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傅主任微微蹙眉，他上前一步，一起认真看起了大屏幕。

  【……水位高涨，山体滑坡。延沃山身后房屋被落下的山石压塌了屋顶。】

  俞温对着屏幕点了点头。

  这个命中率，真没谁了。

  【救护消防警卫三方都已赶在现场，目前没有严重伤亡人员。】

  【据消防人员反应，坍塌房屋里是刚刚搬过来的迹象，搬家的纸盒箱还没有拆开。】

  【相关人员正在跟房主联系……】

  俞温看了看手机，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傅主任清楚，医院给长期援藏医护人员都安排了宿舍。

  他对着屏幕问：“记得周末你还住在宿舍，搬出来了？”

  “宿舍有规定，原则上是给长期单身医护人员用的。”俞温把“单身”两个字说的很小声。

  这种事情上她一板一眼，丁是丁卯是卯，在京市就出力不讨好，没少得罪人。

  在这里就是坑自己。

  “你这是在说，那份协议，让你没了宿舍？”傅主任垂眸看了过来。

  俞温微微抬起眼睫，神情里难掩害怕：说好了互不干涉的。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想办法……”

  “今晚可以先回医院休息室。”傅主任低声建议。

  “海城的休息室只有两间，是给轮班的医护人员用的。”俞温倔强起来，没人能说的过她。

  言外之意，她去了占着一间屋子，会影响值夜班的医护人员休息。

  她不想这么做。

  “没看出来，俞医生还挺刻板。”傅主任不冷不暖的一句话，听不出来是不是安慰人。

  “这种天气，海城这边本来民宿旅馆就少，都十点多了。现在很难找到临时住处。”傅主任也打开手机，似乎翻了几个页面。

  跟眼前的男人多了层纸上的关系，还是很难跟他正常交流，她咬着下唇，握紧了双拳，好像又恢复到了刚刚紧张的接生状态。

  “傅主任，虽然我们有一纸契约，但是，说好了的……我不、”去你那里。

  也没听见傅主任邀请，这么说下去有些自作多情，后半句话，她还是先咽了下去。

  “等下。张主任问几句刚刚分娩的情况。”傅主任只看着手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飞速滑过手机页面，仿佛严谨地在回答张医生的问题。

  俞温立在一旁，没有打扰。

  突然，她的手机也响了。

  是张医生的电话，怕也是为了问刚刚的情况，她赶紧接了起来。

  “小俞，我这边又送来几个紧急患者。长话短说，你的事儿我知道了，今晚你去我那儿。挂了哈。”张医生一句话，三秒钟喊完的。

  “呃，好。”谢谢。两个字来不及出口，已经被挂断了。

  张医生，这么快就知道了么。

  俞温还举着电话没回过神儿。

  来了个微信。

  【备用钥匙在信箱门上。信箱密码：1212】这种密码？

  俞温反应了一下，缓缓抬头，“刚刚张主任说让我去她那里。”

  手机又振动了，张医生已经发来了地址。

  “嗯。等会儿吧。”同时，傅主任的手机似乎也振动了下。

  “等会儿？”俞温抬额。“等雨停吗？”

  天气预报说这场暴雨要下一整夜的。

  “等计程车。”傅医生没再说别的。

  叫来的计程车已经赶到了超市门口。

  司机师傅在雨里大声招呼着，“让您久等了，路滑实在开不过来……”

  “海城新区公寓。”傅主任拉开了车门，跟司机师父说话。

  俞温总觉得挺被动的，她坐进去之后，想了想正要往里挪挪。

  “我回趟医院，张主任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啪，车门被关上。

  计程车只载着她一个人出发了。

  俞温舒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张医生说过，她住的离医院很近，平时走走路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

  毕竟，她是外科主任，医院里的事儿要第一时间赶过去，需要随叫随到。

  窗外的夜太黑雨太急，俞温还什么都没看清，就到了地方。

  雨夜里，眼前的这栋楼格外耀眼。

  隔着玻璃大门，里面灯火通明。

  电梯是新装的，大厅里的吊灯也显得楼内装潢高档明亮，跟简陋的海城医院仿佛是两个城市。

  俞温浑身湿漉漉的，拿到钥匙之后，还是在楼栋里犹豫了下。

  张医生总是和和气气为人热情，对她也是一直很照顾。

  只是，拿着别人的钥匙突然进到家里。俞温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走廊里已经很暖和了。

  似乎隔音也不错，外面的雷雨交加在这里已经只剩下很细微的哗哗春雨声。

  看了看这楼道里，一层只有三户人，应该房子规格很大。

  十点半了，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出来吧。

  俞温左右看看，身子贴着墙壁，慢慢滑坐了下来。

  刚刚的那场接生，现在回忆起来也是惊心动魄。

  没有任何医疗设备，随时都会有大出血危机生命的情况下，臀位顺产……这根本就是奇迹。

  作为医生，她难免对傅主任又多了几分崇敬。

  甚至，不止几分。

  俞温赶紧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脑门儿：赶紧忘了，想他干嘛。

  身上的手机又振动起来，已经跟警察记者们都通过话了，这会儿又是谁。

  “温宝儿，你活着怎么不会信，不接电话啊？你吓死我啦！”唐莹莹的大嗓门儿，让俞温赶紧抬手看了眼，不是按错了免提键。

  “莹莹，没事儿了。我没在家，手机要没电了。”俞温压低了声音。

  “怎么可能没事儿！你刚搬的破房子都上电视了。你这手机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换，这次一个山体滑坡，你连保险都没有，你家的东西呢？你的损失谁管呀？”

  这些，俞温在看到新闻那一瞬时，也怔住了，自然没有保险赔偿。

  刚刚在消防人员的电话确认中，她已经回答过了，放弃行李。

  不过，她只是带来了一些衣服，跟奶奶的几张老照片……

  最值钱的电脑手机也都背在身上。

  还真没什么大损失。

  “没事儿的。”她轻咳了声。嗓子还是哑着的。

  “温宝儿，你嗓子怎么了。别人的事儿都是大事儿，到了你自己，都是没事儿，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能活……”

  手机真没电了。

  俞温看了看黑了屏的旧手机，无奈地搓了下鼻尖。

  她揣好了手机，双手抱住了双膝，坐在地上成了一小团。

  累了，也困了，眼皮子一点点儿变得沉了下来。

  也是因为打着盹儿，运动鞋的声音很难捕捉。

  俞温猛一睁开眼睛，眼前突然两条大长腿——

  她吓了一跳，猛地扶着墙正要站起来。

  “傅、傅主任……”你怎么又来了？！

  还是熟悉的白衬衫。

  没有刚刚接生时沾染的血迹，也没有淋过雨水的湿漉漉，崭新的甚至没有一道褶皱的白衬衫。

  他批发来的？？

  俞温回过神，再仔细一看，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傅主任旁边还有张医生。

  “小俞，没找到钥匙吗？怎么没进去呀。”

  张医生赶紧从包里掏出来了钥匙，“身上湿成这样，在外头坐在地上睡，要着凉的。快，先进去。”

  “张姐，我没事儿。”俞温挠了挠头，没敢再看站在旁边的傅主任。

  一时间，她差点儿以为是睡得迷糊，看见了幻觉。

  然而，那个幻觉突然开口说话了，“张主任，俞医生，早点儿休息。”

  “张姐，傅主任他、他……”俞温在这种情况下，思绪卡住了，“他是送您回来？”

  张医生眼角堆满了鱼尾纹，笑得慈祥，“对了，还没告诉小俞呢。傅主任是邻居，在隔壁。”

  旁边的傅主任好像在等着这一声介绍。

  他这才踱步走到旁边屋子，从兜里摸出来了门钥匙。

  “快进来吧。”张医生拉开门先进去了，“我先进去给你找双拖鞋。快来。”

  俞温赶紧氆氇了下刚刚坐在了地上的裤子，正要跨过门槛。

  同时，旁边的门也开了。

  她听见旁边门里面传来了甜甜的一声，“爸爸！”

  好软好糯的声音。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