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作者:桃之夭夭夭夭      更新:2023-06-17 13:55      字数:4333
  茂丞年前便听说了此事,那他不以为意,毕竟案子卷宗都提交上去了。谁知,如今会出这种意外。席庸这下也傻眼了。早先那案子虽没开堂审理,但衙门去那家药铺取证,外面都知道。现在总不能再换一家药铺,否则岂不是把柄递了出去?尤其是知州先犯了错,巡抚又盯着,他再闹点儿动静,肯定会被知州捅出来。“岂有此理!”席庸气的站起来,接着哎哟一声,扶着头又跌坐回去,嘴里咒骂不停:“该死的庸医!吃药吃药,吃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见效……”茂丞垂下眼,眼中精光乍现。显然,此番意外也令他吃惊,不由得猜思不断。按理,补一份卷宗不是难事,尤其是上面等着要,抓紧办理,不过是片刻功夫。然而知州派来的人左等右等,一个时辰后,才等到师爷茂丞重新出现。不仅是茂丞,这次便是席庸也出来了。席庸一脸病容,由人搀扶着,虚弱又惭愧:“……都是下官监管不力,还望知州大人宽限时日,容下官将功补过。”这事儿没法儿瞒,知州就催着呢,席庸只能认了。再者说,按照茂丞所言,州衙那边也丢了卷宗,县衙同样丢失了卷宗,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合。既然有了过错,干脆就将事情往大的闹,扯上雪家余孽,也就没人会盯着他一个县令失职说事儿了。正如他所想,都不需格外引导,巡抚得知县衙也丢了要紧证据,便觉蹊跷。先前巡抚虽知此案牵涉雪家村,但不过是同村村民罢了,虽敏感,但并没有格外在意,现今倒是不得不重视。巡抚乃是一省大员,主管本省民政,上面只有个比他高半级的两江总督,但总督主管军政,平素公务交集不多。只是此回牵涉到雪家村,又闹出卷宗丢失之事,巡抚少不得跟总督通个气儿,到底是两人所辖之地,真出了什么大事儿,两人都脱不得干系。越是位高权重,越容易多思多虑。两人决定先上个请罪折子,诉说原委,再等皇帝批示前,不做多余的,先把案子弄清楚。对于案情,他们只知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理会呢。这边一下令,月梁州的知州、桂宁县席庸,全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省城。案件是席庸主审,案情自然由他来说。这席庸本来就闹头痛,路途又赶,心头又急,火气上涌,扎针都止不住阵阵头痛,到了省城,人晕三倒四,脑子跟炸锅似的,眼睛里直蹦火星子,看什么都模糊。见他这样,总督和巡抚只能让师爷茂丞代为讲述。茂丞将卷宗底档带了人,只少那份丢失的关键证据。总督和巡抚也是从底层做起来的,官场那些事情,哪里瞒得过他两个。只这卷宗一看,便看出违和不妥之处,两人对视一眼,猜出其中关窍。这席庸的根底,两人是知道的,大致风评也有耳闻。此前不动席庸,只是因着桂宁县那地方敏感,虽较为富庶,但一般人不喜欢去。更何况,此前丽贵妃母子风头正盛,旁人多少要避点锋芒。如今局势变幻,丽贵妃母子声势遭挫,席庸又弄出这般大的把柄……一个席庸,不被他们看在眼里,但是借着席庸,却能隔山打牛。若能将丽贵妃母子顺势再压一把,没谁会不乐意。席庸这会儿痛的低低呻吟,没心思顾及旁的,但茂丞却敏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总督到底是管军政的,此事只做旁观,且由头是为防有雪家余孽作乱。巡抚听完茂丞讲述的案情,又翻阅了卷宗,作势沉吟片刻,道:“事实不清,证人证言颇有不详之处,且缺失了最关键证据。药铺店主为何携家离开月梁州?你们县衙查案是否用了威逼手段?重审!务必每个环节都详实查证,不可因急着结案便草草了事,更不能因此造成冤假错案!”席庸刚一听见“重审”二字,连头痛都顾不上了。“抚台大人……”“桂宁县令,你有何疑异?”巡抚沉声问道。席庸满肚子话堵了回去,意识到上面端坐之人乃是一省巡抚、从二品大员,如他这等七品小县令,别说跟对方说话,见一面都不容易。他刚才也是慌了神,这会儿一个激灵,连忙摇头称“不敢”。“限你十天内查清!”巡抚够狠,直接给了时限。席庸面上一苦。不说别的,单单从省城返回桂宁县,路程上都要耽搁几天,哪还有什么时间去审案?巡抚能不清楚?这摆明是故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还得磕头谢恩。反倒是知州,不过是陪跪了一回,受了一顿责斥。从巡抚衙门出来,席庸连忙命令返程,并于途中跟茂丞商议。茂丞也是一脸愁眉不展:“东翁,此事不妙啊。”“你也觉得抚台大人是……”茂丞一叹,眼皮子动了动,低声道:“据闻,庄郡王对抚台大人颇为礼遇,抚台大人也赞过庄郡王处事公正沉稳。”一省大员位高权重,分外敏感,与皇子们的关系要拿捏好分寸。朝中某些官员跟郡王做了姻亲的,反而要尤为注意避嫌。巡抚虽没跟庄郡王做姻亲,但他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亲近庄郡王,皇帝还在位呢,巡抚又是外官,郡王岂敢视律例如无物。不过,近年皇子们看着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自然心急,各施手段,各自笼络了不少人。这位庄郡王排行第九,生母恭妃已逝,但其舅舅闵岐乃是驻守轶州的大将军,从一品,且以功封爵,安平侯,不世袭。提及轶州,正是本朝北疆边防,震慑北蛮不敢进犯。上一任轶州大将军,乃是世袭了护国公爵位的雪定岳!闵家也是武将世家,雪家在世尚且不如何显眼,但今非昔比。有闵家在,或者说有闵岐在,庄郡王自身筹码不低。席庸在偌大的朝堂,只是个底层小官,但不代表他对朝中大致局势不清楚。旁的不提,哪几位郡王最有望继位,他还是很明白的,算来不过一手之数,这位庄郡王自然在其中。“完了,完了……”席庸脑子抽痛,突然鼻子流血,眼前阵阵发黑,一下子不知人事。第286章 皇帝的反应席庸倒在返程途中,茂丞连忙给请了大夫。大夫说了,席庸是忧虑过甚、肝火过旺,又一时急怒,这才气血上涌流鼻血。说白了,看着凶险,实则没什么大碍。等席庸醒了,觉得脑子清明多了,好似也不那么痛了。大夫便说是先前吃的药起了效果,淤血散开了,情况在好转。席庸那一磕,后遗症看着吓人,但大夫早就说了,淤血不大,吃着药,一两个月就能好。病好了,可席庸日子更煎熬了。没辙,只能到处打听那药铺老板的去向,又焦灼的跟茂丞商议对策。最坏的决定也想好了,准备了几样珍藏的好东西,银子也没少备,打算有个万一好跟京城那边求条出路。巡抚那边自然也没闲着,既然有心要动手,当然越利落越好。早先送往京城的折子是加急,朝廷的回复也很快。当听闻来人身份,巡抚面色微变,不待对方进城,已急忙命备轿,赶往城外去迎候。在城门口,跟骑马的总督遇上了。两人站在城门外,已经能看到远处官道上渐渐清晰的队伍。双方只是寒暄了两句,并未多说,着实被皇帝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桂宁县这边的案子,尽管早知定会呈到御案,但重视的程度仍旧出乎意料。皇帝不仅快速批复了,且还下达了圣旨,他两人正是得知传旨官快要到达才急忙赶来迎候。且这位传旨官身份也特殊,并非朝中官员,而是内监杜梁。不多时,队伍到达城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个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的内监。此人正是杜梁,乃是乾清宫副总管太监,官秩五品。乾清宫乃是皇帝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也是皇帝的寝宫,能在这里当值,自然不同一般。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是李来禄,是自小服侍皇帝的老人儿,如今虽担着总管之职,但已是半荣养状态,事务多由杜梁料理。如今皇帝命杜梁亲自来传旨,由不得人不多思。杜梁满脸的和气,忙给二位大人见礼,在他身旁另有一名太监,双手掌心朝上,恭敬的捧着一道圣旨。杜梁没让两人多猜,简单寒暄过,双手请过圣旨,脊背挺直,面色肃然:“斓江巡抚王世磐听旨。”巡抚王世磐上前两步跪倒:“臣,王世磐,接旨。”“即日起,桂宁县令席庸就地革职,押后查办;月梁州知州暂代桂宁县令一职,从头彻查月梁州州民李大兴死亡一案,务必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以将功折罪;斓江巡抚王世磐,全程监察。钦此!”王世磐心头一震,忙磕头领旨:“臣领旨。”“王大人快请起。”这时杜梁又和气起来,弯腰扶了王世磐一把。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杜梁如此身份,王世磐哪怕不阿谀,却也不敢随便摆谱,连连道谢。王世磐和总督想对席庸下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但还没动手呢,主要是等京城的反应。怎知却等来这般结果,好似……京城中已知桂宁县事一般。当即,王世磐朝属官嘱咐了公务,便随传旨卫队前往桂宁县。总督职责不包括审案,送走一行人,立刻回转,写书信去京城探消息。王世磐先打发了先行官通知月梁州知州,知州自不敢轻忽。待一行人到了桂宁县,席庸听得圣旨内容,整个人瘫软在地。杜梁带来的人,当即羁押了席庸后宅家眷、仆从,将其家底儿抄了。不必说,这席庸在此地多年,又贪婪成性,攒下的东西岂是小数目?随行的卫队好似颇有经验,不仅抄没了明面儿家财,且藏的十分隐秘的暗室暗格都搜了出来。一开始,院中只是十来个黑漆大箱子,里头金银珠宝、玉器古董耀人眼目。可当看到后面搜出来的小箱子小盒子,便是王世磐都微微变色。那里头都是往来书信、账册,都是最要紧的东西。看着席庸惨白着脸昏厥过去,王世磐便知道,那里头果然有要命的东西。王世磐可是很清楚,席庸每年没少搭着吴家的路子给荣郡王送礼呢。席庸一倒,作为其心腹的师爷,茂丞也脱不得干系。任茂丞有再多手段,对未来做了再多规划,此刻都如泡影。皇帝这回的动作太快,太突然,竟是一点儿风声没传出来,打的人措手不及。知州这边也没敢耽搁,暂代桂宁县令一职,首要任务便是重审李大兴死亡案。这案子其实并不复杂,人死入土,又不火葬,有圣旨在,知州跟李大兴兄长说要开棺重新验尸,其兄长哪儿敢反对。况且,兄弟俩关系并非那么和睦。这次仵作不敢舞弊,认认真真检验,到底发现了真正死因。一听“疯狗病”,所有人都想到了李四爷的狗!县衙里又有人证实,李四爷曾来县衙送礼。旁人倒罢了,茂丞作为师爷,经办了不少私密事,在讯问下,十分配合,将席庸所干的大小事抖落了个干净。这并非茂丞慌了手脚,乃是他故意做戏,并以此争取“宽大处理”,又相信以他的价值,幕后主子必然会营救。不出几日,县衙、州城都张贴了告示,乃是此案内情和最终审查结果。郑家六人被释放,并每人得了二十两安抚银,一应伤情治疗,也是县衙买单。当天县衙牢门外围满了人,郑家有人来接,当街抱头痛哭。百姓们议论纷纷,讨伐贪官席庸,盛赞知州明察秋毫,唾骂把狗命看得比人命更重的假仁义李四爷,又颂扬当今圣上英明……杜梁临走时面对王世磐和知州,笑说道:“皇上说了,那郑家人虽曾是雪家村村民,但更是我朝治下百姓,不可区别待之。”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但传达的信息可不简单。此时已是三月中旬,穆清彦也没料到在月梁州停留了小半年。县衙的动静一直都在关注,总算见到结果,自然很满意,就是……“你做了什么?”穆清彦没想透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