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鳖壳鱼梓酱      更新:2023-06-18 03:16      字数:5277
  《拒绝出师》作者:鳖壳鱼梓酱</p>文案叶鸯的师祖不是真的师祖,而是真的师父。他之所以非要做师祖,看重的是那个祖。叶鸯不听话,就是要叫他师父。叶景川好为人师,还好为人祖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祖父。来,叫声师祖听听。师父。滚下山,你出师了。我不。师徒【年上】。(对不起我一直不跟随大家的套路)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鸯,叶景川 ┃ 配角:三江,两方 ┃ 其它:☆、第 1 章说到那五十余年前啊,有这么两户人家:在南的是江,在北的是叶;原本世代交好,怎料这奇珍异宝横空出世,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世交变世仇,争夺不休五十年之久,断送人命无数。台上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到此处,忽而收了声。醒木在案上连拍双响,啪嗒啪嗒引得楼上楼下众人纷纷低眉回首抬眼望去,但见那说书人神定气闲饮口茶水,清清嗓子再度开口道是江湖恩怨,向来你死我活,争斗永无止休;今朝你杀我妻儿,明日我灭你兄弟,一桩接着一桩,旧恨叠着新仇。人总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当这冤仇落于己身,又有几人吞得下那口气,有几人不想大仇得报?这南江北叶你来我往好几十年,甭管直系旁系,都被血洗过几遍,见识过几回火冲天。这后来啊已是重复过不少次的陈年旧事,可茶楼酒肆中仍然要提,仿佛不提此事,日子就少些滋味,过得跟白水一样单调无聊。贩夫走卒最爱听说书人口中的江湖,然而那真正身在江湖的人,倒又觉得此类讲述无甚意义。二楼靠窗那地有两人相对坐着,年长的那人目不转睛在看年少的,后者却没在看他,只托着下巴兴趣盎然听楼下说书。叶景川眉毛一挑,茶盏一搁,话也不多讲半句,径自起了身。待到左脚踏上楼梯最顶部一级台阶,方才发觉身后少了一人的脚步声。小鸳鸯,走了!叶大侠回身,三两步走回窗畔,一把扛起那赖在原地不肯动的少年,不由分说地将人带下楼。被他扛走的少年人竟也不嫌丢脸,攀附在他身上一叠声地叫着师父师父,看样子还想多留一时半刻,好将那故事听完。听别人对自家事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还听得津津有味,你真是愈发长进了。走出茶楼地界,来到个僻静处,叶景川终于舍得撒手,让这小混账双脚挨上地。少年仰起脸来正欲分辩,脑门上突然接到个脑瓜崩儿。他那狗师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忽而拎着他往上一提:方才在茶楼里,你唤我什么?徒儿错了。少年老老实实认罪,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鹌鹑。叶景川最见不得他这副死相,当即危险地眯起双眼:惺惺作态给谁看?从今往后,你就别叫叶鸯了,改名叫叶鹌鹑,却也不错。行,叶鹌鹑就叶鹌鹑。叶鸯抬头飞快地扫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遵命,师父,小鹌鹑记得了。叶景川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挑不出他话里漏洞,一时只能干瞪眼。过了没多久,身后巷口处传来人声,叶大侠顾不得许多,忙将徒弟放下,抬手往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斥责道:告诉你多少次?要叫师祖,非是师父。刚刚更名为叶鹌鹑的叶鸯懒懒抬眼,拱手一揖:晓得了,师师祖。叶鸯的师祖不是真的师祖,而是真的师父。他连师父都没得,何来所谓师祖?思及初见那日,叶鸯心中五味杂陈,年少时对传闻中翩翩佳公子的所有想望俱化作泡影,江湖中人口耳相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叶景川叶大侠,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大侠好为人师,更好为人祖父。当日北地叶家一夜之间被屠尽满门,忠心老仆抱着叶鸯这硕果仅存的小公子逃出火海,来到叶大侠的山脚下,求他救人一命,造个七级八级浮屠塔,叶大侠打着哈欠,伸手把那小祸害抱起来,问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说来,你亲爷爷和亲爹都不在了?小公子闻言怔愣,回首望向老仆,又转头回来看眼前这俊朗公子,懵懵懂懂地点了头。这一点头,就全他妈完蛋了。叶鸯断然想不到,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竟打下了他从今往后多灾多难的基础。叶景川这王八羔子,他问那一句话,不是为了确定叶鸯身世有多凄惨,而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占据别人亲爹和亲爷爷的位置。毕竟叶大侠好为人师,还好为人祖父。彼时烈日炎炎,院中那棵老树却枝繁叶茂,叶景川躺在树下那架摇椅里头,半睁着眼支使徒弟给他洗果子沏茶捶肩捏脚。叶鸯娇生惯养,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几时伺候过别人?当即心眼小成了针尖尖,偏要先捏了师父的脚丫子,再去沏茶洗果果。一日为师,终身为祖父,你就这么对你爷爷的?叶景川怒极,拍案训斥。小鸳鸯在他对面站着,低眉顺眼,摆出十成十的尊敬,红口一张白牙一咬舌头一卷,睁着俩大眼说瞎话:我爷爷就喜欢别人先给他捏脚,再给他洗果果。这纯属放屁。他爷爷死得早,死在江家人手里,他打小没见过爷爷。躺椅上那人听他扯谎,却并未当场揭穿这拙劣的谎言。叶鸯瞅着他闭眸摇扇,一派安然祥和的样儿,还当他大发慈悲,准备放过自己,才刚松口气,忽又听得他张嘴讲话:那你先给自己捏捏脚,然后洗了果子自己吃。叶鸯脸色一变,慌忙转身拔腿欲逃,没迈出两步,身后狂风大作,树叶纷纷而落,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恰好拦在他面前。抬眼一看,躺椅上那懒懒散散的家伙改换了神色,倒还真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模样。正人君子一本正经,一板一眼地教训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现在可懂得了?既然自己都不愿意先捏脚再洗果子,那么在给别人洗果子之前,就不能先捏别人的脚。他说得很有道理,然而叶鸯只觉得他这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你不愿意洗果子,凭什么叫我去?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叶景川这做法实在不可取。好得很,知道举一反三。叶景川点点头,突然折扇一合,往徒弟脑袋上重重敲下,凭我是你师祖。叶鸯怒极,无奈至极,自那捏脚洗果事件之后,他几次三番想要反抗,只可惜寄人篱下,孤立无援,薄弱的反抗少不了被镇压。叶景川功夫极高,无愧于大侠名号,叶鸯想跑跑不得,想忤逆他倒是有胆,却总要遭到报复。叶大侠可真是厉害,他杀人不见血,想折腾人也不必亲自动手,只需一杆笔,一本书,一把剑,就能硬生生消磨掉叶鸯半条命。他罚叶鸯抄书,罚叶鸯练剑,他管束这小混账比其亲爹还要严厉几分。见叶鸯呜呜哭,他不心软,反倒骂人个狗血淋头,又将人赶回去抄书练剑。叶鸯曾怀疑过自己是此人私生子,又或者此人是被叶氏先辈逐出家门的不肖子弟,结果后来听闻叶大侠身世,这才忆起天下姓叶之人何其多,同姓之人不一定有血缘关系。再后来,亲眼目睹叶大侠和女人吵架,更不觉得此人能讨到老婆。天煞孤星!你今生今世都没女人,更没桃花运!叶鸯曾这么骂过他一次,结果自然是挨了打,屁股肿得老高,三天下不来床,没法爬树掏鸟蛋,更没法下河摸鱼。叶景川自知下手狠了,从那以后再没真正揍过人,而叶鸯得寸进尺,知道他不敢动手,竟变着法子说他没老婆没女人。但叶景川不生气。别人不气,他也不气;别人生气,他还是不气。太阳一晃一晃,画面推进到今时今日,叶景川拖着徒弟大步走回山脚,一边走一边同他清算:你自己说说,今儿偷偷下山,跑去青楼喝花酒,跑去茶楼听说书,这罪加几等,罚抄几遍?日头太毒,练剑就免了,待哪日天气阴凉,你自去补上。说得好像是大发慈悲,然而个中深味,只有叶鸯这饱经摧残的倒霉蛋可怜虫方能体会。叶景川罚人抄书,尽是些枯燥无味的典籍,而那练剑,至少练上三个时辰。听闻练剑二字,叶鸯死命挣扎,喉间发出呜呜之声,眼里装模作样挤出些泪花。叶景川又一挑眉,抬手把他眼角泪珠子拭了,佯装无意地提及些陈年旧事:怎的,不想给你爹你娘报仇了?听说书听得乐呵,旁人倒也瞧不出你是被杀光全家的那个。叶鸯一时无话,不敢接他的腔,只抬手在他身上软绵绵捶了一下,没什么力道。这一推,就给了叶景川抓住他弱点大做文章的机会:好啊你,和什么人学坏了,竟敢欺师灭祖。血海深仇你敢忘,师祖你也敢打,真是养出个小白眼狼。谈话间,高山已在眼前,长路蜿蜒盘山而上仿佛一条巨龙,满山郁郁葱葱遍地香花野草。正是人间春夏之交好风景,万事万物朝气蓬勃的时候,叶景川这混球偏要提及那煞气腾腾的东西。叶鸯撇撇嘴,只觉满山的花不香,满眼的草不绿,满山的树倒还是挺高,高得好像叶景川个混账王八蛋。无名山。此山无名。叶家老仆奔赴千里,将叶鸯送至此地,他存了怎样的心思,是个人就能看破。江湖恩怨,哪有那么容易就消减?叶家还剩个活人,尚有反败为胜的希望,那老仆是盼着小鸳鸯快快长大,好追到江家去大杀四方。叶鸯沉默一会儿,突然说:我爹娘和我哥哥都死啦,江家又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人,我眼巴巴跑过去干嘛?送死啊?你学艺不精,此时前去寻仇,当然是送死。你且先认真练剑,待过些年出师你干什么去?!叶景川眼神忽地一冷,伸手按住叶鸯的肩膀,将人按在原地。叶鸯肩上一麻,随后腿也软了,半寸也挪不动,只好叫师父提溜着上了无名山。师父,师父,徒儿错啦。叶鸯不能动,但嘴巴尚可讲话,眼看着山路十八弯二十八弯三十四十八弯在叶景川脚下掠过,他愈发喋喋不休,絮叨不肯停歇。叶景川听着他哭天抢地,一会儿说与花魁有约,一会儿说要去看鲤鱼妹妹绣花,实在烦不胜烦,揉揉耳朵,干脆把哑穴也给他点上。叶鸯呼吸一窒,那张嘴终于消停,不再念着鲤鱼妹妹,也不再念着青楼花魁。他安静了,叶景川满意了。这臭小子,前几日刚过了生辰,在房中柱上划了第十八道横杠,就急着偷师父的钱袋,跑下山到青楼一掷千金。叶景川时常会想,是不是自己管教无方,又或许无名山上太寂寞,憋坏了一个大好少年,才导致叶鸯口无遮拦,放浪形骸,成了现下这副欠收拾的模样。无论如何,叶鸯身上背着叶家的仇。那仇怨比江海更深,下头连通着十八层地府,中间挂着几百人命,容不得他放纵,容不得他寻花问柳。叶景川忽而抬手,在徒弟背上轻轻拍了拍,问道:你何时跟小鲤鱼约了要见面?我怎的不知道?刚问完,方才想起哑穴没解。匆匆忙忙解开了,但听得叶鸯咳咳两声,笑道:师父老糊涂了,徒儿是骗你的。☆、第 2 章夕阳西下,泼猴跪在床榻。叶鸯被打得屁股痛,只好跪在床上高高撅起屁股,维持着羞耻的姿势坚忍不拔继续抄书。叶景川罚他罚得狠,偷盗兼之说谎,乱花钱兼之□□,几大罪名逐一盘点清算下来,算出的那罚抄页数竟排出了整整十八天的量。心狠手辣叶景川,生个孩子没□□,拿他点钱出去花,瞧他那吝啬劲头,活脱脱一只大貔貅。叶鸯一肚子火,暗中骂骂咧咧,没留意腰部往下一沉,两瓣屁股挨到后脚跟,疼得他嘶嘶直抽气,手里的笔没拿稳,在纸上拖出黑黝黝好长一道痕迹。完了完了!叶鸯如遭雷殛,因着手抖,他这一页是白抄了。叶哥哥,叶哥哥女孩的呼唤声响起在窗外,叶鸯强忍疼痛,从床上跳下去,一瘸一拐地蹭到窗边,扒着窗台往外看。那唤他叶哥哥的小人儿穿着身浅绿色的裙装,蹲在外面的草丛里,好像要跟那些花啊草啊的融为一体。她生得清秀,满脸稚气,显然涉世未深,还未遭人情世故侵袭。小鲤鱼叶鸯一怔,做贼似的四下环顾,见周遭无人,便压低声音斥道:太阳都要落山了,怎的跑到这儿来!还不快快回去,叫我那狗师父看见了,不得拿着扫把撵你?女孩子脸色稍变了变,却并非被他夸张言辞震慑,她抱着怀中的小布娃娃,怯懦般向后退缩。叶鸯只道她被吓退,正欲关窗断绝她一同游戏的念想,不料目光一转,窗框上方赫然出现一颗人头。叶景川自房顶上倒挂下来,目光冷冷地审视着混球徒弟,想来是把他方才那番话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听了一次。绰号小鲤鱼的那姑娘不知何时已抱着她的娃娃悄悄跑走了,她倒是听话,叶哥哥叫她做什么,她全部依言照做。叶景川无暇顾及她,仅是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飘飘然掠下屋顶,提着剑慢慢行远。叶鸯望着他的背影,手突然抖了抖,好在他不是个暴脾气,否则叶鸯那根舌头,怕是迟早玩儿完。叶景川脾气尚可,但也仅限于尚可,至少他对叶鸯不似对小鲤鱼那般温和。天色已黑尽了,叶鸯胡思乱想了半个晚上,也没整明白师父为何会在房顶上蹲着。他总觉得,依照师父的脾性来看,蹲在他屋顶上八成是想挑他的毛病,找他的错,然后狠狠地罚他练剑,罚他抄书,若是又气急败坏,就把他拖起来打屁股。真是太狠毒了。窗外明月高高挂,照得叶鸯心慌慌。他颇有些不安定,老想着今晚会有事发生,于是胆战心惊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想看外面是否有异动。他自己心虚,因此看什么都恐惧,树影摇动在他眼中好似恶鬼张牙舞爪,鸟雀清脆的鸣叫声让他想到招魂的铃,草丛被风吹得微微一晃,他立马冷汗涔涔,生怕猛虎从草中起身,一口咬掉他的头颅,把他的手脚胳膊腿统统拆吃入腹。他不自觉颤了颤,双腿微微打起了摆子。这时不禁要想,倘若叶家还没有被灭,他应该还住在大院里头享福,而非居于山林,每夜担心着不知何时会冲出来的野兽。适逢满腔幽怨之际,却见得前方不远处树冠猛烈摇晃,叶鸯疑心是山中野兽现身,急忙退回桌旁欲取佩剑。说时迟那时快,房门顷刻间被山风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叫月光投到叶鸯面前的墙壁上。叶鸯险些昏厥,当即顾不得许多,回身刺出一剑,却被那影子轻而易举地格挡。定睛一看,来者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是荒野女鬼,更不是山中妖人,他周身沐浴着月色,乍一看养眼得很,乡间精怪万万不可与之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