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我说你啊      更新:2023-06-18 00:23      字数:4617
  顾全笑着把呆若木鸡的孽鸩送还他暂居的宫室,走前特意劝说了两句:“孽小公子,您可想好了,这一碗药下去,往后的权势富贵,可谓攥在手中,你若不答应,强拗着,这事僵持在这里,您和陛下生分了,他再寻出个孽大公子,孽二公子,可就由不得您了。陛下已是念了往日情份,您再思量思量?”待顾全走后,孽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沉默了几个时辰之后爆发开来,愤懑之间,双眼布满血丝,一剑砍掉桌子的半角。他那么信任顾平堇,他将顾平堇与其他古代君主分开看待!他居然还认为两人之间有情份!这一切本不该由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承担,历代国师,没有一个会被国君逼迫洁欲才能登上大位!顾平堇为防止他日后为了血亲夺权,竟对他手段如此狠辣!眼下干月在外,他身边再无可靠的帮手,且即使依靠武教臣离开皇宫,失去顾平堇的扶持,他再难名正言顺成为大陈国师!顾平堇好算计,知道他家族秉性,不肯放弃唾手可得的位置,斩草除根,将日后的一切可能产生的危险都除干净。他现在如何能斗得过顾平堇?他也不可能现在就放弃,上船后绝无下船可能,碌碌无名老死也并不能化解亲人惨死的恨意与冤屈。他不能如此软弱,退缩,将自己恐惧的部分暴露人前。此时离开绝无好处,留下?认命?不,他不会认命!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甘愿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他将成为天下唯一的人神!不是玉宛,不是大陈,而是,全天下!他发誓!此生不悔!绝不后悔!然而再多的愤怒与志向也改变不了此时的困局。隔日清早,他应约找到了顾全。对方见他好生站在自己面前,长舒一口气,热络地吩咐几个嘴严的宫侍,将孽鸩带入方便洁欲的地方。那里比之寻常教徒行礼的小屋子,已经是竭尽全力显得华贵圣洁。两侧是摆满器具的木架,中央有一个盛满热水的池子,上方有清水不断注入,池底有管道向外排水。寻常人洁欲,只能使用澡桶,且那热水,一日换上三次。含金量再高的汤药碗,也掩盖不了屋顶下无能为力的折磨。孽鸩努力克制自己浑身颤抖的冲动,饮下第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当即想要呕吐,却不能吐出任何东西,只觉得肚子内天翻地覆,剧痛无比。他脱下白狐斗篷,解开腰带,脱下贴身的所有衣物,跨进装满热水的小池子,坐下,让热水冲洗自己被称为肮脏原体的身体。包括顾全在内的九个宫侍,小心翼翼忙活了十几天,不敢合眼地守着危险期,终于把阎王关给过了。那么多顿吃不上东西,自然难受的紧。经过这半月,再好的身子也跨了个差不多。半月后,孽鸩被顾全搀扶着,换上一套素白的袍服,去给顾平堇请安。两人又好似回来初见时,客气中带着亲近。只有他们两自己,知道这其间的情愫,完全变了。这一趟面见,仍由顾全将他送出,顾全附耳说道:“陛下还是挂念您的,怕您难堪,那几个知晓您这事,碰了您身子的宫侍,都永远不会泄露消息了,您在外人面前,仍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经历这番,孽鸩收敛了许多面部表情,只是温和地说道:“谢谢公公告知。”顾全满意地笑道:“这是哪里话?您能想明白便好。这个人呐,就怕想不明白,钻了死胡同就糟糕了。”他故意凑近孽鸩几步,附耳:“这前国师世家,可不是想不明白,才有了这等子祸患?”第16章 本宗上辈子丑拒了宋某孽鸩纵然在噩梦中,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此仇不报非君子。痛苦的记忆渐渐流逝,有两道声音却清晰起来,响在他耳边。“如此良辰美夜,宗上为何对月独酌啊?”男声,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与你无关,滚开。”这一道是孽鸩自己的声音,他在与谁说话?“不然,孤男寡男,你寂寞,我也寂寞,何不成全好事,云/雨一番?”“……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仅脸皮厚,还饥渴如荡/妇?”“宗上何出此言,其他人,哪能入了臣的眼。”“本宗哪点入你的眼,改了便是。”“宗上哪点都甚符合臣的心意。”一句话,有本事你把什么都改了。“……你要点脸。”“窈窕美男,君子好逑。”“本宗容貌粗鄙,你踏马算个鬼的君子!”“非也,宗上您艳压群臣,臣忠君爱国敬宗上,怎么不算君子?”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人取出了什么东西。“……宋迟!你居然把【凝香软玉膏】都带来了?”“臣深恐伤了宗上。”“……你懂什么叫丑拒吗?到底什么时候你才放弃?”……不知是谁与谁的对话,孽鸩昏昏沉沉,莫名回忆到这一幕。他连对话的内容都记不清楚,自然也不能辨认出,其中自己声音吐出的某一句,道明另一人的名字:宋迟。玉宛,孽鸩病得一塌糊涂时,距此数万里之遥的西越府楼明县,亦有一隐世的中年文士,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大陈除却都城玉宛共有九府,每府下设最少十个最多二十五个县。西越位于国境南部极西,万庚山脉之左侧,面朝无边无际的海洋,乃九府中倒数第二大的地方,下设十四个县,都府为屏邑。此地四季分明,雨水较多,湖泊遍地可见,物产丰饶,算是南陈罕见的富贵之乡。由于山脉阻隔,只留一条山道可出西越,府中百姓土生土长,鲜少有人离开故乡。也因为此,玉宛的政令到达西越,费时甚多,更别提敌国军队,西越缴纳的赋税,比东边的地区,要少两成。若说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便是货物不及东部品类繁多,政权也不似东部稳固。大概是百姓移居此地较晚的缘故,在西越,很有一部分县城地广人稀。楼明县即属于这一行列,且因为山林湖泊过多,群居的村落极少。文士向来不信鬼神,不奉国教,可今晚将他惊醒的这个噩梦,却真实的可怕,冥冥之中,仿佛昭告着什么。阴暗潮湿的殿堂上,青衫白衣的男子手脚皆穿戴镣铐,沉甸甸的,在地板上拖行。“听闻阁下以一张嘴舌游说天下,怎么现在不说句话,给自己免了这烹煮之苦?”男子喉咙间一团鲜血,他已经被毒哑了。“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哈哈哈哈哈哈!”命令行刑的人止不住疯狂大笑,手一挥,兵士便将男子投入了煮沸的大鼎中。男子肉身受极致的苦楚,却根本哭嚎不出来,只能用手拍打鼎的边缘。在失去性命的气息前,文士清晰地看到了男子的脸。纵然大概是多年后的样子,文士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我儿!”宋神通大叫一声,虚汗淋漓,自床上跳起来。身旁,他的夫人被吵醒,迷迷糊糊道:“老爷,发生了何事?”宋神通擦了一把额头上溢出的汗,心如被剜了一遍,似乎方才受烹刑的是他自己。宋神通今夜才明了,什么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明早把迟儿叫到书房,我有话与他说。”“孽鸩!”干月猛然睁开眼。内室床榻间传出一丝痛苦的喘/息,轻飘飘,传入他的耳朵。等不及换上外裳,干月的脚瞬间已经踩在地上,下一秒,身形靠近床/上的孽鸩。少年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喘不上气来,面色涨红,手脚不安分地想逃离过分温暖的被窝。“居然发烧了?”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干月秀眉拧成一团。半夜去把霍岚拽起来,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小鬼头还真会给他找麻烦。心里如此想着,脚下动作却没有慢半分,干月运转内力,顷刻间便抵达霍岚屋前,毫不客气地踢开房门。“起来,看病。”漆黑的屋子里,顺着两根木柱,两条花白的蟒蛇渐渐游下,对着没礼貌的来客不住地吐信。难得的,猎物。干月皱眉,右掌倏然自背后而伸,呼出一阵掌风,击中其中一条蟒蛇的全身。“轰!”蟒蛇来不及反应便坠落在桌椅上,浑身无一处完好,动弹不得。干月冷哼一声,又欲呼出一掌,被迎面而来的银针劝阻。“欺人太甚!”霍岚早被惊醒,见状,自横梁中间跳到地面上,放眼一看爱蛇惨状,直气得手爪背青筋暴起,双肩耸动。第二武教臣不愿废话,虽说他再揍十个霍岚都绰绰有余:“孽鸩病了。”这四个字掷地有声,直接止住了欲发作的第四武教臣下一步动作。双肩停止耸动,青筋落下,仅剩的蟒蛇缓缓游回横梁。“不早说!”霍岚苍白如鬼的面色平添几分恼怒,撸直身上黑袍褶皱,骂道“莽夫!”此时与蛇寡夫掰扯他因为起床气坑害的人数,已经毫无意义,白白让那边的孽鸩受罪。干月懒得理论,拎起霍岚后领,脚尖轻点,直飞越围墙,踩到屋顶层层瓦片上。“别踩坏了!”霍岚忍不住提醒他。府里可没钱置办新瓦片了,能省点,多省点。不知不觉,他从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害国大魔医,转变为大陈国师府勤俭持家专职大夫,随传随到不说,还要被/干月这个,丝毫不懂尊老爱幼的莽夫!拎着飞!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把辛酸泪,凭书寄予谁?又一次在半空中被丢下来,霍岚摸爬进内室,骂骂咧咧,“干月小儿欺人太甚!等向晏知晓你那誓言,好好整治一番!”也就只有姓向的傻小子,啥都不知道。他们几个,可是清清楚楚。干月一心扑在病中少年身上,落地即奔往孽鸩床边,并未听到这叫骂声。只见他眉头紧蹙,伸手量了量对方现在的体温,转头看向霍岚:“还在烧着。很不正常。”“这是自然。”霍岚翻了个白眼,随即露出众人熟悉的阴森笑容,“不然何必找我?”非重病不医,善毒胜于药。灭一国强兵,止小孩夜啼。唯有霍岚也。甚少温故老本行的第四武教臣跨步向前,弯腰把脉,把着把着,面露怪异之色。“怎么回事?说。”霍岚收回自己的手,理了理鬓发,起身欲缓步离开此地。“此事我做不得主,不若等宗上醒了,您亲自问他?霍岚自当严守口舌。”“到底什么病?”干月怒气涌起,渐渐失去耐心,厉声问道。霍岚拽回自己被抓/住的袖子,表情微妙,一双晦暗的眼睛不惧审视地盯着干月,重复刚才的话:“此事我做不得主。”屋内一时寂静。干月心中烦躁,一脚踢出去,将对方踹出内室,接着“啪!”,关上大门。“滚!”霍岚的屁/股与后脑勺再度遭遇重创!他形容狼狈,后背将院中一面青墙撞出不少裂痕,整个身子坎坷地滑下地。日了鬼的毛小子!今日不宜出门?不,是他命犯干月!今后他天天烧香拜神,求来个更凶残的压制住这混蛋!“混蛋!”霍岚瞬间破功,忍不住破口大骂,连最喜欢的阴森冷笑也不维持了,怎么舒坦怎么骂。如果不是其他武教臣,被吵醒,及时赶到拉走他,他能叫骂到天亮,直到所有人都醒来,直到干月再给他一脚,踹成歪嘴说话费劲。“走吧走吧!”商同良按住老蛇头的双臂,强行把他拖回房间:“你说你啊,吃过多少次苦头还去惹他!”霍岚狠踩他一脚,用尽剩余的力气,“放开我!我自己有腿!”“不放!”商同良哪敢撒手,当即点了他穴位,火速撤离现场。“你要是被/干月一个不小心打死了,长乐那婆娘一定又把我抓去长肃色/诱良家妇女……”“你将我松开!”……“该死的!又放蛇咬我!”甫一回到自己的老巢,霍岚不肯再安分,唤出爱蛇不歌。小蛇攀爬快如闪电,察觉主人在挣扎,露出两只锋锐毒牙,朝商同良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商同良又跳又骂折腾了一阵,才把手背上的蛇甩到霍岚头上,自己径直往屋子走,想寻个座椅。那条还没被收走的花白蟒蛇,不死不活地挂在桌角,头歪一边,浑身破碎,状况惨烈。商同良同情地看着它,仿佛在看霍岚。这老蛇头最近一见干月就过分激动亢奋,保不齐什么时候对方一记弯月勾,把他打得跟这长条一个结局。霍岚回到住所,渐渐恢复神智,油腻腻长发披在身后,目光投向桌上如同死尸的花白蟒,一脸阴森冷笑:“还有救,真会找事情。给我等着!”这两条蟒蛇跟着他有一点年份,拿去喂狗嫌肉质太老。从不肯承认自己念旧的第四武教臣,阴沉着脸,把半条身子见了阎王的蟒蛇拖进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