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作者:牛角弓      更新:2023-06-15 03:35      字数:4922
  关郁晃了两下,头一歪靠在了元赫的肩膀上。石决明快步走过来,刚要伸手扶住他,就听他喃喃说道:“元……元……别走……别……”石决明手一抖,心说娘滴,助理这活儿果然高危,总是有各种机会撞破领导的秘密,有朝一日会不会被灭口啊,他还能顺利地活到跳槽去做设计的那一天吗?石决明哆嗦着爪子扶住他的上司,小心翼翼地塞进后座。一转身却看见元赫已经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进了驾驶座。石决明,“……”元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明,反射着一抹略带冷意的灯光,丝毫不显醉态,“你,坐后面,看着点儿他。”石决明“……”这又是个什么情况?!第27章 很好的人元赫已经摆出了他来开车的架势,石决明也不好扑上去抢,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元赫侧过头看他,“怎么?”“没什么,”石决明扶着关郁坐好,忍了忍,还是问了一句,“元先生没喝酒吧?最近查酒驾还是比较严的。”车厢里光线比较暗,石决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感觉他似乎笑了一下,“怕被查?还是怕我喝了酒,把车开到海里去?”石决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心想这简直就是废话,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元赫很稳当地挑了个头,把车开出了夜阑会所的停车场。石决明见关郁晃来晃去的似乎不大舒服,干脆往旁边蹭了蹭,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了下来。关郁的体温偏高,脖子后面出了一层汗,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石决明的腿上,让他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好让他歪歪扭扭地靠在自己身上,那跟搂着他又有什么区别?他可是个正经人,一点儿也不想吃自己上司的豆腐。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石决明看见他紧皱着眉头,眼睛闭着,很明显喝多了。石决明抽了几张纸巾帮关郁擦了擦汗,有些不解地问元赫,“关哥怎么会喝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元赫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巾,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喝闷酒。”石决明困惑地眨眨眼,他是眼睁睁看着关郁跟贺思远一起出门的,难道他们的谈话进行的不顺利,于是关郁就郁闷了?然后跑去一个人喝闷酒,最后被元赫捡到?或者他们之间的谈话触动了某个对关郁来说比较敏感的区域,于是……石决明纳闷地说:“我接电话的时候,听他声音还是挺清醒的。”“他喝的本来也不多,心情不好,人就容易醉。”元赫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里微微浮起笑意,“你在怀疑什么?”路灯的光在窗外飞快地闪过,明暗交错中,石决明捕捉到了他眼里那一抹几乎是温和的神色,微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有。”元赫把车停下等红灯,侧过头看着他,“想问什么?”五月的微风温柔地拂过,夹杂着叫不出名字的花香,温暖地充满了整个车厢。石决明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人相处,只觉得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变得越发明显。石决明不知道这种压力来自于权势地位,还是这个人本身,但这种感觉让他微微有些不自在。石决明移开视线,伸手扶了一下关郁的肩膀,又很快松开,“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问,元先生看到关哥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什么人吗?”红灯变成了绿灯,元赫开着车平稳地前行,语气平淡地反问他,“应该有什么人吗?”石决明说不好他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如果是,又是为什么呢?看他的表现,似乎跟关郁之间并不是那种暧昧关系……石决明在心里稍稍惭愧了一下,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就对别人的私事多加猜疑,真是太不纯洁了。元赫见他不吭声,又问道:“是不是贺思远?”石决明思索了一下,觉得以贺思远和关郁的关系,一起露面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便点了点头说:“下班的时候,关哥是和贺思远一起出去的。”元赫冷笑了一声,“贺思远……”石决明猜测他对贺思远大概没什么好感。且不说贺思远的名声,单单说他对关郁做过的那些失礼的举动,石决明一个旁观者尚且看不惯,何况元赫还是关郁的朋友。不过他现在与贺思远的交情不同,作为贺思远的朋友,石决明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贺思远说两句公道话。“二少性格不好,”石决明做了一下铺垫,缓缓说道:“但他本质不是坏人。”元赫轻嗤,“谁本质是坏的?”石决明沉默了一霎,忽然想到了他舅舅舅妈一家人。年纪越大,他也就越明白,他们也不过是自私罢了,并非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心思歹毒的坏人。他不喜欢这一家人,但也只是不喜欢。要说恨,似乎也没到那个程度。他连把自己抛弃了的爹妈都不恨,何况几个不相干的亲戚?“元先生说得对,”石决明垂下眼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也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能舒舒服服的做好人,谁又会去做坏人?大多数的坏,不过就是利益权衡,各方考量,然后做出的选择罢了。那种一门心思就想要祸害人的毕竟还是少数。”元赫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认真的回答。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石决明一眼,眼神有些沉,“贺思远那样的……在你心目中也是有苦衷的?”“苦衷倒也说不上。”石决明想了想说:“二少只是没有站到最适合他的那个位置上。就像李后主,从艺术家的角度去评判他,和从政治家的角度去评判他……能一样吗?”元赫没有出声。石决明知道只凭自己几句话,未必就能扭转这人对贺思远的印象,但好转一点儿是一点儿,免得元赫看他不顺眼,回头找人把他套麻袋揍了,“二少性格是不好,但他无论说话还是办事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跟这样的直肠子相处,至少不必担心他会背后捅刀子,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吧?”元赫从后视镜里看着石决明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神差鬼使的“嗯”了一声。石决明觉得自己的观点被肯定,顿时高兴起来,“再说他虽然性格不大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沟通一下,不见得就不能和平相处。何必给别人机会,让他们在里面下绊子呢?后院起火的话,关哥的日子也难过……”石决明觉得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有些忐忑地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关郁。关郁侧着身,安安稳稳地枕着他的腿,面孔沉在黑暗里,也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你对关郁倒是很上心。”上心吗?石决明想了想说:“关哥是个很好的人。”他说的很好的人,而不是宽容大度的上司或者有能力的领导之类的赞美的话,这也确实是石决明心中真实的想法。元赫听了这句话,心情却有些微妙,“很好的人?”石决明“嗯”了一声,不想跟个不熟的人絮絮叨叨的解释自己的上司有多好……上司这会儿还在他腿上躺着呢。他不说话,元赫也不追问什么,一路安静的把关郁送回家,看着管家喊人来扶着他进去,才又上了车,朝着崇明里的方向开了过去。元赫开的顺手,车子驶出半条街了才反应过来不能直接回家,他开的是小助理的车,忙问他,“你住哪里?方便先把我送回去么?”石决明心想本来是要送你的,谁让你那么主动要当司机呢?“我暂时住崇明里,”石决明问他,“元先生是住哪里?”元赫听他也住崇明里,心里意外了一下,很快又想起他给元小贝蒸蛋羹的那天解释过缘由,便点了点头说:“难怪你说他好。”“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石决明对他的态度略有些不满,“你是想说我只是被关哥用好处收买了么?”元赫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石决明怀疑地看他,他觉得元赫肯定是出了事首先会想到最糟糕的后果的那种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也跟自己一样,会带着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的用意。元赫笑了起来。他觉得石决明这人挺有意思,之前讲道理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这会儿眨巴着怀疑的小眼神,还带了点儿愠意,一点儿也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元赫觉得他的性格大概也跟贺思远有一些共通之处吧。这小孩儿挺懂事,也会看眼色,但元赫能感觉到,他实际上的性格并不是那种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类型。元赫觉得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先开回我家,”元赫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但语气却带着一股四平八稳的劲儿,“把我放下你再开回去吧。”石决明当然不能说不行,再说都在一个小区了,也绕不了多远。元赫像是替自己解释,“今天累了,懒得走路。”“没事。”石决明忙说:“其实离得并不远。”“哦?”元赫貌似无意地接了一句,“那改天应该去拜访的,欢迎吗?”石决明心想我能说不么?他怕这位大爷心血来潮真的跑来拜访他,犹豫了一下,附加了一个时间要求,“周末和晚上不行。其他时间都欢迎。”元赫乐了,这小东西说话还挺有策略。不欢迎就不欢迎呗,还给他来迂回了一下……除了周末和晚上,一般的上班族哪里还有时间去串门?石决明大概也想到这一层,忙解释了一句,“我弟弟马上高考了。”元赫了然,“看不出,你还真是好哥哥。”老子必须是啊。石决明对他说话的语气再度不满,怎么这人说话总是一副“哎呀原来你比我想象的高级”的架势?算了,人家是有钱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过了这村没这店,以后大概也没机会窝在一辆车里聊天了。车子停在那天的别墅外面,元赫推门下车,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双手撑在车窗上,微微俯身看着石决明。石决明觉得从这样一个角度看着他有些别扭,好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气势之下,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元先生还有事?”元赫想了想说:“今天酒醉的事情,你不要再跟关郁提。”石决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说:“当……当然啊。”他一个小助理,哪会脑抽地跑去问领导“你昨晚怎么喝多了”这一类的蠢问题?元赫满意地点头,说了句,“乖。”石决明,“……”元赫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明年这个时候你还跟着他,记住这个日子,最好能想法子跟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出去。”石决明不解地看着他。元赫想了想,大概觉得不说清楚的话,这小助理不会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便又说道:“今天是一个人的祭日。”石决明心中震动,忽然想起关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忍不住问元赫,“这人……是谁?”元赫似乎叹了口气,“人都没了,是谁又有什么重要?”“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原来,竟是真的。第28章 旧时恩怨石决明回到家的时候,石远志已经睡了。玄关处亮着一盏漂亮的玉兰花形状的壁灯,淡淡一抹绯色,是看了就会让人觉得舒服的颜色。墙壁上不显眼的玉兰花图案在柔和的灯光下映出精致的银色线条,在寂静的夜色里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贵气优雅。石决明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踏着满室月光走进客厅。阳台的门开着,夜晚空气沁凉湿润,带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幽幽浮动。石决明轻手轻脚地走到石远志的房间门口听了一会儿,虚掩的房门后面,呼吸声轻柔地起伏,石远志已经睡熟了。他掩好门回到客厅,随手抓了一个抱枕在沙发上窝了下来。他这会儿不想睡,满脑子都是关郁喝醉了酒昏昏沉沉的样子。白天的时候关郁看起来还很正常。石决明仔细回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下班时邀请贺思远谈话时,神情也很正常。石决明回想起他脸上带着微笑跟贺思远说话的样子,莫名的有了有一丝揪心的感觉。这个人,是把痛苦掩埋的太深了吗?是……爱情吗?石决明困惑地想,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爸妈当初各奔前程的时候,为的也是这个该死的原因?他还记得他妈最后一次跟他爸吵架,指着他爸的鼻子说:“要说别人也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擦没擦干净,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儿子?他娘是个什么玩意儿?夜总会里跪着给人洗脚丫子的表子吧?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真爱,别恶心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爸一个耳光扇过去,两口子又在卧室里打成一团。石决明抱着被吓醒的石远志,木着脸听他们互相揭短,互相用最恶毒的话羞辱对方,觉得自己的家庭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笑话。没几天,他们的婚就离了。他爸去找他养在广州的真爱,他妈把他们兄弟打包送回娘家,拍拍屁股找她的青梅竹马去了。是爱情吗?石决明冷笑,这东西能让人变得那么疯狂又凉薄,能变成牢笼,将那深陷其中的人牢牢地捆缚着,哪怕人已经死了,不在这世上了,仍不得解脱。爱情。石决明扔掉手里的垫子,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下来。月光如水银般无声无息地铺洒了一地,夜色静谧,虫声呢喃。石决明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翻了个身,喃喃自语,“老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够了,绝不沾这些莫名其妙的破事儿……什么爱啊爱的……都滚一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