作明显迟钝了下，两三秒后才伸过手接住，一页页的翻看起来，直到资料的最后一页，陶嘉盯着结论看了很久，半晌合上资料，放到桌子一边，缓缓开口道：“还有吗？”沈江帆摇了摇头，陶嘉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朝着沈江帆笑了一下，那个笑很勉强：“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然后转身想离开，沈江帆一个箭步挡在前面，语气有些焦急，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无奈：“即使这样？你还要跟他走？”“穆贺宵曾经说过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凌岩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其实那时候，我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很多的疑惑。不过现在看了你给的这些，我总算弄明白了这些事。”“所以……”“所以，我还是我，不能留下，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沈江帆，我其实不是没想过，如果我在遇见所有人之前遇见你……如果一切都没有开始过……那样，我也许会毫不犹豫的爱上你……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不是吗？”陶嘉笑起来，那是一个微笑，却极尽哀伤。慢慢的靠近，陶嘉轻轻的递上嘴唇，却只是留下一个淡淡的亲吻，沈江帆怔怔的看着那个笑，感受着那个像羽毛一样拂过的吻，然后他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人越走越远，最后颓然的靠在一边的书桌上。片刻，周正走了进来，沈江帆正在点烟，姿态依然优雅，周正却知道，沈江帆的眼中此刻没有东西，很黑，很空……周正轻轻走近开口道：“他坚持不上车，自己走着下山了，要不要我派人跟着……”沈江帆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手指夹着烟，望着窗外。“计划要不要开始？”周正再次试探的开口。沈江帆深吸了口烟，依旧沉默。周正不再开口，转身离开，刚走几步，沈江帆却突然在他身后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是不是我不要插手才是对的？是不是我不该出现？”周正回神看向一边半倚着桌子的沈江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江帆，他应该永远都是自信而疏朗的，而不是这样……“你其实不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吗？”周正冷静的开口道。“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一个笑和一个吻有这样的杀伤力，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可那个笑轻易的瓦解了我所有的防备，而那个吻，却又成为这世界上第一把能伤我的刀，原来，这么疼。”周正叹了口气：“要放弃吗？你能做到？”沈江帆抬起头看向周正，周正认真的开口道：“如果你想放弃，我一定不会劝你，像你这样的人，走了一个陶嘉，还有王嘉，李嘉……很多很多人……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个世界，谁才是你真正渴盼得到的那个？”门被关上，沈江帆看着手指间的烟，烟燃尽，烟灰掉落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呵呵……沈江帆将烟头按在烟灰缸中拧灭笑出了声。拿起围巾和外套快步走出房间，周正似乎早有准备的迎上前开口道：“我叫手下准备，等你的命令就动手！”沈江帆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快步离开。陶爸站在房顶上看着已经走进小区的凌岩，拨通了陶嘉的电话，陶嘉已经来到大路上，刚上了出租，便接到爸爸的电话。电话中陶爸语气很平静也很温和，陶嘉却有一瞬间觉得不对，但想到昨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感觉好像应该也没什么异常，便也没有想太多，只吩咐司机开到以前家里住的那个小区去。第82章 81凌岩走上屋顶，这样老旧的小区，楼层都很低，像陶嘉以前生活的这一栋只有五层楼。为了方便用户安装太阳能，楼上是一片平台，侧面专门修了楼梯通到顶层，凌岩是今天早晨接到了陶爸的电话，他并没有多少意外，但却没想到他会约自己见面。凌岩来到入口处，看着站在栏杆边拄着拐杖的老人，这是他第一次与真人见面。陶爸转身看着身后的年轻人，开口道：“你很准时！”凌岩笑了下回答：“这是我的习惯，不知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为什么要约在这里！”陶爸拄着拐杖缓慢的走了几步，开口道：“我听陶嘉说，你们准备去美国！”“是的，准备今天下午就出发！”陶爸微微一笑开口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如果您能说服陶嘉，又何必来找我？”凌岩没有丝毫的退让。陶爸淡淡笑了下：“你是很聪明，可我不相信你！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吗？你应该知道，这是陶嘉长大的地方，也是当年他坦白喜欢你的地方，原本我应该约你去家里，可你敢来吗？你敢面对陶嘉妈妈的遗像吗？”“对不起……”凌岩没有在意陶爸话中的讽刺，淡然的开口道：“我知道，当年我加在陶嘉身上的痛苦很多，所以我希望弥补，用我一生去陪在他的身边。请你不要反对我们，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我不想因为您的反对让陶嘉再次伤心。”“呵呵……如果你真的不想他难受就不应该再出现，不该让他再做这样的选择。你以为你的爱很坚持，其实却最自私！”陶爸毫不客气的冷冷开口。“无私也好，自私也罢！我只知道我爱他，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会将我们分开，就算有，我也会将他毁掉！”“难道你要杀了我？”陶爸瞪视着凌岩。“如果你一定要阻拦，我不会手下留情！对付您的办法很多，不一定要杀人。”“你就不怕小嘉知道？”“他不会知道，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但我并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无法挽回。失去他的滋味我已经尝够了，我不可能再放手！”“哈哈哈……”陶嘉合上电话，闭上眼睛，其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凌岩有问题，凌岩曾经在酒吧说过他的爷爷从初中就派人专门训练他的身手，那也就是说，到大学的时候，凌岩已经学了至少七八年的时间，那么大学那次遇到劫匪，凌岩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三四个混混，而至于被一刀捅在胸口。也是从那刀开始，陶嘉才坚定放弃一切也要和凌岩在一起的决心，而当□□的真相摆在眼前，才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艾昂家的规定，直系血统的男丁都有家族继承权，当年凌岩的爷爷定下规定，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孙子的性命。只要在继承大会上他能参加，就承认他的地位。原本这些人也不敢下手伤害他，只是派人盯着他的一切，毕竟凌岩没有任何势力，只要将人看住，就不会有问题。却没想到事到领头，凌岩突然神秘失踪，谁也不知道他藏到了哪里。当期限将至的时候，马修抓了陶嘉逼迫凌岩现身。其实早前，凌岩的行动并不是没有让马修的手下注意到，但马修认为凌岩能放弃生命去替陶嘉挡刀，一定是爱他至极的表现，而他根本没想到，那场救人的戏码是凌岩精心为他准备的，所以当时没人知道凌岩真正的藏身地。凌岩早已经识破了gina的接近，却和她假意亲密，最后又利用自己将gina光明正大的甩掉，让所有人都以为凌岩是因为爱上自己才这么做。陶嘉忍不住冷笑了下，真是机关算尽啊！所以到最后，凌岩用自己成功的金蝉脱壳，而自己却落的这样的下场。当年事情发生以后，马修觉得只是强迫了陶嘉还不解恨，他让人将那些当场拍的肮脏的照片放在学校的公开栏，闹的学校沸沸扬扬，以至于在自己还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被干净利落的开除了。而如今，他竟然用一个根本不会爆炸的□□将自己重新骗回身边。那邱二呢？邱二的出现难道还会是一个巧合吗？呵呵……陶嘉忍不住笑出声，却只觉得悲凉。在沈江帆的面前，陶嘉不敢泄露一点点，他怕只要他露出一点点的悲伤，沈江帆就会来关心自己，而自己会在这样的关心面前溃不成军。凌岩是什么个性，自己再了解不过，何必再多牵涉无辜的人，穆贺宵，精神病院里的楚月辰，还有那个已经去了天国的楚夕辰……司机心惊胆战的偷眼打量了陶嘉一眼，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陶嘉擦了擦眼睛笑道：“我特别好！大叔，麻烦你快一点，我赶时间！”“好好……”沈江帆的车刚从山上下来，便看到陶嘉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只能跟在那车的后面一路追了过去。陶嘉已经了解了所有的过去，那他为什么还坚持这样的选择，是因为爱吗？他这样爱凌岩吗？还是……他太了解凌岩，他怕凌岩的执念太深将来有一天会将一切算到自己头上？小嘉，可惜你不知道，我和凌岩的局早已经开始了……就算没有你，也很难共存。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下，陶嘉付了钱下车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沈江帆将车在路边挺稳，看了眼眼前的小区，陶嘉早已经搬家，老宅也没有剩下什么，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锁上车，沈江帆快步跟上去。陶爸看了眼楼下，陶嘉正从远处快步过来，再一次看了眼儿子，陶爸转头面向凌岩：“你不用费心思在我身上，你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得了胰腺癌，时日无多了吧！”凌岩惊诧的愣住，随后皱起眉。“我早晚都要死，如果能让我的儿子彻底断了与你之间的事，那我死了也值得！”说着，侧身倒向一边。凌岩早有防备，他站在不远的地方，楼顶的栏杆很高，要想跳下去，必须翻过栏杆，而以陶爸的伤脚，动作自然更慢，以他现在的位置，抓住陶爸绰绰有余。可他没想到，陶爸早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到了这里，拉杆看似无恙，其实底座已经断开，人的重量轻轻一压，就会整个倒下来。凌岩没想到陶爸的死意竟然如此坚决，所以等他扑上去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看着人坠下楼去。而那一刻，他看到不远处，陶嘉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有他身后只隔不到十米位置的沈江帆。陶嘉正埋着头向前走，只听到不远处一阵巨响，接着是周围人的惊呼：有人跳楼了。陶嘉这才抬起头看向远处，而只这一眼，他整个人都傻了。半晌，他才机械的抬起头，楼顶上是还保持着想拉住姿势的凌岩。那一眼太复杂，直到凌岩反应过来，陶嘉已经踉跄的走到了父亲的面前。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血，还有父亲睁着的双眼，陶嘉再也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扑通一声跪倒在尸体前。沈江帆快步冲了过来，用手摸向老人的脖间，片刻，缓缓收回了手，将老人睁着的双眼合上。沈江帆站起身走到陶嘉身边，才发现有些不对，无论怎么喊，陶嘉却仿佛灵魂出窍，只是瞪大通红的双眼，木头人一般的跪着。沈江帆心底一沉，当机立断的一个手刀将人打昏，搂在怀中拨通了手机。电话挂断时，凌岩已经从楼顶上下来，脸色有些难看。沈江帆将人抱起看向来人。凌岩走近几步想伸手，却被沈江帆避开厉声制止。凌岩冷笑了下开口道：“将真相都告诉了小嘉还是达不到你的目的，所以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破坏？如果小嘉知道你的手段，他还有可能接受你吗？”“别把我说成和你一样不折手段。”沈江帆看着远处赶来的警察回击道：“你还是担心自己吧！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从看守所出来！”第83章 82陶嘉被手刀劈中本应该很快醒来，却意外的在医院睡了两天。第三天，陶嘉的眼中突然涌出了大量的泪水，顺着眼眶滑入鬓角，却始终不肯睁开眼，三天来，沈江帆寸步不离，陶嘉却始终没有醒来。医生检查之后说陶嘉只是受了很大打击，精神极度虚弱，但始终不醒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潜意识不想醒来，所以外力也实在没办法强迫。沈江帆将陶嘉流出的泪水擦去，静静的看着床上苍白的面孔，脑海中却是陶嘉在自己怀中，两人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驰，陶嘉兴奋的像个孩子，笑着叫着……轻轻叹了口气，沈江帆来到窗前，目光所及之处是冬日里光秃秃的树干。想起当时两人在草原骑马还是初秋，而转眼却已入冬。心中突然多了很多伤感，便忍不住吟唱起那日在草原上曾经唱过的曲子，那是祖母曾经教过自己的，内容说的是一个少年在草原上骑马飞驰遇到了仙女，少年每日与仙女相见，最后爱上仙女的故事，后来两人为了反抗天的决定，双双在相遇的河边自杀，最后化成两匹骏马，在草原长相厮守。长相厮守吗？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沈江帆已经知道了这个词语的意思，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意识到，原来想要一个所谓的厮守，要付出如此多的时间和代价。而自己，却也能做到坦然面对，迎接可能到来的一切，得到，抑或失去……陶嘉睁开眼睛，看向一边坐着闭目养神的沈江帆，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陶嘉的手指微微一动，沈江帆便机警的睁开眼睛，见陶嘉已经醒来，忙松开手站起身问道：“感觉怎么样？”陶嘉挣扎着想起身，沈江帆忙将他按住，开口道：“先躺着，我叫医生来检查一下。”见陶嘉还要再动，便再次开口道：“你听话我就让你出院，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但如果身体不允许，你也只会添乱而已。”陶嘉低垂着眼睛，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便乖乖的重新躺好，沈江帆看了一眼，转身出去叫了医生。因为遗体已经停放了三天，再加上陶嘉的身体也不能坚持守灵，所以沈江帆与陶嘉说准备过了今晚就将陶爸的遗体火化，入土为安。陶嘉穿着孝服跪在一侧，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没有意见。从事情发生到今天，陶嘉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再流过眼泪，沈江帆便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只是尽自己的力量待在陶嘉的身边，在他目光所能看到的位置安静的陪着他。夜幕渐渐来了，这是父子能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沈江帆端着粥碗来到一边开口道：“吃点东西吧！你已经跪了一天了。”陶嘉点点头，借着沈江帆的力气才勉强站起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纤长的手接过粥碗，指尖苍白脆弱。轻轻的舀起一勺尝了一口，味道清新，让人食欲一震。忍不住又喝了一勺。沈江帆静静的看着陶嘉喝了小半碗，突然单膝半跪着伸手想给陶嘉按摩，陶嘉一愣，忙伸手挡住，沙哑的开口道：“不用……”“你跪了这么久膝盖一定紫了，我给你活活血！”沈江帆握住陶嘉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彻骨，便将他的手按在碗边，想用粥的余温暖他的手，陶嘉没有再挣扎，听话的抱着碗。看着沈江帆力道均匀的在膝盖周围按压，陶嘉眼眶一湿，开口道：“你这样子对我，我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才能还清你对我的……”“既然已经还不清，又何必在意再多一点……粥好喝吗？”陶嘉微微一笑，开口道：“味道很好，和之前在你家的味道很像。不会是……”“是我妈做的，她知道伯父的事，本来想过来看你，被我拦了回去。”陶嘉惊诧的看着沈江帆，半天才回神开口道：“伯母她知道我……”“我们全家，我的父母和爷爷都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来打扰你！”陶嘉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莲子百合粥，低声开口道：“谢谢你！也替我向伯母说声谢谢！”沈江帆站起身，做到一旁的长凳上开口道：“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陶嘉摇摇头，目光转向大厅中躺着的鲜花簇拥的人身上。沈江帆将粥碗接过去，放在一边，将陶嘉搂进怀中，陶嘉的头安静的贴着沈江帆的肩膀，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