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星炀      更新:2023-06-18 15:10      字数:4437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面前的空气。虚无。正是他心里的难受。身体的渴切、躁动终究可以随着时间蛰伏,可是心里的空旷虚无又该用什么来填补呢?啊zs人的!212梁教授倾情的对象不是他,想要挽留的,表白的,念诗的……统统不是他。他不过是路边的一棵树,正好被梁教授碰上,充当了次树洞。等到天一亮,醉梦一场的梁教授从蒙昧里醒来,前晚的一切也就不过是些零散的记忆碎片,轻飘得连俯拾都不必,更无需回顾。只待一阵风来,吹吹就没了。被孤零零留在了那段时光里的,只有此刻开着屏的少荆河,难受地在床边踱步。甚至,连自己替代的那个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梁教授非常无意地撩了,而且还撩得很成功。更要命的是,自己正遭遇着一生人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变革,足以颠覆他对于自己的认识。他原本以为,就算还没遇到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但他至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所以他接受了桑筠筠的表白,接受了她的交往请求,认认真真地做着一个一百分男友。他以为通过实践,多少能激发出他的一点“爱”的能力。不然他活在这世上,谁也不爱,也不会去爱,那实在是很成问题。毕竟他读过那么多伟大的文字,对于“爱”这东西有种莫名的憧憬。书里都说,它会让人既柔软又坚强,既幸福又痛苦,既欢喜,又忧伤。那么多种矛盾的情绪都由这一种东西生发而来,简直堪称最捉摸不透的宝藏。他对于物质向来没有太多欲望,但对于精神的满足却一直如饥似渴。“爱”这种东西,仅仅是出于好奇,他也真的很想体验一下。桑筠筠很好,是个完全符合他想象的实验搭档--尽管她自己并不知道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搭档。然而不管别人再怎么说他们相配,而他再怎么配合,他也没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爱”。这让他沮丧。比她的沮丧更沮丧的失望。他曾很丧气地下了结论:或许他就是天生的爱无能。可是转念又自我安慰:可能都是遗传基因作祟。继而又进一步找出新的理由:或许是时间还太短,不然就是他还不够听话努力?结果怎么样?只在今晚一夕之间,根本不需多长时间,不过两面之缘,不过一途车程,不过就是被抱着哭了一下……之前的猜想就全都碎成了渣滓。他少荆河不是爱无能,是没碰到对的人。--不,不不,这个“对的人”……实在太超出他的人生预期。甚至是,超得让他有点胆寒。少荆河此刻只觉得胸闷气短,心上像蓦地飞来了天外一座王屋山,压得他全身毛躁刺痒,心沉得直往下坠。他瞪着床上的梁袈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无法承认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冲动,可是身体的反应又是实实在在,骗谁也骗不了自己。这是他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汹涌剧烈,竟然连让他做个思想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太凶残了!现实对他,实在是凶残得不讲道理!在梁教授床前踱了二十多分钟步之后,他终于放弃地出了房间,找到浴室,用冷水洗了两把脸,手撑在洗手台边上先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男人的生理冲动并不像一些小说散布的那么尴尬无解,根本不用管它,只要给予时间,自然就会消退至正常。只是在没消退之前,难受还是会难受。自觉已经开始冷静的少荆河走到客厅,用参观梁教授的家来分散注意力。两室一厅,学校分配的宿舍并不算大,但给一个人住就已是奢侈了。少荆河也不是来租房的,更没有偷窥的兴趣。他简单地走走看看,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梁袈言是单身。参观他家有种参观样板房的感觉。房子也谈不上什么装修布置,看得出来应该是学校统一的装修,家具非常简单,所有个人物品都是单份。房间里连张照片都没有。作为一个单身汉,梁教授的生活习惯还是很好的。简单、干净,各处都打扫得很整洁,连厕所都光亮洁净毫无异味。--实在是很符合少荆河的取向。两间房间一间用作卧室,还有一间,少荆河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嗯,书房。他进去瞄了一眼梁教授的书柜,果然布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有是原文小说或语言期刊之类,还有一些则是中文版的外语入门,看得出梁教授对于语言研究是充满了兴趣。他随手抽出几本翻了一下,没有一本是干干净净的,全都写写划划,贴满了各种颜色的摘要标签。少荆河转着头把书柜大致扫了一遍,又不知不觉在心里给梁教授加了分。梁教授的书是真不少,而且绝大部分都有书页标签,可见没有一本是拿来摆的,都认真看过。--太符合他的取向了。他也是买了书就得看的人。摆着不看何必买。回到客厅,他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如常。他走到卧室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梁教授连姿势都没变过,睡得很熟,没有发酒疯,也没有酒后吐,除了大哭一场大念了一通诗,梁教授堪称史上最不会被人讨厌的酒醉类型。确定他不会因醉出事,例如被呕吐物噎死之类,少荆河叹了口气,过去给他拉开被子,盖盖好。然后背好自己的书包,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梁教授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他不能多呆,得赶紧走。第13章第13章那天之后,少荆河强装若无其事,度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包含了销假开学、桑筠筠回来、少琳莉的电话质询,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学校事务……没有人发现少荆河多了什么不同。就和以往一样,他的心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一样的上课下课,和桑筠筠约会,陪她逛街,给她买饭,一样的打球跑步,参加学生会会议,为老师跑腿……和平时没有两样。只是,在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紧紧抱着他的怀抱。那个热度,那种触感,耳边细密的呼吸,沙哑粗粝又温柔的话语……他就会浑身发热,不能自已。可这又并不难受,反而始终舒适的,让人心生向往的感觉。就像一个从来不吃肉的人,突然有一天吃到了个肉包子,那种充盈甜美,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极度新鲜的口感和气味,就会让他陷入一种循环的无限回味中。他会一直在那种美好的记忆里沉溺,一直一直……然后又会为了挖掘更深层次,更清晰的口感,而愈加地去回忆。像磨着一把刀,会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磨,直到把它磨到光滑发亮,亮得反射出的光芒刺眼,几乎无法直视,他才会恋恋不舍地把它收起来,否则无法善罢甘休。而少荆河就处在这样的阶段。他把那车里短短几十分钟发生的事反反复复地拿出来咀嚼回味,又一遍一遍地去深挖细节--因为梁袈言说的很多话他都听不懂,所以他甚至开始去回忆那些都是什么,都怎么发音,会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又心知肚明这些都是无用功。因为就算他知道那些话的意思,那也不是对他说的。他无非是找到了些梁袈言有多爱另一个人的证据罢了。到了10月10日,研究生考试的正式报名阶段开始。辅导员找到他,让他通知要更改志愿的同学注意报名时间。少荆河领命在系上口头告知了一声,又提醒班长在系群里发了通知。“哎呀,我想改志愿。”有人开始瞎嚷嚷。“改呗。竞争者少一个是一个,我们欢迎!”另一个笑嘻嘻地答。他们系八成的人都要考研,这年头的大学生都信奉有杀错无放过,各种证和考试,能报的都报上,万一过了呢,对吧?又有人好奇:“你要改哪儿?”瞎嚷嚷那位本来就是瞎嚷嚷,一看有人捧场,立马来了精神:“b大!哎,同志们,最新消息,b大葡语系的系花也考他们学校。怎么样,有没有想跟我一起冲的呀?”结果还真有人当了真:“哼!b大?你省省吧。你连我们学校都够呛,b大那种龙潭虎穴,你联络过哪怕一个他们教授吗就去冲?就安心考你的e大吧。”“就是,”另一个也跟着搭腔,“说得跟你一考就能上,一上就能跟系花有关系似的。你以为你是我们少会长?”“哎哟哟,还‘我们少会长’,‘我们少会长’已经有桑校花好几个月了,你还不能面对现实吗?”然而少会长本人,这会儿看着手机屏幕上“b大”那两个字,眼里心里都被点起了一把火,那火在胸腔里熊熊地烧,烧得他坐立难安。b大……此刻像两个有魔力的字眼,牢牢地吸引着他的视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去想:如果去b大,去b大不就……可以……他踌躇不定起来。这个念头忽然变成了一个极其有吸引力的想法,b大也变成了一个闪着金光的梦幻般的城堡,对他张开了双臂,比任何地方都吸引着他走进去。但理智上,他又知道这绝不可能。他已经是本系推免生,换而言之,根本一只脚已经牢牢踩在了与b大齐名的本校研究生的门槛里,他是疯了才会重新报名,跟一万多个人去挤b大。用理智强压下疯狂念头的少荆河依旧一个晚上辗转难眠,到了第二天,他一个上午都过得浑浑噩噩,脑海里着了魔似地反反复复就只有两个字:b大。下了课,他一个人抱着书埋头就走,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不知走了多久,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宿舍,超出了食堂,超出了所有平时闭着眼睛不用过脑也会自动回到的地方。他连书包都忘在了教室里,什么都没带,只抱着几本书,几乎已经快走到了学校大门。他停住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看了很久。最后他摸了摸口袋,手机在。于是一咬牙,径直走出了a大。在车上的时候,手机响了。“你哪儿呢?”桑筠筠问。“我要去个地方。午饭你自己吃吧,别等我了。”他答。“什么地方?怎么不叫我?”桑筠筠想撒个娇。他望着前方,面容平静:“你去吃饭吧,我手机要没电了。先挂了。”他在b大门口下了车。b大他其实很少来,这种历史悠久的老校校内道路一向错综复杂。他最近的记忆只停留来听的那堂东古语通识课,但那是去大教学楼。他没必要去教学楼,他得去外院。他得找到东古语系。梁袈言。他胸膛里的火又烧起来了,烧得他浑身热滚滚的,连腿都有点打飘。他得去见见他。得、得去!跟着随处可见的学校地图和指示牌,连问路都不用,生活技能一流的少荆河很顺利地摸到了外院的教学楼。这是外院的新楼,刚建成不久,他站在大堂的标牌墙前找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东古语系,在九楼。他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的时候,才意识到大楼里很是空旷安静。对了,现在是午休时间。他愣了一下,忽然失笑起来。他这是真傻了。都午休了,梁袈言怎么可能还在?而且就算在,他见了说什么?总不能说:梁教授,上次您喝醉了抱着我哭来着,您还记得吗?梁袈言得当他是神经病吧!那说什么呢?他犯起了愁。犯着犯着,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多余,还不定能见着呢!再说见着了能怎么样呢?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样。他只觉得是自己闲的。但是就算闲的、见不着、白跑,他还是得来。不来他身体里那股热乎劲下不去,不来他心里那把火能一直烧着,非把他熬干了。他咬了咬牙,打起精神,心里松一阵紧一阵地开始哆嗦。紧张了!x的!他竟然开始紧张?--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他,少荆河,紧张?!他向来心定得跟鬼似的,上再高的演讲台也淡定得很,现在人都还没见着,就开始紧张得心里犯怵?没毛病吧?他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手掌下,胸腔里的那跳动猛烈得他都怀疑自己可能真是心脏出了问题。可是如果真是有病,他倒不紧张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一向看得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