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间研究所, 只要闻歆不触及到她的底线, 顾纤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毕竟如今最重要的是谢颂的身体, 余下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以往试验田中的丹参大概是因为营养不够, 药材的品相并不算好，甚至连枝茎都有些打蔫儿，但经由息壤滋润后，蜷曲的叶片逐渐舒展开来，花苞凋谢的速度也减慢了。

  在闻召眼里, 顾纤简直是为了植物学而生的, 无论是之前的银缕梅，还是现在的丹参, 都长得格外茁壮，即使是最优秀的园丁或药农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会儿年叙闻召师徒正在田垄中，小心翼翼地采集样本，而顾纤则坐在葡萄藤架子下方, 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轻给谢颂扇风，眼见着青年的眼睫略微颤动，顾纤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伸出指尖想要碰一碰，却被谢颂一把钳住了手腕。

  “在外面, 别胡闹。”他低声开口。

  即使青年双眼不能视物, 但他依旧记得纤纤生得有多美, 少女像是枝头含着露水的花蕾，娇柔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许多人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将觊觎表现出来，却不代表他们脑子里没有那种念头。

  如果可能的话，谢颂真恨不得将纤纤藏起来，永远不让外人看见。

  好在他脑海中还存有几分理智，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做出令少女伤心的举动。

  圈住皓腕的大手慢慢下滑，探入五指中的缝隙，紧紧握牢，顾纤站在藤椅旁，杏眼注视着青年俊美的侧脸，看到他反复啄吻着自己的手背，珍而重之的态度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心口都有些发颤。

  “阿颂，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谢颂咬了下尾指上的软肉，含糊不清地问：“要是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纤纤会怎么做？”

  这人的语气堪称平和，甚至薄唇还勾起丝丝笑意，但顾纤却能猜到他内心翻涌着多激烈的情绪，瞥见自己隐隐泛红的手臂，她慢吞吞道：“治不好也没办法，大不了就当一辈子的小保姆，照顾你呗，反正咱们都扯证了，哪能反悔啊？”

  谢颂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站起身，从背后环住不堪一握的细腰，下颚抵在馥郁的肩头，嘶哑道：“这可是你说的……”

  “儿子都生了，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顾纤屈起指节，敲了敲青年的额头，眼底透出不解。

  正在此时，闻召和年叙缓缓走到近前，顾纤看着中年男子斯文俊雅的面庞，脑海中又浮现出闻歆那张脸，就算这对叔侄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整天穿着白大褂，也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纤纤，我先拿着这些样本回去化验，等出结果了，会把数据发到你邮箱里。”闻召是个很坦荡的人，无论顾纤的天赋有多出众，他都不会生出半点妒意，最多也就是感慨两声。

  年叙站在银缕梅边上，仔细端量着稚嫩的苗木，暗暗将顾菀骂了千百遍，若非那个女人从中作梗，先前那两株银缕梅都能移栽了，可惜功亏一篑。

  师徒俩从试验田离开，便径直返回a大，他们刚走到实验室门外，就看到神情憔悴的女人紧靠墙面，一动不动。

  植物学的博士生原本就不多，年叙自然也知道闻歆的身份，他拍了拍学生的肩膀，将样本接到手里，便换衣服进去了。

  “叔叔，之前是我做的不好，不该因为学历质疑顾纤的能力。”闻歆声音嘶哑，眼珠子里爬满血丝，近段时间她寝食难安，生怕曲外公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外孙女，若是被人识破的话，她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闻家大小姐，而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谁都能踩上一脚。

  闻歆实在是不甘心，她往前走了几步，泪水噗噗往下落。

  闻召本科期间就一直呆在研究所，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对这个侄女的感情也算不上深厚，充其量只是面子情而已。

  就连闻召自己都没想到，闻歆竟会选择植物学的相关专业，进张显钧的团队工作。

  “我听说你已经跟纤纤道歉了，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以后也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召满脑子想的都是丹参，恨不得立即冲到实验室中，偏偏被闻歆给绊住了脚步。

  “顾纤是谢氏总裁的夫人，我得罪了她，说不准都会影响到整个闻家，您能不能给我一个纠错的机会？”

  往日的闻歆自视甚高，轻易不会低头，但这会儿却哭得格外凄惨，闻召只能强压下不耐，沉声问：“你想怎么做？”

  “我看了您上交的申请书，仅有三个人参与提取丹参酮x的项目，我能不能加入？”

  闻歆的目光极其热切，如果可以呆在顾纤身边，她就能将所有的危险扼杀在摇篮当中，一如当年那样。

  回想起纤纤惊人的天赋，闻召不由皱起眉，摇头拒绝：“抱歉，这个项目不需要太多的人员，我们三个就足够了，你好好跟着张老师学习，果蔬培植方面的前景也很广阔。”

  说完，闻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女人阴沉无比的脸色。闻歆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刚上了车便拨通了一串号码，哽咽发问：“表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吴克是闻歆舅舅的长子，也是唯一知晓闻歆真实身份的人，当年他刚发现这个秘密，整颗心都被浓浓震惊给填满了，随之而来的则是窃喜。他跟表妹一起长大，那时他还在唾弃自己污浊不堪的念头，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开了这么大的玩笑，表妹是被抱错的，她跟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什么忙？我们之间不必客气。”

  闻歆早就看出来了吴克的心思，利用起来自然不会手软，带着哭腔恳求：“我想参与叔叔的课题，但他不同意，表哥能不能跟衡所长提一提？”

  吴克经营着化妆品公司，是植物研究所最大的客户，他提出的意见衡所长肯定不会拒绝，到时候就算闻召不同意又能怎样？实验室又不是他的一言堂。

  “歆歆放心，我今晚会跟衡宇铎见一面，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闻歆连连道谢，过了七八分钟才将电话挂断，眼底的泪光瞬间化为讥讽，可惜吴克永远都不会看见。

  --

  顾纤与谢颂在试验田里呆了整整一个月，闻召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跟年叙再次发现了丹参酮x，虽然数量不多，但性状却与先前一模一样，说明方向没有出错。

  挂断电话后，顾纤冲回卧房，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阳台前的青年，两手扶着栏杆，盲杖斜斜靠在角落里，颀长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顾纤踮起脚尖往前走，双臂环住谢颂劲瘦的腰肢，来到京城的这段时间，由于工作上的负担减轻不少，这人将多余的时间用于锻炼，身上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两具躯体紧紧挨在一起，谢颂的体温偏高，热度扑面而来，让少女的耳垂都染上了绯红的色泽。

  谢颂并不是纵欲的人，他一向以自己的自制力为傲，偏偏遇上了顾纤，所有的理智霎时间土崩瓦解，他猛然转过身，手臂稍一用力，便制住了柔细的双腕。

  “你抓我做什么？快点放开。”顾纤忍不住咕哝道。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谢颂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越挨越近，黑眸虽不复往日那般明亮，却令顾纤心跳加快，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似的。

  眼见着薄唇越靠越近，她下意识地阖上双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拼命震动起来。

  谢颂怔愣片刻，暗暗咒骂了一句，面上却不露分毫，将怀里的少女放开，拿起盲杖敲击地面，从容地坐在床边，修长手指扯了扯衬衫领口。

  “闻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顾纤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嘶哑道。

  闻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声音颇为急切：“我提取出丹参酮x的消息被闻歆知道了，她跟所长申请调到咱们的小组里，已经被批准了。”

  听到这话，顾纤的脸色瞬间由刚才的红润转为铁青，她想不通闻歆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为什么要上赶着找麻烦？

  “不能拒绝吗？”

  “导师虽然是副所长，但所里的诸项事务都是大家一起商议出来的，闻歆今年才二十五，就取得了博士学位，她又是我的亲侄女，我没有正当的理由回绝。”

  边说着，闻召边伸手揉捏眉心，有关丹参的数据他从来没往上报，闻歆又是如何得知的？做实验时，他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难道……

  内心浮现出一个猜测，闻召深感抱歉，顾纤也明白这件事不能怪在闻叔叔身上，赶忙劝了几句。

  交谈过后，少女像是一尊石雕似的，浑身无力地靠在床头，幽幽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谢颂主动发问。

  “阿颂还记得闻歆吗？我不太想跟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