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轲西      更新:2023-06-18 15:38      字数:4763
  “一会儿等她醒了,再给喂点儿粥水。”齐久小声说。姜凡不应声,比了个赶他走的手势。齐久皱眉,出了病房看见太阳已经西沉,走廊外头的光线是种暗橘色。从医院的大楼里走出来,远远见着林染人靠着他的黑色机车,在渐渐黑下去的天色里朝齐久这边儿看。齐久照看李秀兰的时间如果在下午,林染就会像现在这样到医院楼下等他。要是碰上李秀兰没有睡觉,林染还会顺便上去看一看。“今天吃什么?”齐久问。这阵子林染几乎带他跑遍了整个新城区加旧城区,吃的全是林染人生十七年里发掘过的各种美食。当然,林染这人口味偏甜,他也不是每回都能吃得惯。“今天不吃什么,”林染露出个挺得意的笑,“今天年二十九,林哥带你去逛逛花市。”“那是什么?”齐久跟着坐上林染的机车。趁着四下无人,还特意往林染腰上摸了一把。“我就知道你没听说过,今天带你见识一下。”林染说着发动机车,“你既然搬到这边住了,就顺带体验体验这边的风俗。”机车驶上马路,开的速度不快,两人都没带头盔,风就直往脸上扑。齐久低下头去,往林染右肩上蹭了蹭,忍着没蹭到颈窝去。“哎九爷别蹭了,一会我该硬了。”林染说。“操,”齐久抬起头,乐了,“你今儿这么热血喷发吗。”“这不,春天马上要到了吗。”林染装出某节目解说员那腔调:“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滚蛋,”齐久头挨他背上笑,“哎我发现你这学还挺像,平时说话都不见你这么字正腔圆。”“我这算南方人里咬字清晰的好吧,我小学还是小浪花广播站站长呢。”林染吹嘘道。“浪吧你就。”齐久说。-林染一路走的都是大路,最后将机车停在了路边儿。这块儿以前不让停车,然而现在一列过去全是摩托车自行车电动单车。齐久一下车,就看见对面街口挂了个特喜庆的拱门状招牌,亮着大红色的灯。明明是饭点,路上却满是行人,大都手里捧着把颜色五花八门的花,还有两人合力拖一小盆桔子树或者桃树的。“先带你到花市里随便吃点小吃,晚上再宵夜。”林染径直往拱门招牌方向走。“你们这儿人,生活挺滋润啊。”齐久跟了上去。“那是,一天四五顿都是常态。”林染说。街口就是个开阔的十字路口,除了刚才他们过来的那条停满车的路,其余三条就是所谓的花市。一格格摊位搭了红色棚子摆在马路两边儿,齐久以往从没在二月中旬的室外见过这么多花。几乎遍地都是,山茶海棠蝴蝶兰,杜鹃水仙满天星,大都是齐久不认得的。唤作北方,花早就给冻没气儿了。“这段基本上都是花,没什么好看的。”林染催着齐久往前走。林染说的小吃区在这条街直走的下一个十字路口右手边儿,这个区域的人流量无疑是最大的,空气中飘着阵烤羊肉串儿的烟熏味儿。因为拥挤,压根儿就没有能坐下吃东西的地儿,所有的小吃都得买了以后拿在手里,跟着人流移动到下一个摊位。流程基本上是这样的:由林染这个熟门熟路的负责挑选,齐久跟在后头端了一手东西。很多时候,齐久都怀疑林染还没看清卖的是什么,就开口说“阿姨来两串”了。毕竟目光所及全是攒动的人头,除非林染这人还能闻着味儿判断前方是什么摊位……两人等要买的都齐了,最后是绕到了摊位背后的人行道上,短暂远离人群地朝反方向走。林染这人挺神奇的,似乎总知道一些人烟稀少又视野开阔的地方,带着齐久找了张公园里的那种带靠背的木椅坐下。背后傍的还是栋挺别致的小楼,灰墙青瓦。“我小时候就喜欢蹲这儿吃章鱼丸,还是背着林绮来的。”林染将东西都搁椅子上,“花市每年都开在同一条街上,我大了就好几年不来了,没想到今年这么多人。”“以前都你一人来?”齐久问。“啊,”林染一口咬掉一颗牛筋丸,“我以前说过吧,我干什么都不爱跟别人掺一块,那样特没意思,还不能吃独食。”“那我呢?”齐久拿竹签戳纸盒里的章鱼丸。林染眼看着他把最后一颗给戳起来,人凑过去就把章鱼丸给叼走了。“我操,两盒都你吃了?”齐久将竹签插在空纸盒盖儿上,“嘴边儿擦擦,全是酱。”林染满意地笑笑,把嘴角沾的沙律酱给舔没了,“你…我爱吃的你都不爱吃嘛反正,你不碍事。”“行吧,我不碍事儿。”齐久是给气笑了。“九爷,我们这样特别好你知道吗。”林染把盒里他不爱吃的牛杂全给齐久挑出来,“特别好,我们要是住一起,还不浪费粮食。”“差点儿我就信了,”齐久说,“我要一个人,也不会买自己不爱吃的。”“但我会买你爱吃的,”林染说着,从剩下的东西里翻出块手抓饼,“给你放的鸡蛋培根。”“谢谢。”齐久接过的时候突然都有点儿感动。林染眼看着他把纸包装袋揭开,若无其事地吃起了他的抹茶味儿钵仔糕。齐久一口咬下去,确实咬到了煎得挺滑溜的鸡蛋,还有培根。还有扑面而来的,香甜味沙拉酱。“操。”齐久这会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林染在旁边儿笑得直颠颠,“我忘记跟她说不要沙拉酱了,她那家沙拉酱特别甜。”“我觉得,我们注定是没法一块儿过日子的。”齐久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嘴里的给咽了下去。林染不做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九爷,我超喜欢你知道吗。”林染伏在他耳边儿说。呼吸喷得齐久耳朵痒痒的。“巧了。”齐久把手抓饼重新封好。“所以,不管我们有多少事情是不一样的,只要这件事是一样的,我们就会在一起。”林染说。“嗯。”齐久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齐久都不会说所谓的情话。也许是因为他就是这么个人,没羞没臊的话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别说他自个儿,连林染都会觉着别扭。他不说,但他记性好,林染说的每个字儿,他都全给记在脑子里。这样要是林染哪天给忘了,他还能提醒他。“一会儿我们去另一个区看看,卖的都是些挺有意思的小东西,没准你外婆会喜欢。”林染说。“她之前说想要个风车,现在跟小孩儿一个样。”齐久说,“今天因为要看烟花,硬是跟我闹脾气。”“那带她看不就完了,”林染将竹签纸盒全扔进垃圾篓里,“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牙疼还头疼呜哇八黄:久爷好直男啊这样是没有人会喜欢的!!!过渡章旅游观光篇,了解一下w话说大晚上的,我写得有点饿了第51章林染说的“好地方”不算什么太特殊的地儿, 只是一般人不大容易考虑到。除夕当晚饭后, 林染和齐久推着李秀兰乘电梯上了顶层十七楼。林染一上来就和护士站的小姐姐们闲聊, 齐久趁着这间隙将李秀兰推进楼梯口。这类事儿齐久以前没做过,就怕把老人给吓着了,没想到刚弯腰把李秀兰从轮椅上背起, 老人就伏在他肩头咯咯笑了起来。“嘘,你小点儿声,咱们现在带你去看烟花。”齐久压着声音说。“好, 看烟花好啊。”李秀兰赶紧不笑了,很严肃地跟着齐久“嘘”了一声儿。齐久乐了,背稳李秀兰朝楼顶方向走。林染没过一会儿就跟了上来,将李秀兰的轮椅折叠好拿在手里, 再从裤兜里摸出把钥匙来。“操, 你连钥匙都有?”齐久眼看着他把钥匙捅进顶楼的铁门里。“林哥路子广,啥都有。”林染一手将有些儿绣了的门用力推开,“振臂欢呼吧先生小姐----”“傻----”齐久嘴边儿的“逼”字还没出来,头顶上恰巧绽开一朵橘红色的烟花。伏在齐久背上的李秀兰兴奋起来,天空上各色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炸开来。“来来外婆,”林染将李秀兰的轮椅重新展开, 调整好方位, “给你挑的头等席。”李秀兰坐下以后,乐得合不拢嘴。齐久环视一周, 才发觉这天台的地砖甚至还被清洗过,栏杆边儿上甚至连蜘蛛网都见不到。李秀兰对林染偏爱有加, 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们这儿每年都放烟花吗?”齐久问。“不啊,今年是建市十五周年,花样整的比往年多。”林染说。二月中旬的温度已然是春季,然而夜晚还是有那么点儿风,林染把自个儿头上的棒球帽给摘了,戴到李秀兰头上去。李秀兰两手扶着帽檐,不停地说“谢谢”。“不客气。”林染笑笑。齐久望着顶上绽开的烟花摆出了十分丑陋的“15”字样,偏过头去看身旁的林染。烟花的光芒把林染的眼睛映得亮亮的。“林哥,谢谢你。”齐久很认真地说。“谢啥。”林染拿肩膀撞了撞他。“很多,啥都有。”齐久说着,目光定格到李秀兰身上。林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老人一会儿,突然说:“我爸妈是外地人,亲戚往来都少,我把她当我自己外婆看。”“你爸妈…”齐久刚说了个头,自觉说错话,伸手覆上林染的头。他以往都不在林染面前提父母,这似乎是社会里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就跟尽量不在单亲家庭孩子面前提“自家爸妈多和睦”一样。毕竟每个人的切口和受创面都不同,采取最靠近边缘的相处模式永远是最安全妥当的。“九爷,”林染沉默了许久才开的口,“我这么说着可能有些骇人…但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自己缺了点别人都有的东西,就变成又特殊又可怜了。”齐久看着他,没有接话。“没在记忆里出现过的人走了,这对我来说其实很淡…就是那种,过了好几年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的。“就挺像有人跟你说,你手腕上曾经有块表,可是你连晒没晒过的痕迹都看不见。”林染说着低下头去,“人生里需要看这块表的时刻有无数多,但不管看不看表,你都得往前走。”齐久抿了抿唇,林染抬头的时候跟他对上了目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林染活得挺自由,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束缚他似的,随心所欲地该往哪儿走往哪儿走,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写着舒坦。“…操,”林染骂了声,“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没事,我大概明白。”齐久说。“…所以,我以往就特烦王哥什么的,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第一反应拿这事来分析我。可我其实就…”林染偏过头来,露出个笑,“我就真没什么成长阴影。”“我知道,你的确长挺好。”齐久说。“是吧?”林染这人一夸就得瑟,“林绮人傻,但她随时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拉我一把。然后现在…我还遇到了你们。”齐久笑了笑。后边儿俩人都没再说话,李秀兰全程乐呵呵的,硬是要一手拉齐久一手拉林染的。齐久在轰天的烟花绽放声中,头一回从高处仔细俯瞰这个城市。才刚成个雏形,入眼大都是印象里破败的旧居民楼和窄窄的双行道公路,即便是过年期间也显得平庸颓丧。唯一不那么颓丧的,是一家一户里隐约透出的那点儿光亮,在这个时间点汇成了一大片儿。这地儿其实比想象中要好,齐久第一次这么觉得。-李秀兰的身体恢复状况很好,年后在主治医生建议下出院回家静养。她的意识还是老样子,懵懂的时间居多。齐久开学以后,她由姜凡和舅妈余萍轮流照看着。齐久开学三周以来的时间被割裂成早、中、晚三部分,每天都分出一部分时间来照顾李秀兰,剩下的时间是定时到刘枫店里唱歌、再来是抽空搞点儿学习。罗春知道他家的情况,专程上门探望过李秀兰,对齐久间或缺勤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齐久做事向来专注,他在林染面前表现得像是能同时兼顾好几件事,而且每一件都挑不出问题来。这种情况反而让林染觉得担心,总怕齐久其实是在硬撑着。在这种所有人都因为春困萎靡不振的季节,只有齐久过得像个给拉满了的陀螺。偏偏在三月都快过去的某个星期五,十四中联合着附近三所高中一块儿办了个毫无人性的马拉松会。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摆脱春困”,除去有特殊身体状况的学生,其他人一律需要参加活动。齐久是早上七点踩点到的市文化广场,目光所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头。其余三个学校都穿的清一色校服,只有十四中学生照旧穿得五花八门,有红有绿。因为活动不算比赛性质,起点处集合是按班级排的队。齐久在队伍里大致扫了一眼,看见九班正好排在最末尾。九班学生穿的是开学初一起订的风衣,有黑白两款可以选择,齐久现下穿的是黑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