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叶软      更新:2023-06-18 14:00      字数:4791
  绿鸢自信道:“我一见到她就会知道的,她身上有将离草的味道。”凌孤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满心欢喜,也不打击她,点点头道:“那就先祝贺姑娘姐妹团聚了。“绿鸢展眉一笑,从花篮中选出一朵最娇嫩的花递给他,“绯衣公子,送给你。”凌孤月怔忪了一会下才接过花,“谢谢。”“我去忙了,”绿鸢回头笑道,“绯衣公子留步。”说罢提起篮子,从花丛的另一边离开了。凌孤月盯着手中的花,只见花瓣上还沾着初秋的露珠,不禁也学绿鸢的样子将花凑近鼻尖,闭眼深嗅一口,瞬间鼻腔中满是红药的芳香。“果然是很特别的味道。”凌孤月将花藏入广袖中,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知为何,远处的天际边堆满了乌黑的云山,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数日之后,在青蝉的示意下,凌孤月乘着一辆轻巧的马车来到了赵府偏门前。想是赵秋山提前吩咐过,门口看门的小厮笑脸相迎,点头哈腰道:“是绯衣公子吗?老爷已经等候多时,请公子到后花园一叙。”凌孤月掀开帘子,立刻有人伏地跪下做垫脚,他眉头微蹙,翻身从另一边下了车。小厮低着头只敢看他的鲜红的衣摆,伸手往里迎道:“绯衣公子,里面请。”在小厮的带领下,凌孤月走到了赵府的后花园中,四面假山环绕,绿萝遍处,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思,看起来不像富贾豪商的府第,倒像个文人雅士的住处。“你们老爷有多少老婆?”凌孤月好奇问道,“听别人说,有钱的人都是妻妾成群,可有此事?”小厮盯着他绣着金边的红衣,小心翼翼答道:“回绯衣公子,我们老爷除了已故的大夫人,还有三位夫人,十九位姨太太。”凌孤月听了暗暗咋舌,又问道:“那府上有多少公子小姐?”小厮道:“一共二十八位公子,十七位小姐。”凌孤月摇摇头,心道:赵秋山有那么多孩子,难过管不过来放赵意欢出来玩。快到的时候,小厮止住步子,指了指眼前的月门,“老爷就在园子里,绯衣公子进去吧。”凌孤月昂首看了看月门上的题字:朝欢园,随口道了声:“多谢。”小厮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霎时愣住,这觉得眼前之人恍若仙山神人,不似凡夫俗子。红了脸道:“绯衣公子……严重了、不客气……”说罢落荒似的逃了。凌孤月也没注意到小厮,走入月门,眼前豁然开朗,两排宫殿似的房子,宽阔的院落中心一棵巨大的枫树将大半日光遮住。正值秋天,枫叶翻腾如火,树下一张汉白玉方桌,四角布着圆凳。桌上摆的是玉壶金樽,里面盛着琼浆玉液,桌前坐着个人,身着华丽锦衣,紫金腰带,自斟自饮,面露得意之色。看到凌孤月来了,赵秋山放下酒杯,惊艳道:“绯衣公子,真真叫我好等啊。”凌孤月不情愿地走到那人身边,只觉得对方色眯眯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刺眼,“几日不见,赵老爷越发精神了。”赵秋山站起来欲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留下那只手尴尬地在空气中握了握,不甘心地垂下,“绯衣公子先坐。”见凌孤月坐下,又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杯酒到他面前,“今日这座园子里就你我二人,不妨把酒言欢,畅快欢饮。”凌孤月只是微微摇头。见他不碰眼前的酒杯,赵秋山忙道:“这是金陵最有名的酒,人称 ‘七日醉’,据说饮了此酒,能大醉七天而不酒醒,绯衣公子不尝尝?”凌孤月依旧摇头,“在下酒量不佳,不会饮烈酒。”赵秋山眼珠一转,换了只玉壶为他重新倒了一杯,“那绯衣公子一定要尝尝这个,这个是桂花青竹酿,香醇而不醉人。”凌孤月低头看了一眼酒杯中泛黄的液体,迟疑了一番,只听赵秋山幽幽道:“暖烟玉就在这园子里,只要今天的酒喝得畅快,绯衣公子就是要我整个珍宝阁,赵某也不会吝惜……”凌孤月只好举起杯子,仰头饮下。赵秋山见状笑道:“如何?是不是佳酿?”凌孤月只喝过屏川的梅花销,入口甘甜清冽,而桂花青竹酿听起来也是花酿酒,却苦而辛辣,瞬间一股热意袭上心头。自知这酒有猫腻,忙用内力逼出酒劲,顺着指尖倾斜而出。“这果真不是烈酒吗?”赵秋山纳闷道:“莫非绯衣果真还觉得烈?今日我特意吩咐人准备了七日醉和桂花青竹酿,若是绯衣公子连桂花青竹酿都觉得烈……那七日醉就更上头了。”凌孤月只好摇摇头,道:“还好,也许是不常饮酒才有些不适。”赵秋山一边点头一边又给他倒了一杯,“不知公子要暖烟玉做什么?”凌孤月低头见杯中枫叶倒影婆娑,轻咳了一声道:“都说暖烟玉有祛寒驻颜之效,绯衣十分好奇,想试试它是否真的像传说中的那般有奇效。”“绯衣公子的目的真的是这个?”凌孤月眨眨眼道:“自然。”赵秋山眯眼不语,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如何得到的暖烟玉么?”凌孤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好问道:“如何得到的?”赵秋山端着酒杯,回忆道:“当初我也是无意间在大漠里碰到一个濒死的西域人,那人倒在烈日下已有几天未曾进水,幸而遇到了我。当时他向我讨水,作为一个商人,我便要他拿一点东西作为交换。”赵秋山笑道,“本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毕竟我赵某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没想到他搜遍了全身竟找到一块玉交给了我,还说这块玉里藏着一个惊天秘密,时机一到,全中原武林的人都会为它痴狂。”凌孤月皱眉道:“什么秘密?”☆、第 20 章赵秋山道:“我也问了他,没想到他脱水如此严重,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还没解释清楚就死了。”凌孤月见他一脸高深莫测,也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他故弄玄虚。“唉……”赵秋山叹了口气,“我也不懂西域的语言,不过我有个手下倒经常在关外走动,能听懂只言片语,他说他听到了几个字,像什么‘大赦四方’……”凌孤月摩挲着酒杯,喃喃道:“大赦四方……”心中暗忖:这四个字听起来像是朝廷的告示,跟武林怎么会挨着边?况且跟林珏又有什么关系?赵秋山盯着他眯眼道:“绯衣公子莫不是武林中人吧?”凌孤月摇头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赵秋山抿了一口酒,不紧不慢笑道:“我看也不像。这些年我满天下地做买卖,少不得要跟江湖上的人打交道,见到人个个面目狰狞,身上更是有数不清的伤,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哪有一个细皮嫩肉的?至于绯衣公子这般的人物……”赵秋山斜眼觑他,“赵某更是连在梦里都不曾见过。”凌孤月咳了声道:“江湖人也不见得非要打打杀杀,一身是伤。”赵秋山摇头,“此言差矣,商人算计的是银财,官场求的是位高权重,江湖也讲究追名逐利。绯衣公子没有见过他们厮杀,是因为他们没有把危险的一面展露出来,你若是揭开他们的面具,定会发现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满足欲望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一样。”凌孤月道:“这么说来,天底下都是勾心斗角的人?”赵秋山别有深意道:“人都是有欲望的,有了欲望就会勾心斗角。”“若没有欲望呢?”“那些寺里的秃瓢都不敢说自己完全断情绝欲,没有欲望那就不是人。”凌孤月争辩道:“也许就是有人没有……”赵秋山呵呵笑道:“敢问那些人,能做到一辈子不食五谷、一辈子不娶妻妾、一辈子不动如风么?”凌孤月蹙眉道:“这……”赵秋山抚了抚掌心,长须抖动,笑道:“只要有一点心动,那也就还是人,就会去争夺。换句话说,活着就是因为欲望。”凌孤月扶额道:“赵老爷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赵秋山慢悠悠地为他斟满了一杯酒,问道:“听青蝉姑娘说,绯衣公子是北方人士,我也曾去过北方,不知公子家在何处?”凌孤月道:“不过是座小城罢了,赵老爷应该没听过。”赵秋山举杯道:“我赵秋山还没有没听过的地方,绯衣公子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凌孤月只好与他碰杯,“在下家在黎城,可曾听说过?”赵秋山所有所思,“黎城……”凌孤月笑道:“小地方,赵老爷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是应该的。”赵秋山被他笑的晃了眼,魂荡神移,不觉也痴笑起来,“找个机会我倒真要去见识见识黎城是个什么地方……能走出绯衣公子这般标致的人物。”凌孤月皮笑肉不笑道:“赵老爷,你喝多了。”“这才几杯……”赵秋山又满满地给两人续上,“绯衣公子,实话实说,我对你一见如故,承蒙不弃,你我不如以兄弟相称,以后往来赵府,绯衣公子就如同回自己家一样。”凌孤月见他嘴角挂着涎笑,言语暧昧,不觉深恶痛绝,几欲拂袖离去。但想到暖烟玉还未到手,只得强忍下不适,捏着酒杯仰头灌下,道:“绯衣身份低微,不敢与赵老爷称兄道弟,若是以后赵老爷日后需要有人对饮,绯衣定不推辞。”赵秋山见他拒绝,有些扫兴,自觉没趣地饮了一杯,抬头见凌孤月脸上已有几分泛红,又来了几分兴致,“你觉得这酒如何?”凌孤月道:“不知为何,我竟尝不出这酒里的花香。”赵秋山惊讶道:“是么?”低头闻了闻“我怎么觉得桂花的味道十分香浓呢?绯衣公子再尝尝?”凌孤月以为自己味觉出了问题,饮了一杯,皱眉道:“还是没有……”赵秋山“啊?”了一声,又倒了一杯推去,“这是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怎么会不香呢?绯衣公子再细细品品?”凌孤月浅酌一口,口中苦辣不减,脸上也开始烧了起来,这才恍然想起方才连饮数杯,忘记将酒劲催出。正想放下酒杯提气发功,却发觉双臂软烂,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暗自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酒?”赵秋山眉头一挑,得意道:“绯衣公子可觉得身上软绵,飘飘欲仙?”凌孤月冷声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赵秋山哈哈笑道:“七日醉。”凌孤月道:“不是桂花青竹酿吗?”赵秋山看了眼桌上的两只酒壶,笑道:“哪有桂花青竹酿?不过是哄你的,从始自终你喝的都是七日醉。而且……”“而且什么?”凌孤月突然觉得腹中烧灼,一股麻意散布四肢。“而且我还在你的酒杯里加了一剂调料,”赵秋山抚掌笑道,“绯衣公子不必担心,这只是普通的麻药而已,不会让你受伤的……”说到此处,赵秋山仰头大笑,站起身来。凌孤月瞪着他,冷冷道:“你会后悔的。”赵秋山不为所动,走到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脸庞道:“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凌孤月暗中试探着内力,约摸还要一炷香的功夫才可以化解麻药,有意拖延道:“你要做什么?”赵秋山仰头笑道:“你知道这朝欢园是什么地方吗?”凌孤月摇头。“这是我与家中妻妾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赵秋山满意地旋身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园子,“你看,那边有一处亭子,我和十二在那里幽会过;那里有座假山,我和小八还有十九在那里玩乐过;哦……还有墙角的那口井,老二最喜欢看月亮,我就把她按在井上,她一边看井里的月亮,我一边……”“别说了!”凌孤月恶心欲呕,拧眉道:“你把暖烟玉放在了何处?”赵秋山也不恼,指了指后面的一排厢房,别有深意道:“就在那里头,绯衣公子想看玉就随我来吧。”凌孤月自知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内力,能拖一时是一时,便点了点头。赵秋山挂着得逞的笑意,上前欲扶住他,却被凌孤月躲开,吃惊道:“你竟然还有力气走?”凌孤月撑着身体,冷笑道:“你若是现在将暖烟玉交出来,待会我便饶你不死。”赵秋山有恃无恐道:“绯衣啊绯衣,疏影楼既然都放你来我这了,你还不知道你们楼主什么意思吗?呵呵,你不要小瞧我这麻药,现在你还能站着,那是因为药劲还没上来,再过一会,就算是天上炸雷,你也定是昏睡不醒。”凌孤月暗探一番,发觉并不像他所说的药劲还没上来,反而内力正一点点地恢复,便放下心来,“先让我看看暖烟玉再说。”赵秋山耸耸肩,走在前头,推开一扇房门,回头道:“绯衣公子,请进来吧。”凌孤月扶着门往里看去,只见这是一间卧房,明烛高照,绣帐熏香,内室摆着一张极为宽大的床。奇怪的是四面墙壁上皆悬着尺余宽的铜镜,映着房中的烛火,显得格外奢靡。赵秋山放慢步子走到房中的一张桌前,桌上放着一只雕花红木盒,拿起木盒对凌孤月道:“暖烟玉就在这盒子里头。”凌孤月目光微闪,心想:还要一会才能解开麻药,须得再周旋一会……便颔首道:“打开看看。”赵秋山料定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爽快地轻启木盒,露出了里面黑幽幽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