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消息, 通过耳目送进王府的时候, 姜澄正躺在摇椅上, 听着小曲吃着瓜。()

  当太后和小皇帝再一次不欢而散的消息传来, 姜澄其实一点儿都不意外，这当中，他深知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在背后他可没少使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在小皇帝大闹太后寝宫拂袖离去后，竟把太后气到晕厥，而且还差点儿中风……

  太后昏厥, 差点儿中风的消息飞速地从宫闱传了出来, 到了第二天几乎是人尽皆知, 小皇帝连上朝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的, 其他所有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当然了, 这所有人当中可不包括摄政王。

  自从他当众赞同小皇帝亲政以后, 早就把一大堆杂事推还给了小皇帝，导致小皇帝现在从早忙到晚，连平常的午睡时间和饭后的散步休憩都改为了实在挤不出时间的读书学习，苦逼得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把政务都还给摄政王。

  此消彼长，小皇帝一日忙过一日，姜澄就闲多了, 平日里也就上朝点个卯, 然后就可以两手一背, 潇潇洒洒地回去逍遥快活了, 徒留身后盯着他的视线都是掩藏不住的嫉妒的小皇侄。

  可怎么办呢？

  是他自己急着要亲政的……

  可谁特么知道亲政以后等待他的不是扬眉吐气地傲视群雄，而是你逍遥自在吃着瓜，我脚不沾地忙成狗。

  姜澄每天是快快乐乐上班打卡，高高兴兴下班回家，每天统共工作都不超过一个时辰，回家的路上一路逛回去，溜溜达达地回到家刚赶上一顿丰盛的午饭。

  现在王府里便宜闺女不在，那俩总要在他耳旁嗡嗡嗡地劝他谋朝篡位的幕僚也不在，清静的滋味是何等的美妙。

  只不过经此一事，太后那儿倒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寂下来，韬光养晦了，就连容锦权都鲜少蹦跶，很是低调了许多，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一下子气氛变得祥和起来，直到皇帝大婚。

  不管小皇帝对婚事的看法如何，太后想要和陈寅联姻势在必行，为此积极推动做了不少事，已经惹得母子俩个关系将至冰点，所以这场皇帝的婚事操办得盛大而庄重，朝野上下一片热闹欢腾，也没有令小皇帝脸色好看几分。

  本来嘛，小皇帝还处在生长发育阶段就已经开始面对日有万机，在心底唯一温情的母子关系如今掺杂了无时无刻的掣肘和越来越突出的矛盾，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让这个年轻尚轻的少年皇帝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连内心深处隐隐还对婚姻有着一丝的期待眼见都要落空了，打击自然就很大了。

  要是他再年长十岁，朝政对他来说会变得游刃有余，后宫诸事处理起来也会得心应手，很多事情很多问题当下来看让他头大如斗，在未来其实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了，可谁让他偏偏如此年轻，又是如此地毫无经验，也就难怪会被人忽悠瘸了。

  总之，在鼓乐齐鸣热火朝天的帝后婚礼中普天同庆，不管是太后还是满朝文武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好像这样盛大的喜事是属于他们自己一般，可当事人除了凤冠霞帔头顶喜帕被提早送入洞房的皇后娘娘，另一个小皇帝的脸色却仿佛丧了偶……

  容太后知道儿子对婚事的不满，可她并没有在意，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娶妻娶贤”，自古就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是让儿孙自己择妻的，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她也不需要他要多爱重皇后，只要维持正常的帝后和谐便是了。

  所以即便看到与周遭的热闹不入的小皇帝，她也只当是小孩子的别扭作祟，相信他经此便会长大成人，日后也会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

  只是，此时的小皇帝并不能感受到。

  他现在只觉得无比憋屈。

  进洞房前，他逮着正跟其他人喝酒的皇叔大吐苦水：“母后对朕犹如握在鼓掌，连朕的私事都是细无巨细，她总想叫朕服软，殊不知朕本就对这场婚事不满，大不了如皇叔所说日后多纳妃嫔，这皇后谁爱当谁当！”

  如今的摄政王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人缘好得不得了，小皇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被众大臣簇拥的姜澄“解救”出来，一听小皇帝今天刚结婚就已经满脑子打算祸祸其他无辜姑娘了，连忙把手里斟满酒的酒杯往他嘴里一塞。

  “你可闭嘴吧，太后你都搞不定，现在后宫多了个皇后，俩佛爷坐镇你还有胆子搞‘外遇’，你是不用担心身家性命，好歹也多想想未来那个素未谋面的小美人扛不扛得住，搞不好你今天纳了两个没人进来，明天就要收获两具冰冷的尸身。”

  他当然是捡夸张的说，不过小皇帝今天才刚大婚，明天就纳了妃嫔，这不光是打皇后的脸，也是在打太后的脸……

  这样的挑衅，她们能对小皇帝容忍，可不代表能容忍别人。

  小皇帝被话一激，被酒一灌，脑子一片浆糊。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正好这时太监宫女满皇宫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躲在角落说话的他俩，一群人大汗淋漓地跑上前就把小皇帝团团围住。

  上一刻都要进洞房了才惊觉皇帝不见了，可把他们急得满头大汗，这会儿终于找到人了，连哄带赶地就要把人送回洞房。

  直到离去前，还心有不甘的小皇帝脑子里还有一个问号：“这‘外遇’是何意啊？”

  关于帝后二人夫妻生活是否和谐大家是不知道，但是从此以后小皇帝更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忙于政务都死活不踏进皇后寝宫的事情倒是弄得人尽皆知。

  姜澄起先还担心小皇帝冷落皇后后仍然贼心不死想着祸祸其他无辜姑娘，结果发现这小家伙把有限的精力都投放到了无限的国家大事上……

  “有皇侄这样的明君实在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啊。”

  姜澄摸魔正埋首批阅奏章的小皇帝的狗头……呃，龙头，收获小皇帝的白眼一玫。

  摄政王越发地不像样了……

  竟又在朕的御书房里吃瓜！

  小皇帝看到吊儿郎当的摄政王就来气，可同时，却已经是完完全全地相信摄政王果真是不恋权势，拿得起放得下，值得让人敬佩的人物。

  他也就更信任摄政王了。

  人就是这样，如果你一旦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就会寻找支持自己理论活着假设的郑钧，选择性的注意和首级信息，排斥其他不利的信息，并按照支持自己的想法或者逻辑来解读它，从而推导出一个符合自己意愿的事实或真相。

  这种确认偏误，正是因为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小皇帝越是相信他的皇叔，越是亲近他的皇叔，便也就越发地不信任太后了，尤其在和太后的对峙中败下阵来，终究原因却并非是太后的道理能够站住脚跟，而是因为太后是他的母后……

  这对于一个迫切地想要亲政收回他身为皇帝的最高权利，急于表现自己的年轻帝皇来说，无亚于是对他皇权的挑衅了。

  姜澄发现了，所以以退为进，太后却没有意识到，所以将自己的儿子越推越远，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帝后“相敬如冰”，毫无冰释前嫌的迹象，所谓有一就有二，所以，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干涉了。

  容太后先是把皇后叫到跟前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没用，连皇儿的心都抓不住！”

  比起如坐冷宫的皇后娘娘，当年还是小小才人的容太后确实要深受皇恩多了。

  别说是当年的皇帝，就是摄政王不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位太后娘娘的魅力可见一斑。

  皇后心里有些委屈。

  尤其已经因为皇帝的冷落受了一肚子的气，只要一想到她这个皇后名存实亡，一点儿都不受小皇帝的待见，兴许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偷偷笑话她，便也就更委屈了。

  她心中的苦楚说不出口，只能任凭太后嘴巴一张一合地说教。

  容太后虽然把儿媳说了一通，可她心里未尝不知道根子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自古父母长辈都是如此，儿女到了年纪没结婚的催结婚，结了婚的催生娃，皇帝大婚这都半年了毫无动静不说，这帝后两人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冷淡，长此以往，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皇子的降生？

  就像之前愁皇帝的婚事一样，太后再一次愁上了儿子的后代。

  正当众大臣们欣慰小皇帝勤政自勉的时候，容太后再一次遣人把他叫过去了。

  都说帝后关系疏远，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跟皇太后也不甚亲近。

  姜煜迈进太后寝宫，俊脸微冷，心里有些不耐烦。

  往常来的几次都没什么好事，这次又火急火燎地把找他过来，看样子也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事情也果真如此。

  容太后先是劝他多加重视皇后：“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祇承宗庙，母临天下。正位宫阙，同体天王。”

  帝后和谐的重要性，是何等的重要，然而，小皇帝本人不配合也是没用。

  见儿子油盐不进，做了那么多年的上位者，这位太后我行我素惯了，还只拿他当做儿时那样对她这个母亲言听计从，压根没有察觉到这是小皇帝反对她这个欲意掌控自己的反抗意识，只当他仅仅只是不喜皇后，那也是他少年心性不懂权衡朝堂后宫的利弊，不过是年少想左了。

  再说，亲母子哪有隔夜仇？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儿子会跟她离心。

  于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说法也就新鲜出炉了。

  可皇家母子，哪能亲如寻常人家母子那样？

  而且姜煜自己也不过只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即便已经完婚，但仍然还只是青春年华，又整日忙于政务，连纳妃嫔的功夫都没有，又哪有时间去想子嗣后代？

  这会儿一听太后都已经关照到自个儿那完全没影的后代，瞬间就惊呆了，然后又在惊呆之后恼羞成怒。

  毫无意外，小皇帝再一次盛怒地从太后的寝宫离开。

  这对母子不合的事情朝野皆知，就连邻国都有所耳闻，可见有多出名了。

  姜澄已经完全把这个当做日常来看，唯一的区别只是“啊，今天又是为了另一桩事吵架”而已。

  太后的独断专行早就已经不止一次让小皇帝心生不满了。

  她这是这是一步步地紧逼啊！

  看着小皇帝脸再一次地黑了，背过身的姜澄隐秘地笑了笑。

  这发展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中，这可不怪他阴险，要是不耍些阴谋诡计哪能这么容易就搞定皇帝侄子？

  不搞定皇帝侄子，任由事情自由发展，鬼知道会不会如原本那样不得好死，还死无全尸。

  要知道，离间这对母子可废了他不少脑细胞，前前后后还花了那么多时间，眼见革命即将成功，哪能就功亏一篑？

  然后，他又给皇帝侄子吹起了枕边风……呸，是耳旁风！

  他挑拨离间道：“这太后也真是的，先是逼你和你不喜欢的女人成婚，这才刚成婚就催着你赶紧生子，那等到以后有了皇子是不是还要逼你赶紧立储君？难道她连储君人选都要挑个她满意的不成？幸好她几次找我我都用借口回避，要是用懿旨命我劝你，那我到底是从，还是不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