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作者:千本木      更新:2023-06-12 17:48      字数:4431
  “小俞,怎么干啃面包啊?”张医生站起来去拿来了果汁。

  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俞温脸上有些泛红。

  “小俞,不舒服吗?是昨晚着凉了?想什么呢。”张医生放下果汁,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门儿。

  “张姐,我没事儿。”俞温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挥了挥手,顺便把脑子里的双人摩托画面也挥掉了。

  早餐很可口。

  她快速吃完了。

  半杯牛奶却握在手上一直磨磨唧唧没喝净,她时不时看着表。

  来到海城之后,心思都在医院。

  平时六点多,即使常班她也出门了。

  院里的看门大爷都知道,她最积极。

  其实,俞温也并不是就要积极表现什么,因为有个蓓蓓一直牵挂着。

  现在蓓蓓已经被人领养了,她明白这对蓓蓓来说,是天降的幸运。

  然而,少了份牵挂,俞温突然有些不适应。

  张医生轻轻敲了敲桌子,仿佛看穿了俞温的心思,“小俞啊,今天外科应该人很多。如果儿科那边不忙,你今天过来跟我一天班。”

  “好,我去张姐那边帮忙。”俞温点点头。

  张医生:“小俞,我要回去了,这些年摸索到的几种外科特殊的诊疗处理方法,我希望能多传给你一些。”

  俞温很意外,眼睛里闪过一道渴求知识的光芒。

  “毕竟,儿科医生,其实在医院里是个全职。需要的技法技巧最后是要覆盖全科室的。”张医生一直语速温和,笑得很坦诚。

  “张姐,要回宁川了?”俞温第一次知道。

  “是啊。本来就是一年援藏,是我自己报的。一晃三年了,还真舍不得。”

  张医生告诉俞温,“女儿高中要回国念,我们老院里照顾,已经找了接替的人,这周末就走。”

  平时在医院里,每天忙得人在飞,俞温还是头一次听张医生讲家里的事儿。

  张医生的家庭跟她的人一样,温馨暖人。

  “不过啊,我们宁川新来的小大夫跟你同岁,是个刚实习下来的愣头青,除了满心的热情劲儿,技术上,跟小俞可是差远了。到时候,你帮我多照顾他一下。”张医生说着话,把她的小徒弟也介绍给了俞温。

  俞温也替张姐高兴,可顿了顿,“海城医院没了您,外科主任就没人了。以后,海城这边……”她总是能替患者操心,这份心让她口无遮拦。

  “小俞啊,别担心,咱们这行啊,最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张医生微笑着轻轻按着俞温的胳膊。

  张医生慢慢喝着热茶,听起来有些老生常谈的调子,但俞温喜欢听张医生说话。

  其实,一年前为止,海城一直有个老主任。

  从医三十多年,人高望重,来到海城就是要干到退休埋骨的。

  但是后来,家里添了小孙子,人也是要享享天伦之乐。

  所以老主任年满六十的时候,还是被劝着退休回老家。

  张医生看了看表,继续说:“当时,咱们院里,很多人都跟你一个想法。以为海城医院的天要塌了。这没了老主任,该怎么办。”

  “就是那个时候,小傅主动援藏的消息传了过来。”

  张医生挤着眼睛,悄悄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当时心里也打怵,那么年轻的小傅,还传闻是京市的小少爷,这来到海城,能行吗。”

  “然后呢。”俞温忘了看表,也不顾上班时间了。她听故事听得太入迷了。

  “然后,老主任跟小傅的交接其实只有一周。”

  张医生很自豪地说,“老主任退休那天,一个劲儿感慨说,后生可畏。哈哈,他那个倔老头子,在医院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夸人呢。”

  张医生告诉俞温,傅主任没有什么适应期。

  老主任离任的第二天,他就把海城的天重新顶了起来。

  海城的天,不但没塌。

  反而更广更高。

  这一年,一下子成了这方圆百里唯一的三甲医院。

  如今海城医院艰苦的医疗条件,简单老旧的医疗设备,很多申请都是破格过的关。

  张医生越说越热血,“从来不接心脏大手术的海城医院,如今像你看到的,没有接不来的心脏手术了。”

  俞温听着,也跟着气势鼓舞起来。

  她也察觉到了,甚至旁边几个省市,还有人慕名而来。

  俞温第一天上班就记得,傅主任的手术表排的很满。

  几乎上班的日子,每天都是上下午各有一台手术。

  “那,傅主任他一个人,不休息,顶的过来么。”俞温喝完了牛奶,刚好有敲门声响。

  “援藏不是一个人的事业。我要走了,今天说的有些高调。傅主任也不是一个人,小俞,不是还有你么。”

  张医生拍了拍俞温的肩膀,朝着门口努了努嘴,“小傅也有家人。他的家庭不容易。需要更多的理解和关照。快去吧。”

  俞温突然被点名,脸上微微红了,却是莫名心潮澎湃起来。

  听张医生聊了一早上的傅主任。

  一出门再撞见傅主任,俞温这次主动打起来了招呼。

  傅主任走在前面,没说什么。

  俞温看见楼下的梨花树上,梨花散尽了。

  她有些刻意地指着梨树说,“雨过天晴啦。可惜梨花都打落了。”

  “嗯。”走在前面的傅主任只回了一声。

  俞温追了上来,跟在身旁,“对了,早饭很好吃的。听张姐说做饭的人很厉害呢。”这句称赞,也是真心的。

  “那是他老本行。他就是个厨子。”傅主任的回答不冷不热。

  俞温暗自点头,“厨子也很了不起。”她还快了几步绕到前面,仰着脖子,伸出了大拇指。

  傅主任只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想起张医生出门前叮嘱的,傅主任也有家人,“……他的家庭需要理解和关照。”

  俞温笑着露出贝齿,声音嘹亮,“傅主任,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家庭。你不愿意多说也没关系。”

  傅主任垂眸看了她一眼。

  俞温越说越带劲儿,“傅主任,你放心,我替你保密。我觉得你敢为了他建立家庭,很了不起。”

  傅主任停下脚步,对着俞温,微微蹙眉,“张主任告诉你的?”

  要领养蓓蓓的事儿,他没刻意保密。

  张医生也很照顾,连小女孩儿的生活用品都是张医生帮忙准备的。

  “对,张姐刚刚什么都跟我说了。”俞温想起早上张医生告诉她的傅主任传奇故事,心里暖暖的,更有自信了。

  “哦。我没有特意保密。毕竟她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理解,正常有关爱、的家庭。”傅主任声音淡淡的。

  哇。“懂!傅主任,你好威武,好神勇。”敢把爱都说出口。

  俞温突然又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佩服。

  傅主任表情复杂,面对突然浮夸着他的俞温,他沉声问:“这几天不说话,一直躲着我,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

  俞温很真诚地仰起下巴,满脸的认真,“其实,傅主任你别误会。我一开始是不知道。我躲着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歧视。”

  “歧视?”穿过后山,清晨的山里一片清脆的鸟鸣,傅主任又重复了一下那两个字。

  穿过山间还依然挂满梨花的山石小径,路上还坑坑洼洼积了很多水。

  俞温蹦蹦跳跳的一边躲着水坑,一边继续说话,“没有的。不是歧视,真的。我很尊敬您的,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生活上。”

  傅主任步子很稳,他径直看着前面,“是么,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懂。”

  俞温倒退着,撩起眼帘,长长的眼睫下面黑白分明干净的眸子,毫不躲闪地看着傅主任。

  “真的,我支持你,各个方面!我明白你需要那纸婚姻的理由了,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结婚,我们算是互助互利了。”

  被挡在前面,傅主任只能慢下脚步来,像是自言自语,“你明白了?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

  俞温莞尔一笑,一副御姐的表情弯起了眼睛,承诺道:“傅主任,你不用怕我。到了医院,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

  傅主任声音更沉了,挑了挑眼角,“我还要怕你?”

  “傅主任,上次火车上说的那件事,好像是个误会,其实破的是手套,对吗?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俞温一下子大方了起来,俨然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给与原谅的角色,主动拍了拍傅主任的肩膀。

  “嗯。”

  “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们小护士的。”俞温得意地抿着嘴笑了。

  傅主任一副怀疑一切的态度,“你、又知道了……?”

  一阵春风吹过,带起了一卷梨花。

  花瓣洋洋洒洒落到了傅主任的白衬衫上。

  俞温停在他前面,踮着脚尖,“等等,傅主任,你别动。”

  “嗯?”

  这次看穿了傅主任性取向的俞温,很自然很大方地抬起手,正要帮着他取下飘落在衬衫上的梨花。

  “喂,你干什么?”傅主任迅敏退了一步。

  俞温正要伸手去摘,没碰得到。

  “好可爱。这有片花瓣落在你衬衫上。哎呀,已经进到衬衫里面了。”

  傅主任猛一退,还真有片梨花好巧不巧,溜进了他的衣领。

  他一抬胳膊挡住了俞温伸到他胸口的手,微微蹙眉,“没关系,我自己来。”言辞客气却有了距离。

  “不是,你看不到,还有落在发梢上的呢。”俞温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发挥地淋漓尽致。

  她的眼里此时只有散落的梨花,“傅主任,我够不到,你蹲下一些,我帮你取下来。”

  傅主任自己往头上氆氇了一把,没让俞温碰他。

  “你这一氆氇,花瓣进到发丝里了,我就帮你取一下,你总躲什么呀。”俞温歪着脑袋,单手杵着下巴,“你是怕我弄坏了你的发型?你很讲究这个?”

  傅主任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医院就在前面了。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顶着一瓣梨花去上班啊。”俞温管起来闲事儿,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已经追着踮起脚,抬起来了胳膊。

  傅主任侧过身,蹲了下去。

  “俞医生,那麻烦你帮我取下来。”言语生硬到不是请求,简直拒人千里的气势。

  俞温假装不在意,反正她势必要摘下来傅主任发丝里的梨花瓣儿。

  她把小花瓣捏在手心里,几分得意的神色,“你看,没骗你吧。”

  手一松,小花瓣又被春风卷起已经骄傲地高高扬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悠然落下,刚好落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傅主任看着前面梨花树中间又蹦又跳的俞温,他摸了摸包侧面的烟盒,脚步慢了下来。

  “傅主任,你怎么突然慢下来了。原来海城新区公寓离医院这么近呢。”

  “我忘了件事儿。医院在前面,你先去。”

  “啊,好。”俞温快活地奔着医院跑去了。

  等俞温的身影消失不见。

  傅欣书从包侧摸了下烟盒,又松开了,取出来了旁边振动着的手机。

  “傅哥,我昨晚三点多才躺下,一大早六点……”

  “办好了吗?”傅欣书声音低磁。

  “不办好敢给你打电话么。”另一头的沈奕安完全没了大律师的气派。

  “不过,得跟你说一声,因为处理要收费,业主已经确认放弃所有行李了。我去塌房取行李,用的是她家人代理律师的身份。”

  “听不懂,什么意思?”傅欣书看了看表,语气里夹着几分不耐烦。

  “你这态度,是刚下夜班?意思就是,我用俞温她老公的身份去代取的行李。”沈奕安在电话里打了个哈欠。

  电话挂断了。

  傅欣书收了手机,从包里取出一本书。

  他弯下腰,拾起刚刚飘落在草地上的梨花瓣。

  小花瓣被放在手掌心里,挂着露水,映着晨光,白洁剔透。

  眼看又要起风,他合掌握住花瓣,把它夹到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