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方致中, 他被方彦用轮椅推着进来的，他胸口中弹，坐轮椅主要还是怕走动时牵动伤口。

  尽管是猜到江老来意急急赶过来的, 这时候方司令也做出了惊讶的样子，道：“我有点事想找小秦谈谈，发现门口还有警卫员，瞧着挺眼熟，原来是江老您在这。”

  同样是军区司令，方司令是少将军衔，江老则是中将。方司令这会儿有些后悔没早点到秦志军这边走一趟了, 想着刚才警卫员呈上来的秦志军的资料，凭他跟周扬的关系, 江老出现在这里的用意他已经大致猜到，所以才顾不得医生的嘱咐急急让儿子推了他过来。

  江老还能不知道他冲着什么，信口诌道：“也是我家阿扬媳妇跟志军媳妇是好姐妹，跟我说志军受伤住院了, 我这不赶过来瞧瞧他，再问问我家阿扬的情况。听志军说你也伤着了，正准备去看看你, 你这带着伤呢, 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顾婉瞧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寒喧, 若不是方司令进门前她就知道江老的来意, 真看不出这两人话中有一点儿的作戏成份。

  这都是一群人精, 她垂着眼把自己之前的想法缕了又缕, 看哪里有没有什么漏洞，她是想为这些军人做点什么，可并不想搭上自己。

  空间和丹炉都是禁忌，不能为外人知的。丹方最大的价值是它精妙的配比，高年份药材用寻常手段制出来的药肯定也是极好的，虽比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回春丹，但肯定也不是凡物。

  最大的漏洞在于，她没有高年份药材做试验，不能确定高年份药材普通方法制药和低年份药材用丹炉制药，成药差距到底有多大。

  她之前准备把丹方给出去时，更多的是觉得军人刀尖上行走，她因为秦志军，设身处地的希望这些人能够有更好的药物用。那时候想的也是普通药材普通方法炼制，没有回春丸的功效没关系，但凡药效能有市场上寻常药物三四倍，能普及出去让更多人受惠那也就值了。

  可现在看看，江老前脚来，方司令后脚就坐着轮椅找来了，她开始重新审视回春丸的吸引力。

  她这里脑子转得飞快，那边方司令和江老一派和乐的表象下也各有各的想法。

  江老来之前是听说了方致中胸前中弹的，中弹位置离心脏不远，这样的伤，这会儿都能坐着轮椅出来了，华国目前的医疗水平他能不知道吗，秦志军媳妇制的那药恐怕比他和周扬估计的还要好。不然不至于他前脚到，方致中拼着伤势在身后脚就赶了过来。

  而方致中想的是，江老来得这么快，十成十冲的也是这药，调查资料里去年八月开始，江老和他长女江慧就四处打探一位姓钟的方外之人，那人具体是谁他不知道，只知道曾经帮大首长治过病的。找这么一位高人，是请去给秦志军治腿，两家这样的渊缘，他怕自己来晚一步连杯羹都分不了了。

  都是带兵的，好的伤药就是底下优秀战士的生命保障，谁不想要。国家养着这么多兵，每支队伍的待遇可不是一样的，都得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

  两人各怀心思，偏江老在秦志军病房坐得八风不动，话里说得好听准备马上去看看他，这会儿半点要挪脚的意思都没有。

  他耗得住，方致中耗不住啊，他自问跟秦志军的关系没有江周两家好，心里权衡一番，只得先开了口。

  “说来我这趟过来一是要谢谢秦志军同志救了我一命，这恩情我方致中记着，往后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二来，却是为那药。”他说到这里，看了江老一眼，笑得慈祥和譪，完全看不出是怎么个意思。

  方致中却笃定他是知道的，接着道：“我们军人，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我手术后醒过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这样的伤药，咱们战士能配备上的话不知能救下多少战士的性命。”

  说到这里就看向了秦志军。

  “制药之事还是得跟我媳妇儿商谈，这药却是她为我准备的。”秦志军因着有顾婉之前的话，倒是没怎么犹豫，直接把话语权递给了顾婉。

  一屋子人目光都移到了顾婉身上，方致中没想到药是出自这么个小姑娘的手上，方彦也颇为诧异，反倒是江家父女和方子君知道得早一些，这时没什么异样的神色。

  顾婉思忖了一下，将心里理了几遍的说辞缓缓说出。

  “实不相瞒，制这药是因为秦大哥要上前线，我实在放心不下，怕他伤着。药刚制出来时，秦大哥就问过我能不能让他的战友们和其他战士都用上，但这药没办法普及。”

  江老和方致中听到不能普及，都有些失望，身子都略坐直了些许，看向顾婉等她下文。

  “实因这药所需要材料不易得，需要的十几味药材皆是年份在百年以上的，着实难寻。我手上的，是家师临别前赠于我的，已经尽数给秦大哥带上了，现如今也没剩几颗了。”

  “药材难得，这是其一；其二是，药材的炮制之法是师门不外传之秘，用普通方法制药，药效上会有出入。”

  方致中听到需要十几种百年以上的药材，就知道普及是不可能的了，又听药材的炮制手段是她师门不外传之秘，好奇问道：“不知姑娘师门是？”

  顾婉哪有什么师门，可她总归得圆自己的借口，无人赠予，凭她一个农村姑娘哪里找得到十几味百年份以上的药材，看当初周家和江家要找钟道人都那么费劲，又对他颇为推崇，她也是刚才福至心灵自己捏了一个所谓的师父和师门出来了。

  这时候方致中问及她师门，她面上就显出一丝为难来，道：“家师是方外之人，早前那几十年的情况您也知道，方外之人都隐匿了，师傅很是神秘，我也不知她名号，更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只是有缘分得了她一段时间教导。”

  听她说是方外之人，江老和江慧都联想到了钟道人，江老问道：“我听阿靖说过，钟道人当日很想收你为徒，后边也特特让他跑了一趟赠了你一些丹药，你师傅，可是钟道长？”

  顾婉哪能把师傅栽成钟道长，万一穿帮了怎么办，笑着道：“钟道长人很好，确实是说我根骨不错，想要收为弟子，不过我在那之前已经有了师傅，所以不能另投师门了。他赠我丹药是因我帮着找到了一只几百年的金雕，因着找药，我那一回受了重伤险些丢了

  小命，那丹药后来也都用了，身子是养过来了。”

  她这话里七分真三分假，倒一点都不叫人怀疑了。

  江老和江慧这时对于顾婉有个跟钟道长这样神通的师傅已然是信了，看过调查资料的方致中对那位钟道长的神秘和本事是有所知晓的，也很容易就代入了进去。

  方子君也知道钟道长其人，唯有方彦，他对军事政事都不感兴趣，推了他爸进来后就懒懒地倚墙靠着，这会儿谈话内容画风突变，跟听天书差不多，一时觉得自己跟他们好像都没在同一个世界。

  江老笑着道：“即是能有那样的高人收了你为徒，是小丫头你的造化，师门有规矩药材炮制之法不能外传那也不能强逼你，那等方外之人也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说完，他笑着看了方致中一眼，又道：“老头子一生都是军人，今天也存了私心问一回，不知用普通年份的药材，寻常炮制药材的手段制出这药药效如何，你可试过？”

  顾婉听出江老话里话外多有维护，笑道：“不瞒江老，我是军属，很能理解军人的不易，您说的这个我已经买了药材准备试试，只是之前学业太紧，还没来得及完成，且再过些天，我试着制出成药，届时一定让秦大哥告诉您结果。”

  “若是用普通炮制手段的低年份药材制出的药，能比市场上的药物效用更好，在不违背师门规定的情况下我很愿意能为祖国，为守护我们的军人出一份力。”

  听她这话，江老颇为高兴，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好，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国家的繁荣就是要靠每一个人的努力，你作为军属能有这么高的觉悟，我很欣赏。”

  他看一眼秦志军，笑道：“志军娶到你可真是他的福气，我听子君丫头说，你半年多时间完成了高一到高三的学业，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大学想过学什么吗？”

  顾婉略过前一句夸赞，笑道：“我想进b市中医药大学，想学制药，希望能用我所学的为祖国为社会出一份微薄力量。”

  “制药好，这是能惠及天下的，比军人扛枪保家卫国都光荣。”江老赞道。

  一旁的方致中也应和，又道：“等你那药试验出来，也请将结果告知我一声。”

  回春丸药方一事有了定论，几方闲聊一会儿，方致中让方彦送回了隔壁病房，江老临走前，倒是低声提点道：“小丫头，我多嘴提醒一句，那样的好药你还是得想办法再制出一些来。”

  他手指向上指了指，道：“至少顶层那几位得有，百年药材对你来说难寻，在上层来说却是不难，你若是怕泄漏了药方，只管多列几十味药出来，相信有那样的好东西，上头也乐意出那血。这么做，于你和志军都会有莫大的好处。你若是愿意，让志军递了单子给我，这事我会安排好。”

  顾婉和秦志军对了一个眼神，谢过了江老，没应允也没拒绝。

  江老也不用现在听到答复，提醒秦志军道：“这时候潜伏在各处的敌特还很多，为了你媳妇的安全，那药出自她手却是需要保秘了，今天在的都是自家人，方司令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的。”

  秦志军点了点头，之前拿小动物试药，后续也没有观察太久，他低估了这药的效用，江老所说的确实需要注意。

  等把人都送走，顾婉关上病房的门才松了一口气下来。这就是个低配版的伪丹药，都能引来这样的关注，要是真正的回春丹还了得。

  她走到床沿坐下，环住秦志军的腰，把头靠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肩上，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秦志军抚了抚她的头发，说来全是为了他，要应付方方面面的势力，小丫头怕是心累得很。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发顶，低声问她：“累了？”

  “嗯。”顾婉脑袋埋在他肩头，脸颊爱娇的在他颈侧蹭了蹭，猫儿一样，这样亲昵的动作让秦志军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哪怕装着一肚子的心事，两人却谁也没说话，安静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好一会儿，顾婉微微仰起头在秦志军耳边低声问：“江老那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秦志军侧脸看向她，仰着小脸，眸子里像盛着星光。

  这是动心了。

  他心中叹息，江老提出来，其实也是隐讳告诉他们这事很难瞒住，虽然试验出普通药材那个方子有用的话就已经是很大贡献，但回春丸这样的好东西出现过，上边的人哪里会不想要，尤其是有儿孙从军的，江老就是有心帮着瞒了，方司令那边也知道，那天随行的几位医生也晓得，哪里是那么好遮掩的。

  自己用了才真正清楚这药的好处，远不是止血这个功能，对伤势的恢复也很有效，还不知有没有未发现的。如果一早知道这东西这么好，他绝不会暴露出小丫头来。

  他抚了抚顾婉的脸颊，道：“还是我低估了这药的好处，小丫头，我真怕你会因此招上麻烦。”

  顾婉摇了摇头，这一点上不止是他，就是她自己都是没有意识到。

  “没什么，这药再好也就只是一味药而已，药效好的这种还是只能少量面世的，又不是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也就是江老说的目前b市潜伏着敌特这一点麻烦一些，咱们注意一些，我想着如江老说的那样给上层提供药物，绝对的利益面前，相信他们会比我们更希望把药的来源隐藏好，而且，这事对你会有些好处，我也想要那些高年份的药材。”

  炼回春丸需要高年份药材是她瞎扯出来忽悠人的，她拿普通药材就能炼出回春丸来，百年份药材炼出来的那是真正的回春丹啊，有那种好东西，她就炼了攒在空间里，想想就很有安全感的。

  两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按江老说的，如果上边能找到他们要的药材就为他们炼制一批，这事其实江老说得不错，像秦志军这样没根基的，有了顾婉这份助力，对他的前程是极有益的。

  当然，不止秦志军和顾婉受益，他们江家促成此事上边的首长也能看重几分。若是普通年份药材能用在军中，方致中那边也得了好处，秦志军本就于他有救命之恩，有这层利益捆绑，往后自然关系更为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