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第 257 章
作者:三春景      更新:2022-03-31 01:02      字数:3333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几家篾匠都又惊又怕,此时的平头老百姓本来就畏惧权贵,现代的网民调侃几句‘懂的都懂’‘□□’‘利益相关’‘怕被报复’,大多是在玩梗。若是谁真的认真了,这种人往往会被冠以‘阴谋论’的说法。

  但这个时候不同,权贵整治平头老百姓,不说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至少也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大家一开始生出不配合大户的想法,一方面是利小,自觉大户不会放在眼里,再者这些大户其实不等同于权贵,只是里面有权贵的成分而已。

  而到后来,暗中发货的人多了,大家又有了‘法不责众’的想法。只要人一多,再厉害的事儿也不过是轻轻放下,更何况是这种小事。再者说,说是‘法不责众’,那也不是真正的‘法’,连拿上台面说都是不能的!

  但如今,忽然有人家被烧了,甚至有人因此而死了,这就像是一记闷棍,一下敲在了所有人头上。大家忽然意识到,面对这种暗中施行的‘报复’,他们其实没什么办法。就算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人证物证具无,他们能怎样呢——对手是权贵的话,就算有认证无证也无用!

  若这些篾匠都是家中没有隔夜粮,再不暗中发货就要饿死的那种人,遇到这种情况反而会激起他们的血性,非要和暗中搞事的人拼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家都不让他们活命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但他们偏偏不是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在此时也算是中人之家了。家中有房屋,有少少的土地(即使是篾匠,家里也是耕种的,只不过耕种面积不大。对于此时的普通人来说,土地就是根子,哪怕耕种没有做别的收益大,他们还是乐于保留土地),有老婆孩子,有许多其他或许不算很值钱,但可以称之为‘家当’的东西。

  有这些东西,他们在此时就不算无产者,就有了牵绊,自然也就生出了‘软弱性’。

  一时之间,很多人有了退缩的心思,道:“刘大,要不然算了?如今不过是警告,倒没有赶尽杀绝,要是再不服,到时候就”

  接下来的话,

  他们没有说明,但大家都知道其中的未尽之意。

  刘金刚却是个拎的清的,不断摇头:“不行,这样不行,真要等到赶尽杀绝的时候,那就是你我毫无反抗力时!说不得那些大户还计划着让我等破家失业,如此才能将我等变成奴仆,去他们作坊做工!”

  为了谋夺某个自耕农、小地主的土地,大户会强买,强买不成就干脆设计强夺!这种事,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已经看的很多了。现在刘金刚说来,其他人悚然一惊,同时还真没有人反驳刘金刚的这个猜测,显然,即使是最软弱的人也将那些大户的嘴脸看清了,知道他们是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的!

  对于那些大户来说,大作坊自然比小作坊要好,而限制竹器作坊的最大的因素只能是工匠。他们一直想雇佣篾匠做事,只不过篾匠自家经营小作坊比进大户家做事更划算,且方便照顾家里和田地,所以篾匠去的少。

  如果可以,想也知道那些大户是想要将篾匠都变成家仆的。

  刘金刚看透了妥协之后的结果,都是死,只不过那是慢慢死而已!

  其他人信刘金刚这话,但同时也很担心接下来那些大户的动作。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刘金刚也想了想道:“那些大户也不敢做的太打眼,如今县中县令新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管得严的时候呢!况且这是一次试探,这几日应不会有事某再想想,再去寻余先生拿个主意。”

  听刘金刚去寻余先生,大家忙忙点头:“寻余先生拿主意好!”

  他们口中的‘余先生’,姓余,名范,字嘉懿,长城县本地人士,寒门出身。少年时家里虽说是个地主,但其实也就比一般自耕农稍好一些,自家人也要下田耕种。而他就在这种条件下勤奋读书,渐渐有了才名。

  家里人希望余范能做个官儿,也好惠及家里。但余范感慨世道昏暗、官场浑浊,又自觉自己不是能做好官的人,所以并没有在仕途上使劲儿(虽然就算使劲儿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只一心向学。如今大约四十岁,平素只在家读书、开私学教学生,却被推为长城县本地头一个大儒。

  他的面子在三吴吃不开,甚至吴兴郡内也不过了了,但

  在长城县,上上下下给他尊重的。别说是寒门子弟了,有一些豪强人家的孩子也送去他那里读书不管是什么时代,当家的再富豪,对老师总是恭敬的。

  余范和一般‘脱离群众’的读书人不同,他出身于小地主家庭,少时也自己下田耕种过,对于民生疾苦有亲身体会。所以一惯没有架子,如果见到老百姓受豪强地主侵害,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老百姓。

  刘金刚之所以能开口说这个话,一方面是余范的性情如此,上门求助他肯定会帮。另一个也是刘家和余范家有些关系,余范的夫人姓刘,是刘金刚一个堂兄的女儿。逢年过节也曾登门过,不比别人差着老远!

  想到李小三那样的好年轻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刘金刚抹了一把脸:“这先不说了,先去李家看看李小三的尸首抬回来了吗?”

  大家一行去到李家李家情况不太好,李小三虽然不是家中独子,但他上面有个老母,上头有出嫁的姐姐,下面有两个未嫁的妹妹。唯一的兄弟是个比他小三岁的哑巴,虽然哑巴不耽误做事儿,但终究是个缺陷,若不是有李小三这个壮小伙撑着家里,靠着这个弟弟,肯定是要被人欺负的!

  有人低声道:“金氏她娘早早就来了,说不得过几日小三哥下了葬,就要被接走了。”

  李小三还有一个新婚妻子金氏,两人成亲才半年此时日子难过,再者礼法也还不到僵化的程度。别说是小门小户了,就是高门大户里的妇人,死了丈夫之后再嫁也不少见。比如许盈的母亲杨氏,其实就是再嫁了的。

  所以也没人说金氏再嫁不行,只要中间隔个一年半载的,也算是面上过得去了。金氏又还没和李小三生过孩子,没有‘拖油瓶’的可能,这样的女人在此时根本不用愁嫁——然而话是这么说,在场的男人却不一定会觉得心里舒服。说这话,多少是在替李小三可惜!活着的时候自然有老婆,死了之后老婆就是别人的了!

  可怜可叹呐!

  这自然是时人物化女性才有的想法,但此时就是这种观念,倒也寻常。

  见李母趴在儿子的尸首上哭的伤心,李家前前后后透着一股子衰败,刘金刚尤其不忍心。他是个

  有责任心的人,他们这一伙人聚集起来是他起的,如今李小三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心里依旧有愧。想拿点儿什么帮帮李家,却发现自己出来的匆忙没带钱。

  想回去拿钱拿东西,但想到自家刚刚被烧的两间屋子,又想到家中的境况——或许比穷困潦倒的贫户强一些,但强的也有限!他是想帮助李家,但自家哪里有那个余力?就算他咬咬牙,可以自家苦些,那两个弟弟家呢?

  三兄弟还没分家,他这个大哥是大家长没错,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需要照顾两个弟弟的想法。

  想了一会儿,他没拿钱拿东西去李家,而是让妻子蒸一笼蒸饼,又将过年时的腊肉拿了一条(此时过年时能做腊肉的人家也就是殷实人家了,而过年时做的腊肉往往要计划着吃一年,现在年中还不到,自然拿得出腊肉)。

  蒸饼用竹提笼装了,腊肉洗洗涮涮一番,穿了麻绳也充作礼物。带着这些,他就去了余家——一开始他只打算请余范帮忙想个法子,应付如今暗中出货受阻的事情。但如今,他希望能给李小三一个‘公道’。

  他没有余力帮助生者,实在无法再看着死者‘死不瞑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知道背后要李小三命的人不可能偿命,但至少希望这件事翻出来,天理昭昭,总有人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多一分转圜的希望。

  刘金刚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但人有的时候就是靠这种傻气和天真活着的。真正接受这个一点儿公道、一点儿希望也没有的人有,这种人要么知道之后利用这种黑暗和绝望,让自己成为人上人,要么就只能接受无边的痛苦,内心受到强烈的折磨。

  而其实更多的人哪怕自嘲世道黑暗、人心不古、天下无公,但内心还是相信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是有公义存在的。这不纯粹是一种自我安慰,也是人内心的一种力量——相信的人多了,这种事是会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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