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主任！！！

  回来了？？？

  俞温倒退了几步，抬头又看了眼院名，期许她走错了医院。

  然而没有。

  【海城医院】红十字下面几个大字映着晨光，十分耀眼。

  啊。

  傅主任居然就是列车上坐在对面的医生，也是她吐槽一路的傅主任！

  俞温不受控地又连着退了几步。

  旁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傅主任垂眸看了过来。

  好一双夹着春寒的桃花眸子，明明眼角微挑，却是气势压人，看不出冷暖。

  俞温赶紧晃了晃脑袋，心中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我来援藏，与他无关。

  “傅主任，快！二楼3号急救室，患者脾破裂，腹腔大出血。”急救护士已经把傅主任拽走了。

  她还没想好要使出什么表情，怎么面对这尴尬的重逢……

  旁边的白衬衫身影已经被人喊着叫走了。

  俞温舒了口气，单手搓着下巴：突然脾破裂，大出血，听起来像外伤所致。

  记得院里说，傅主任明明是个心外科医生，难道他也擅长外伤急救……？

  “小俞是吧，我带你熟悉一下。”一位白大褂的中年大姐迎面走过来，冲着俞温招了招手。

  她笑起来很暖人，跟傅主任不一样，慈祥的眼角堆满了鱼尾纹。

  带她的大姐叫张洁，四十岁了，是宁川过来的援藏医生。

  原来在省医院是骨外科的骨干专家，到了这里总管所有外科。

  张洁让俞温喊她“张姐”，一路带着她介绍院里，为人和蔼，说话热情。

  “小俞啊，咱们院里一共八个援藏医生，每月只能排一天休息，没法给你开个像样的欢迎会。”

  俞温摇摇头，她并不在意这些。

  倒是扶着的楼梯铁栏杆已经掉了漆，让俞温有些陌生。

  在京市，恐怕只有拆迁现场才能看见这种简易水泥楼梯。

  “张姐，这一层就一个外科？连普外，胸外，骨外，神经外科……都不分？”

  俞温刚刚在全京市最先进的一院里实习了一年，落差太大，想起刚刚傅主任被喊走急救的外科手术，难免疑惑。

  “是的。就一个外科。”张医生往楼上指了指，带着俞温接着爬楼。

  “在海城，外科找我，其他都找傅主任。”

  “都找吗？”俞温在两节楼梯下面，仰着头，微微挑眉，怕她听错了。

  “对。傅主任就是活字典，没他不知道的。”张医生倚着扶手往二楼手术室指了指。

  二楼的急救室闪着红灯。

  “现在这台外伤急救手术，就是傅主任执刀。”张医生跟傅主任不一样，很普通一句话也看着很亲切。

  “哦。”这么厉害的么，俞温默默记下。

  “上周我不在，刚好有个胸肋骨骨折的患者，傅主任没开胸，三下两下给固定上了。大家开玩笑说，他没准儿会气功呢。”张医生微微笑了笑，聊着傅主任已经到了三楼。

  “这……”俞温的印象里这种全能医生只有电视剧里有，听着很玄幻。

  到了三楼，整个走廊里满满的都是人。

  俞温看过去，走廊里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走廊的墙壁上钉着好几条破旧木板。

  木板子上隔着半米不到就一个不规整的铁钉子。

  这些长短不一的铁钉子上面挂满了吊水的袋子。

  而下面坐在木头长椅上的是打点滴的孩子们。

  眼前的画面让俞温觉得时光倒流，回到了儿时……

  “三楼是个儿科，虽然平时都是简单处置，其实最需要医生。”张姐说着已经把怔在原地的俞温拉进了处置室。

  隔着一道木门，外面就是诊疗科室了。

  “儿科里没有坐诊医生，都是有经验的老护士在轮班。”

  张姐转身递给了俞温一套白大褂。

  “小俞，在这里，出了这扇门，孩子们会叫你俞医生。”说着，她又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钢制名牌，上面刻着俞温的名字。

  咚。

  猛一声门被推开了。

  “张姐，有个老人摔骨折了。”

  “好，我这就去——”

  “小俞，加油呀。”

  俞温只来得及点了点头，弹簧门晃了几下，张姐已经不见了影子。

  俞温换上衣服，戴上胸牌。

  这一瞬间，她莫名觉得挂着牌子的胸口处，一阵阵热血沸腾。

  成为一名儿科医生，曾是她儿时的梦，跟父亲的约定。

  她单手捂着胸口。

  此刻，站在中国海拔最高的西藏，她成为儿科大夫的梦——成真了。

  俞温翻看着儿科的病例档案，桌子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便签。

  【注：疑难病症接2号内线找傅主任。】

  【69号手足口，血检柯萨奇病毒，通知傅主任。】

  ……

  旁边玻璃板下面还有几张表。

  是傅主任的院内手术安排，查询病房时间……甚至夜勤，休息都写的事无巨细。

  俞温指尖划过列表，心道：傅主任，怪不得说他勤奋地不睡觉……这的确没法睡个完整觉。

  不过这么一看，有了这张表，在医院里暂时躲开这个傅主任倒是不难了。

  啪——门从外面推开了。

  “小俞，查查这孩子是什么病毒。如果是柯萨奇病毒，做好隔离，通知傅主任。”

  又是傅主任？！

  她平时够努力，基础很扎实。

  上岗不需要热身。

  半个钟头之后，已经被几个稚嫩的声音喊着“俞医生”，她行动雷利。

  一身崭新的白大褂贴在胸前，俞温胸口温热，忙起来，在走廊里身轻如燕恨不得飞起来。

  “俞医生！”

  走廊里擦肩而过时，俞温被清冽的声音叫住了。

  傅主任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淡淡地压低了嗓音，“见了傅主任，就不说话了？”

  俞温一怔：这就撞上了？？

  她仰头看了眼，傅主任的发梢是湿的，还在滴着水。

  离近了，透着清淡的肥皂味儿。

  傅主任刚刚处理外伤手术时染上了血迹，临时冲了澡刚出来。

  新换的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敞着，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滴落，淌过嶙峋的锁骨，已经打湿了白衬衫的胸襟。

  带着小患者，俞温只看了一眼就错过了视线，她绷起了一副‘工作时间请勿闲聊’的严肃表情。

  躲过早上那一劫，忙了一上午，这会儿还没憋出来该说句什么话……

  “傅主任，37号蓓蓓的心脏手术已在2号手术室准备好了，麻药已确认。”

  结果，没等来俞温的回答，傅主任又被喊走了。

  看见他飘起的白大褂也仿佛在走廊里带起了一阵风。

  俞温轻轻松了口气。

  海城医院的第一天。

  没有介绍，没有欢迎会。

  甚至俞温自己都忘记了吃午饭。

  等到了下班时间，窗外的斜阳已经把走廊里晃地金灿灿的。

  俞温脱下白大褂，刚换上了衣服。

  叮铃铃。

  电话铃声一响，怕是急救，她站在走廊里立即接了电话。

  “温宝儿，特大好消息，那个陈世美死渣男，他刚刚被开除啦！”扬声器一样的大嗓门儿，是唐莹莹的电话。

  俞温把贴着耳朵的手机离的远了些。

  “喂，你在没在听？能不能来点儿听众反应啊？”闺蜜的声音一向洪亮如钟，继续讲着渣男的事儿。

  至于他被开除的原因，俞温已经不想听了。

  “嗯嗯，莹莹，没别的事儿，我先挂了。”她还得去趟住院部。

  “温宝儿，等等。其实奶奶的胃病查出来结果了。老太太硬不让我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唐莹莹突然嗓音哑了。

  “莹莹，奶奶那里只能靠你了。”俞温做了个吞咽，强遮住了喉咙里的哽咽。

  “看你说的，我自然会常去看看奶奶，只是……十年，温宝儿，我知道你援藏的心是钢铁炼成的，但奶奶，她只是一个人。”

  唐莹莹说的不假。

  她并不介意去哪个医院，甚至常年留下援藏。

  然而，奶奶年迈，身体不好，是她唯一的家人，唯一的牵绊。

  她不能一别十年不回去。

  握着电话，沉默了几秒钟。

  “其实，我帮你查了个好办法。”电话另一头的唐莹莹又扬起了声音。

  不等俞温开口，唐莹莹直接告诉了她，“温宝儿，真想回京，你恐怕要找个人结婚！”

  外面的斜阳挥洒着紫色的余光，走廊的另一头，傅主任也握上了手机。

  他刚刚离开手术室，连手术服也还没来得及脱。

  “怎么样，有办法了吗？”他沉声问电话另一头的沈奕安。

  沈奕安是他的发小，两个人都是京市的富二代。

  毕业后交集圈不同，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但傅欣书的事儿，再忙他都拿着当圣旨办。

  “傅哥，这事儿不是着急就能办的。”电话另一头声音有些为难。

  沈奕安已是京市小有名气的铁腕沈律师，可这次傅欣书托他办的事儿，却丝毫没有进展。

  “沈奕安，你说的慢慢来，一晃一年，耍我吗？三岁了，这是极限。她不能再等了。”傅欣书的口气重的压人。

  “傅哥，我真拼了，能问不能问的都帮你问过了。”沈奕安对着电话长叹了口气。

  “就算你公开家里财产，拉上伯母，这都不行。法律上的事儿，真就找谁也不行。单身男性，真的是没办法领养三岁幼女。”电话的另一头声音急了起来，沈奕安一口气下来，中间没停。

  “是吗……蓓蓓已经无法靠手术维持心脏机能了。”傅欣书的声音沉了下来。

  “傅哥，蓓蓓这种情况，先天性疑难心脏病，又是弃婴，愿意领养的正常家庭恐怕真的很难找，国外我也登录了三十几个国家。不过……”电话另一头突然顿了顿。

  傅欣书听出来了转机。

  他声色历然，“你别跟我吞吐，你给我直接说，是不是有办法？”

  沈奕安没卖关子，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傅哥，真想领养，你得找个人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