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朔生      更新:2023-06-18 07:47      字数:5400
  那你究竟是追随皇孙,还是追随太子?顾逸尘又问道。裴若源愣住了,反问道,有何不同?没想到顾逸尘却笑了,只是平日里他笑起来总有些假,今次到是看起来真的开心,他笑道,你认为追随皇孙既是追随太子,哪怕皇孙年幼毫无依傍,但那是你的原则信念。他人却认为皇孙年幼,不如长大的皇子更有机会谋得大位。他们或逐利或逐名,但你是逐心,你所追随的是你本心,你追随皇孙,是因为他是太子的血脉延续,你便认为这是对的,无需质疑,是不是?裴若源听完点了点头,他虽无法表达,但是顾逸尘却说出了他心中所想。顾逸尘接着说,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们逐利而你逐心,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不要太在意,你只要走好你的路即可,自有与你同道的朋友出现。你说是不是小远?邝远一脸吞了大便的表情,狠狠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道,你个娘娘腔再这么喊我,小心我真的揍你!顾逸尘闻言哈哈大笑,还对着邝远飞了个媚眼,却还真的有些媚眼如丝的味道,邝远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红了脸,顾逸尘见状笑的更为开怀。四人和乐融融朝前走去,似乎气氛比刚才有过之无不及。裴若源也一扫心中阴霾,心里畅快了许多。他不免对于顾逸尘产生了几分好感,之前他总觉得顾逸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这种直觉大概就像是他的动物缘一样无从考究,因此心底与顾逸尘是疏远的,毕竟顾逸尘是个不知根底的,和封秋白还有邝远自是不能比的。但其实顾逸尘对他也差不多的态度,虽然顾逸尘看起来热络,但是都是场面话,都是不走心的。而顾逸尘如此开导他,此番是真的用了心,而且于他确实受益匪浅,这份情他自然要领。四人很快到了会场,大殿内座位分列开来,按照各自次序入座,裴若源和封秋白显然要分开的。封秋白看了裴若源,将他拉到一旁角落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裴若源一愣,封秋白接口道,你这几天神思不属,莫不是有了悔意?裴若源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他没想到封秋白竟然发觉了,不得不说岳麓樱的话的确给了他影响,但是他并没有为此要动摇的意思,只是多了几分愧疚罢了。你有喜欢的人吗?裴若源问。未料到裴若源竟然有此一问,封秋白皱着眉问,难道你有?我没有,我没有,裴若源急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如果有喜欢你的人,你恰好也很喜欢,岂不是很遗憾儿女之情于我只是负累,封秋白说得毫不迟疑,他一脸无奈的对裴若源叮嘱道,我知道你秉性纯良,但是莫因别的事情扰了大局。裴若源闻言一顿,觉得自己多日来的思虑都成了儿戏,心里是不赞同封秋白这种态度的,他人心意怎可轻易践踏,若依他脾气,就算是不要,也要好好的拒了,也不算糟蹋别人的真心。他虽然心里有异议,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是可他乖顺的点了点头,封秋白这才放下心来。时间不早,再不耽搁,二人进入殿内,按照位次坐了下来。封秋白文部第一,邝远武部第一,两人殊荣在身,位置靠前,和皇子们并列。此次大会大皇子秦铖和三皇子秦邈都到场。五皇子和四皇子都在尚贤书院就读,因此没有出现。要说这三皇子实在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生母地位不高,自己也不受皇上喜欢,虽然清秀却总给人一种阴郁之感,毫无天家子弟的骄傲。三皇子虽也是太初的学生,可是实际是借了大皇子的权势,以杂部吊车尾成绩进去的。平日里就像是大皇子的影子,又加上大皇子过于招摇的性格,整个人越发的没有存在感了。不多时,康正皇帝到场,原本热热闹闹的殿内一下子鸦雀无声起来。康正帝倒是显得随和,很有与民同乐的意思,毕竟太初中的学生都是大其未来的栋梁之才,值得他看重。宴会开始,先是诸子献艺,现任的三堂堂主都表现了一番。砚缨堂堂主是礼部尚书的次子,是去年的文部榜眼名叫南晨旌,一曲箫声艳惊四座。墨泽书斋的堂主是卢云涛出身平民,是去年的文部头名,一手丹青令人称颂,他此次表演的也是书法,太平盛世四个字笔风酋劲,看的康正帝也不住点头。鸾鸣堂堂主是岳麓樱,她虽身为女子,却是上一年的武部第一,她的这段剑舞,很是赏心悦目,她本就姿容秀美,十分出挑,今日身着红衣更加耀眼,舞曲流畅却又带着一丝锋芒,舞姿飘逸却又带着杀伐之气,有种说不出的妙趣。三人展演完毕,康正皇帝言笑晏晏,显得十分满意。之后便是对于今年的优秀学生进行嘉奖,以示对于太初的重视和皇恩浩荡。当然,裴若源这种吊车尾进去的自然不会登台领赏,他也乐得轻松,在台下看着一脸紧张的邝远不由得暗自发笑。谁知道他这边笑得正开心,却不及防被叫了名字,他循声望去,是封秋白。该来的终归要来,裴若源深深呼吸,朝台上走去裴若源,过来!封秋白朝他挥手,康正皇帝俯视着封秋白,看不出喜怒,威严尽显,可是封秋白在他的高压之下,仍旧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来,快过来!裴若源起身看了眼岳麓樱,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在心中对他说了句抱歉,却再也没有含糊犹豫,三步并作两步的穿过众人走了过去。他和裴若源离得并不远,不过隔了两排,可是这短短几步却像是迈在了刀尖火海之上,裴若源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已经厅堂里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坚定,终于,他握住了封秋白的手,很温暖,一下子就让裴若源有些混乱的呼吸,激烈的心跳平稳了下来,他想,只要和封秋白在一起,那便来什么抗什么吧。☆、夜宴(下)封秋白的声音不大,可是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他站在高台之下,背后是来自康正帝的注视,封秋白身材本就纤瘦,如此看去,更是显得形单影只,可是却无法让人轻视,他站立在那就像是一根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翠竹,任尔东西南北风肆意吹拂,他的腰背永远笔直。与之相对应的是康正帝那仿若注意蝼蚁般的眼神,他俯视着封秋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又威严尽显,他并不阻拦封秋白这无礼的举动,像是注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宽容大度。直到两手相握,裴若源才觉得内心由悬空落到了实地,封秋白的手很暖和裴若源近乎冰凉的手对比鲜明,也许这温暖太过,让裴若源的心一下子就从浮动的半空落了地,原本有些混乱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封秋白握的力度有些紧,想来也是紧张的,裴若源想到这些越发的放松下来,他偷偷觑了封秋白一眼,以往精致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而将面皮绷得太紧,倒显出几分锐利逼人出来,犹如冰晶一般棱角尖锐却又璀璨夺人。封秋白是有些紧张,同康正帝提条件,依照他现在的资历的确太过稚嫩。不过,之前在朝堂他和裴若源说话不占分量,就算是自己声名显赫,却也不过是虚名,可是而今自己是太初的新生头名,便是坐实了经世之才,世所瞩目,说的话做的事都被人仔细观察、揣摩。如今在大典上自己肆意开口,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的确让人侧目而视,可是,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压力,而今后还有更多殿内沉默的犹如死寂,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猜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今天学生封秋白有幸荣登魁首,故此觍颜求个赏赐,希望皇上能成全学生和裴若源的百年之好。封秋白撩衣跪拜,神情庄重,裴若源闻言也急忙跪了下来,随声附和道,恳请皇上成全!众人闻言都有些变颜变色,虽然随同而来的几位朝臣,当日在朝堂上亲耳听到康正帝的允诺,可是都没有料想到封秋白竟然在此时大庭广众的提出来,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裴若源不靠谱是早有耳闻的,可是封秋白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出人意料,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莫非这二人还真的是那种关系不成康正帝闻言,却没有丝毫吃惊,只是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记得,只是你若现在讨要赏赐,那之后的赏赐就轮不到你了,到时可别后悔。明眼人都看出了敲打之意,若是聪明的,自然不会急于一时,但是封秋白却好似糊涂了一接着说道,能得圣上赐婚,学生别无他求。好一个别无他求,康正帝闻言笑了起来,可是在座众人却一个个噤若寒蝉,那语气里的怒意只怕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大殿之中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见康正帝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如此情深,那我就再加一个旨意,除非一方亡故,不准和离。此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大殿越发安静了。就连裴若源都有一瞬的的大脑空白,更不用说旁的人了,这旨意直接断了二人的后路,纵然是皇孙继承大统,这旨意也不能说废就废,否则就要担上不孝的骂名。这就是封家承担的后果,为了一个还没有长大的黄口小儿断送自己的血脉传承,这也是对于其余之人的警示。封秋白闻言只是愣了一下,虽然没开口,裴若源却知道封秋白正看着自己,他回视他,裴若源千言万语却只能在这一眼中,两人目光触及即分。却也足够裴若源在这一眼中看到封秋白的犹豫,而这一闪而过的犹疑让满载勇气的裴若源登时无助起来。裴若源想,封秋白是有些不愿的,哪怕只有一分也足够了。裴若源心里蓦的扎了一下,难道封秋白也靠不住么?他可是唯一能信赖的人。不过不能怨他的,毕竟封家不能真的没有子嗣,世人皆有私心,纵使封秋白不喜欢岳麓樱,可他还是想要一个孩子,封家不可能断了传承的可是心底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发问,原来封秋白一直都打算分开么?裴若源自然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去仔细想,他拿定了主意,便有了更多的果敢。于是未等封秋白开口,便深深拜了下去,大声答道,学生跪谢皇上恩典。封秋白的确有些迟疑,子嗣什么的,他早已经和父亲说明此事随缘,他今生的大事就只有辅助太子登基,建立自己的一番事业。他又不想联姻,娶个女人在家里当摆设实在过分,所以若父亲着意,不行就从旁支过继,封战却回了句,我若是拘泥于此的人,又怎么会单身?!封秋白哑口无言。所以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点,他脑子里只是想着,此次怕是要食言了。裴如熙耳提面命尚在眼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失信的一天,他这人从不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一旦答应便万死不辞的。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如此做了。封秋白不再多想,急忙开口道,学生谨遵皇上旨意。康正帝闻言淡淡一下,挥手让二人起来。随后着人拿出早就拟好的旨意宣读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赐卫国公封战嫡子封秋白与太傅裴清文嫡次子结为百年之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旨意虽短,却言简意赅,封裴两家携手,这京城的局势就越发的莫测了。两人领旨谢恩,从殿前退了下来,即便是封秋白身后也出了虚汗。他看向裴若源,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裴若源率先说到,宴席未曾完毕,我先回位了。封秋白却一把拉住了裴若源低声道,事有轻重缓急,日后可再做筹谋。裴若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是和离的事情,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裴若源难得挤出一丝笑,说了声好。封秋白看出他神色不对,只想着事发突然裴若源是紧张的,如今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候,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回去坐,宴席后我怕是要呆的久些,你若着急,到时就先走,不必等我。裴若源应了,一场夜宴,有人沉醉有人醒。终是等到宴席散了,封秋白被人围着,他虽然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处之泰然,没有丝毫疏离,仿若天生就应当被众星拱月一般。裴若源遥遥的忘了一眼,觉得自己越发奇怪了,之前被岳麓樱的话说的心生疑虑的是他,好歹被封秋白推了一把走到了这步,他和封秋白原本就是做戏,封家只有封秋白一个独子,怎可没有子嗣,他俩到头来终归要各安天命的,别的不说,可还是有个痴心不改的岳麓樱在等着的,更不要说那是不是还没死心的司卿语了,封秋白这样的人物,配他才真是瞎了,他还想着鸠占鹊巢不成,封秋白有些疑虑才是人之常情。裴若源思及此处,自嘲一笑,转身走了。封秋白虽然和众人聊了许多,但是目光不时的总会看向裴若源的方向,见他面色郁郁,一个人神色恍惚的,像是有什么心事。总觉得事情不会简单,裴若源虽然从未说过,可是他正是思春的年纪,有喜欢的女子也极有可能,之前不还问过那样的话,封秋白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婚事,可是不想让裴若源因此抱憾终身。他是的确把裴若源当做自己弟弟一般,放在心上的。他这边转开的视线稍稍长了些,再扭头看去,那处所在早就没了裴若源的身影。封秋白回来的时候,裴若源正在他房门前等他,他逆光而站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说,咱们定是会和离的是吧?他语气平淡,好似只是问问而已。自然如此。封秋白答道,我不会食言。那就好我相信你的本事裴若源的声音闷闷的,封秋白想要走过去,但是裴若源却退后了一步,也因此他的面容更加看不清了。你不要担心封秋白顿了顿说,我会想办法。裴若源没再说话,扭头回到了屋里,虽然裴若源很平静,可是封秋白却知道裴若源心里一定有事情,毕竟这并不像是裴若源一贯的样子。此时的他,早该是拉着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要被吓死,或者焦躁地满地转圈说,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和你绑在一起之类的,现在这样,真的是太反常了。封秋白走过去,想要敲开裴若源的门,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手指悬在门上良久,都没有落下去。或许是因为心里总有句话在心里盘桓,裴若源,你当真不想同我一起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昏了头的想到这句话,也许终归是寂寞久了,寻了人陪着体味到温暖快乐便不想撒手,重回那孤寂之时。母亲早亡,父亲在外,自身又是病弱的体质无法习武,还有一个劫数在头上悬着,再不说维护皇孙的渺茫前路,封秋白不信劫数,却又似乎被其所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自己心里清楚,何苦连累了旁人一起作陪,裴如熙若是知道了自己的那一丝妄念,怕是要穿山越海打杀过来。他自嘲一笑转身回房,再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