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黑月BlackMoon      更新:2023-06-18 01:42      字数:4849
  这家伙竟然不拒绝?他强压下心里想要把人恶狠狠地收拾一顿的冲动,刹那间自心头涌出的失落、委屈、不可置信全部写在了脸上,他像突然被浇了冷水的愣头青,一瞬间从美梦中被拉回了现实,深吸了口气。那边冬月继续说:并不是他不答应,是我。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虽然脸上有些羞涩,但接下来的话,说的格外清晰:是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以后是要和他在一起的,所以不能留下,这是我的意愿,你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虽然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他曾经谈过几次恋爱,无论是谁主动,一旦确认了心意,就会温柔且专情,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个颜控呢。莫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倒是没说错呢,冬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楚璇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说道:果然是这样,好男人总是被别人先抢走呢。阿璇你不是认真的吧?他们是外来的,大概是真的不能留下。莫檀并没看出这难以捉摸的女子到底是真心失望还是佯装。这该怎么办呢,我真的好像要他,不过既然不愿意,那也没有办法了。你想回家是吧?冬月点点头。可是现在大家都很危险,你却只想着回家怎么行呢?能不能活着回去,你就不担心吗?冬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莫檀: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吗?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楚璇并不急躁,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并不知道是谁在杀人,这是实话,但是对于她们的下场,我想很多人,也包括我,并不感到意外,或许在想象中没有这么惨,也说不定比现实更血腥一点。阿璇?嗯?抱歉,我不是故意在客人面前说这种话,但是你明白吧,来到这个家里的人,都会变的,她们身负罪孽,所以死了。她的声音清澈却犹如幽魅一般,莫檀身体轻轻一震:身负罪孽?楚璇保持微笑却不答。谁身上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罪孽呢?这是不是太苛刻了点。祝遥托着下巴,并不对此感到惊讶。楚璇笑了,接着说:哦,是我措辞不当了,是罪孽深重才对。冬月憋不住了:她们做了什么吗,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事情严重必须要用死亡来承担吗?啊,这些说来话长了。楚璇的视线穿过冬月的方向,看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即便那窗外只有一小块天空和一堵高墙。但你们要知道那些恩怨和我没什么关系,这些并不是我做的。她说罢似乎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我没有说谎,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我劝你还是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为妙,当然也包括,你的朋友。什么?冬月突然觉得头脑里一阵发麻,反应也慢了半拍。你的意思是?莫檀追问道。大家都有秘密不是吗?一对水灵的大眼灵动地闪了闪,接着她又看着冬月:难道你这位朋友就没有什么隐瞒的吗?你心里其实明白的吧,只要看你现在的表情就清楚了。楚璇这话明明是模棱两可,就像幼稚拙劣的挑拨,轻飘飘的,却重重的砸进了某个人心里。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让人难受,冬月甚至觉得耳鸣了起来。莫檀猛地站起身来,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我想阿璇也不是针对谁,只是单纯提醒你自己多小心,对吧阿璇?这一身灰色薄衫的女子此刻融进了室内厚重的背景,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时候不早了,看来我们也该告辞了,你早些休息。慢走。楚璇笑着送客,最后贴近冬月的肩头在他颈窝嗅了嗅,随着鼻子轻轻耸动,轻声在他耳边说:你闻起来很好吃。接着不等他做出任何回应就退开了。夜晚风凉,冬月穿上外套走出门的时候,深情还有些恍惚。他知道,祝遥身上的谜团确实很多,甚至每次想要追究都无从下手,即使起头开口问了他也有无数办法回避那些问题。莫檀出门后不久就和他们分开了,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目前的状况。我最讨厌人话说一半,故弄玄虚了,啧。冬月边走边说,天色已暗,只有暗淡的路灯和岗哨处遥遥闪着一点灯光。同感。 祝遥靠着他并排走着。冬月虽然刚才信誓旦旦,振振有词,甚至自作主张拒绝了楚璇,可他一直没敢去看祝遥的反应,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曾有过。此刻两人走在路上却和来时并无两样,祝遥对他的态度还是如常,但他不能忽略楚璇的话,那的确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虽然并不是真的动摇,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但他并不打算让这些疑问留到明天,他想今晚就问个清楚。忽然间一阵冷风吹来,寒气顺着脖子就灌进了衣服里,冬月紧了紧领子,这才意识到:坏了,围巾忘在楚璇那里了。他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祝遥拉住他手腕,手指往袖口里刮蹭了两下,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测试他的体温,接着另一只手就开始解自己的外套。冬月一看便慌了,忙抓住他的手阻止:别,别脱,很冷的,脱给我你怎么办?我现在回去拿一趟,你在这里等我,或者先回去也行。祝遥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大概是想劝他穿自己的外套或是想陪他一起去,冬月却忙说道:我跑着去拿,很快的。还不等祝遥开口,他就迈开腿跑了出去。其实他们走出来已经几乎有一半的距离,实际上对成年男人来说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跑起来就更快了。等他跑回那院子门前,放慢脚步,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发现院门开这一条缝,并没有关严,他有些疑惑,难道是刚刚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忘记关门了?他正要进去,却正逢一阵风把院门吹开,木门撞向门挡,发出了闷闷的敲击声,他正要去拉,余光却瞟见门里有什么在动。院子里的灯火几乎都灭了,只有房间里的夜灯透出一点暖调的光。生理性的紧张猛然袭来,像被直觉中的不祥预兆击中,他觉得手心开始冒出了冷汗。离开了他,我就这么胆小?他一边自嘲,一边转过头准备看看是不是吹过了一片塑料袋,却发现,那物仍在移动。黑暗中,只有一点微弱冷淡的月光,他渐渐看出那是一个人形。是楚璇。夜色中她的金发被洗去了颜色,散开的头发像银丝一般随风飞舞着,她正在院里那些高低的植物间行走,身体侧对着大门方向,在半遮半掩的密叶中低垂着头,像在对着那片植物低语。冬月正要进去叫她,却突然看见从密叶中露出了一大片苍白的肌肤。这样大的风,她难道没穿衣服?他不打算冒犯,马上停止了再进一步的打算。皎洁的月光下,她一张精致冷淡的面孔竟无一丝生色,她的姿态和肢体语言无不诉说着她正享受着现在的状态,抛去了所有的束缚沐浴在夜晚的寒风里,这是什么样的怪癖啊。那身躯比他想象中要单薄得多,胸前几乎没有多少起伏,她扬起双臂,伸展颈部,头向后仰着,像是要拥抱寒风中并不存在的人,她就像是不属于这世间的精灵,自由摆动着肢体,伴随着风声起舞。冬月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叫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时,楚璇开始飘然移动,渐渐的走出了那片密叶,露出了她的背部。就在那,借着月光和昏暗的灯光,冬月的眼中看到一条狰狞的印记,暗红污浊的颜色从肩胛处蔓延到整个背部,甚至好似带着些凹凸感,离得太远,他看不太清,那到底是伤疤还是胎记,这时他才猛然警醒,这不是他该看的东西。在楚璇转身发现他之前,他果断退了两步,瞧瞧离开了门口地带,待到拉开一段距离之后,不顾一切地向来时的方向奔跑了起来。直到他一头撞上一个硬硬的胸膛,连着面前这人都撞得后退了两步,他抬头一看,这不是祝遥又是谁?他那张表情并不丰富、有些苍白的脸,此时在冬月眼中无比的真实鲜活,好像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只是梦魇。两人互相拉扯着往回走,冬月渐渐平复了呼吸,拉着他的手给他讲了刚刚所见。是我疯了吗?我竟然看到她那样。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他脸颊有些微红。你知道有些人特别喜欢淋雨吧?也许她也是那样,如果这里多雨水,她大概也会去淋雨的,是爱上那种迎接自然又挣脱捆绑的感觉了,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癖好。这也太夸张了吧。可能是她挣脱束缚的欲望特别强烈吧。祝遥边说着边搂着人肩膀进了屋子。脸很红,发烧吗?刚把人安顿在沙发上又凑上去摸了摸他额头。没有,我去洗澡。冲了热水澡过后冬月坐在床沿上,酝酿了很久,终于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说。你的老师,为什么我住了两个月,却从没见过他?当然见不到,他不在。又是这种回答,冬月觉得很不满意,他咬了咬嘴唇,又问道:他教你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想知道?冬月点点头。这个人接下来的举动让他吃了一惊,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朝他微微扬起了下颌。这家伙,居然跟自己谈这样的条件。冬月果断起身弯腰靠近了他,他眼睛紧闭着,睫毛像羽毛一样微微抖动着,他凑上去在那干燥微热的唇上印下了轻轻一吻。然后便拉开了距离,准备起身来离开继续听他的秘密,谁知却被祝遥反手抓住,拽到了自己膝上,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接着嘴唇又凑上去,紧贴着他的,轻轻碾磨了片刻又吮吻着他的唇瓣,带着湿意的舌尖舔了舔他唇角,最后还在唇珠上吸了一口,这才松开他。冬月气喘吁吁退开的时候,心想:麻烦大了呀,他好会啊。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一边轻喘一边说道。☆、第 54 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一边轻喘一边说道。你见不到他也不奇怪,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是去了什么地方工作吗?冬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床上。不,他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什么?你没在骗我吧?嗯,严格来说,他已经死去几年了。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师父是周亚平,听说过吧?冬月摸着下巴犹豫着说道:这个名字好像经常听到,是做什么的,和你一样?这个名字,对于有稍微有常识的人来说应当都相当熟悉。祝遥无奈地笑笑,拨起额发,你还没想起来吗?还是你从不看新闻的?我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个科学家吗?嗯,是脑科学家,现在仿生人之所以能融入人类社会,人能在延续生命时间的基础上过上健全的人生,都有他的贡献,尤其在记忆方面。好厉害啊,你有这么棒的老师,怎么还在村里修电脑呢?祝遥有些不悦的转过身:啧。别过来,我错了,你继续说,他多大年纪了,怎么会死的。具体的年龄我也说不上来,但已经很大年纪了,应该是自然死亡吧,我是这么认为的。能活很久是自己用了那些技术吧,那么他不能继续用技术延长生命吗?理论上可以,但他没有那么做了虽然他不会说,外表也维持着盛年的样子,可我觉得他好像很累了,总是随时打算放弃的样子,已经很疲惫了。 他垂着眼,把额发捋到脑后。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冬月小心翼翼,看他有些忧郁的样子,不由有些内疚,但又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没关系,你想知道就问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既然这地方和村子通过那座白楼连通,也就是说,这里是他的杰作,对吗?既然这里有仿生人在,那一定离不开他的支持,至少是默许。你好像不是很确定?是,我不能确定,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地方在我来定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了这电梯我也是第一次自己用。是在说那玻璃箱子。该说你蠢还是胆子大呢?事到如今你再这样说也没用啦。冬月不好意思的笑着。他一直十分秉承一种理论,社会单元在生物学上的知识储备能力和运算能力,也决定了一种社会发展的上限,好比细菌社会绝不能奔跑,蚂蚁社会绝不能离开地球,人类社会亦被人脑的能力所限,其发展到一定规模,维系的成本会高于收益。在晚年的时候,他对人类文明的长期未来持极大的悲观态度。人类社会,成也故事,败也故事。人类的个体智力会受限于脑结构,只有依靠故事来形成想象的共同体,才能构造出来协作的社会。直到今日,故事依然是几乎全部个体生活、政治、经济决策的基本方法。但是,故事这种技术有它严重的限制,极度低效,而且不可避免乌合之众效应。而其他的决策方式,由于对能量的要求,从社会上和物理上都很难做到,也就是说我们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就是社会机器。因此,人类在现有生物学结构上的发展,有极难逾越的社会上限,而且这个上限已经很快就要到了,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大过滤器,大约就是现在。听起来挺有道理,可人不是正在试图突破肉体限制进行自我改造吗?就像他做的那样。我想他大概是得出了做不到的结论,或者是这种突破需要一个奇迹,而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