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遇狼
作者:香小陌      更新:2023-06-09 07:44      字数:6101
  第四十四章遇狼这夜未眠的人不止一个, 而且狼还真的来了。起因仍在于邢小哥。邢瑢这晚吃散伙饭也喝了不少酒, 心里憋屈不如意,难免借酒浇愁,也喝到朦胧半酣。回宾馆这一路上,邢瑢一直低着头, 在路上趟出的脚印也都不在一条直线上,旁人都没注意到。跟拍的记者散去之后,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邢瑢当时是从酒店后门出去, 就一个人, 偷偷溜出去了。邢瑢把自己一个人掷入大草原的暗夜, 被烈风吹着脸, 吹掉一身烦恼,都不想再回去了。回去干吗啊。这就像是两个世界,两种人生。有一种生活成就了他, 让他出名赚到了钱, 却也禁锢他, 让他矛盾, 时时都想要摆脱;还有一种生活,很虚幻很诱人, 是他心之向往, 却又像草梢上的白色月光一样不真实。当他偶然踏上这片草原骑在马背上, 自由地奔跑, 幻想中美好的影子突然就变得清晰,变成实质他认得曾经去吃过饭的那座蒙古包,也不知自己想什么呢,一路就找过去了。马棚附近有犬吠和马的躁动嘶鸣声,邢瑢远远地就瞅见萨日胜。月光铺在大草原上。萨日胜穿着长袍,披着大氅,长发垂肩,提了一盏灯,黑夜中照亮前方一块半圆形的草地。邢瑢焐在羽绒服里,戴了一顶羊绒滑雪帽,哈着一嘴白气。两人隔好远距离看着,然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警惕地四处寻么,看有没有狗仔或者私生饭偷拍他俩。四周是飘扬的草屑和小虫,还有马儿、狗和漫天的星光,没有狗仔。狗仔忒么也都怕冷,这会儿不出来上班。邢瑢慢慢走到跟前,挺难受的:“上次那件事,真的不是我让人拍的照片,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会这样,我也没那么多心眼儿。”小萨没说话,草原上的汉子都是直肠子,他可分不清到底谁有坏心眼儿。邢瑢之后在微博上澄清了一句,全是意料之外的误会,请不要为难波及无辜的人。然后有官方团队的理智粉儿控评,跑到小萨微博下面,又刷了很多致歉和缓和气氛的话。但那时候小萨已经弃号了,估摸对网络产生了阴影轻易不会回来了,因此,什么也没能看到。邢瑢从羽绒服内兜里拿出包装好的那份礼物,递过去:“我带给你的,感谢你这些天的关照,还教我骑马,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真的很抱歉。”萨日胜盯着他,沉默许久,摇头不要。“你能不能说句话”邢瑢看着对方,“我没别的意思,戏都杀青了散伙了,我就回北京了,我就是想送你个礼物。“你现在收下也没有别人知道,没人看见,不能收下吗”萨日胜的嘴唇抿成一道缝,面庞线条坚毅,再次摇头,吐出三个字:“我不要。”邢瑢大概是那一刹那眼底有水汽洇出来,也没有再坚持往小萨手里塞,在马棚光亮的映照下转身走了,拖长的影子从小萨脚边一寸一寸移开邢瑢然后也没往景区宾馆方向走。附近不远就是那个湖,就是小萨洗澡的那个大湖。他就去那个湖了。湖畔水草茂密,黑灯瞎火的,一般人没那么大胆子。邢瑢也是借个酒意,有些赌气,用手电筒照着,找到湖边。他在湖边蹲了很久,在没人的地方流一些眼泪,再悄悄擦掉。心里真他妈难受,真他妈操蛋。庄家班的一个武师都瞧不起他嫌弃他,见着他就绕道,做人也确实很失败。经纪公司给他接了太多通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喘息,他愿意串组轧戏吗他也不愿意,知道这样惹人嫌啊,他也想讨每个人都喜欢啊。可是,各人之间气场、性格、经历都不同,你怎么可能讨每个人都喜欢裴小光头人缘很好么好个屁啊,也到处惹事生非。但是裴琰这样人就根本不会在乎自己人缘好不好,恃强逞凶又好胜,越是当个刺头刺得别人嗷嗷叫他就越觉着痛快爽快。邢瑢却偏偏很在乎这些,活得疲惫,谨小慎微。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裴琰也猜想得不对,庄啸才没有什么抑郁症,纯爷们儿性情,刚强耐操,抗压能力也挺强的。有“微笑抑郁”的人是邢瑢。他私下去看过几次医生,团队里当然隐瞒不能让外界知道,认为这是大黑点。邢瑢掏出礼物,拆掉包装,看了看他打算送给小萨的雪茄盒与打火机,抬手用力一掷,掷向湖心如投石入湖,暗夜里溅起微弱的水声,荡出一团惆怅的涟漪邢瑢端着手电筒,起身往回走,就这时候,远处茂盛的草甸上,闪过一点绿光,而且在快速移动。荧绿荧绿的,在黑夜里并不很亮,但已足够扎眼,邢瑢一惊,那是什么东西活的天哪,那个绿光好像在靠近啊风动。草动。惊恐狼狈的粗喘。奔跑的嘈杂的脚步。尖锐的喊叫。深夜离群出来遛弯儿的一头野狼,其实也被吓了一跳。野狼循味而来,原本就是想从灰烬堆里捡一块羊油肉渣,也没想要捡个俊俏帅哥啊。狗很警醒,马棚里的马也被遥遥地惊动,开始烦躁不安地打转,有人闻声提枪上马了。马蹄飞似的掠过草原,一阵风声鹤唳,掷出的刀鞘精准地砸到狼背野狼惊见暗夜里反光的蒙古长刀,互相都认识的,知道碰见硬点子,不敢恋战贪吃,“嗷呜”一声钻入茂密的草海,一溜烟就跑没影了邢瑢坐在草丛里,酒都吓醒了,惊魂未定,仰脸就瞅见一匹马往他这边驰来。长发和刀光一晃,萨小王爷居高临下,弯腰伸出一只大手,当胸抓了他的领口,把他提了上去萨日胜也没去撵那头狼。草原上游荡的野狼不能随便屠杀,杀一头可能会引来一窝,井水不犯河水的最好。萨日胜又兜了一圈,拣回自己那柄刀鞘,驼着邢瑢往回驰去被裴琰压在身下的庄啸,在黑暗中,眼底闪过的是森严的戒备和下意识的抗拒。沉甸甸的分量压上身已无法再回避和矜持,酒意都随热浪蒸出来了,两人身上“轰”的都热了酒气。平生头一回,庄啸口里带着浓烈的酒气,英俊的眼含一层水雾。裴琰沉醉地吻过那充满阳刚气质的下巴,一口咬住喉结那地方,咬出一声喉音。被窝里凌乱的黑发扑入他鼻息,那样子无比诱人,让他简直为这个人疯狂了帐外的风在呢喃,风中偶尔掠过几声狗的号角,马的嘶鸣空气中仿佛仍飘着淡淡的橘色火星。那火一直在心底熊熊燃烧,不曾熄灭人、狗、马都是一夜未眠,聆听风的呼吸,各有各的惆怅。邢瑢在马棚里坐了一夜。他旁边就是几堆干草,还有一大坨与马粪按某种比例混合出来的肥土,气味实在不好闻,他竟然坐下就不想回去了。深夜面对一丛篝火,草原上清冷宁静。看着橘色火星在暗夜中自由自在飞散,好像是一团活物,悄悄地捎走他的心情,飘向远方。萨日胜又给邢小哥围了一件夹棉的长袍,坐那儿堆成个大棉垛,十分可笑。邢瑢脸上带着残妆,眼皮一半有眼影另一半没有。眼线花成个熊猫眼,下眼睑颜色比上眼睑还深,难得这么落魄,偶像形象全失。俩人就围着篝火闲扯。讲些各自小时候的事,漫无目的瞎聊。邢瑢说,很感兴趣你说的大草原上好玩儿的事,我都没听说过,没见过,你能多讲讲么。萨日胜于是就慢慢地讲。这小子也难得一晚上讲这么多话,从哈萨克老人的鹰讲到牧民的羊群,从老家的马、毡房木桶的酸奶讲到呼伦湖上的月亮。讲那些各种花样的奶制品是怎么做的,奶皮子、奶酪和酸奶饼,毡房里各种详细的手工做法。邢瑢往后一仰:“天哪,今儿晚上把我一辈子要吃的奶都吃完了似的,再也不想吃了”萨日胜认真地说:“奶本来就好吃,可以吃一辈子。”邢瑢斜眼瞅对方,迸出笑:“他们叫你萨宝宝,还真的是个宝宝啊,都还没有断奶么。”萨日胜斜眼回瞪:“为啥要断奶么”哈哈哈邢小哥笑得弯腰。小萨拿瑢瑢练普通话呢,平时一个月也不会讲这么多话。这一晚应该长进不少,终于达到普通话三级乙等的水平了。俩人越扯越神,邢瑢说,我只喝过牛奶,我还不太爱喝,除了牛奶羊奶马奶,你还喝过什么小萨抬手一指刚才救下邢小哥的方向,那个狼奶其实味道也行,能解渴,也能喝饱。邢瑢往后倒下去,被小萨一把拉住才没有笑着扑进马粪肥土堆。邢瑢说,不然咱俩再回去,把那只狼抓回来啊邢瑢说,我才不信,你逗我们城里人呢。小萨一笑露出白牙,也学坏了,就是逗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呢。邢瑢在手里捋着几根很有韧性的草棍,编成一个手链的样子,戴在自己手上。萨日胜就一直盯着他编那个玩意儿,眼神愣愣的。“你想要一个”邢瑢问。小萨这次没说不要。小萨脖子上挂了宝石项链,左手有戒指,右手有扳指,看起来也不穷,把阔气的派头全都戴身上了,就手腕上缺个金镯子银镯子什么的。邢瑢把草编手链取下来,试着给小萨套,竟然套不上:“你手大了啊,手腕粗,不行,这个套不上我再重新编一个。”草编的小玩意儿,维持不了一天半,很快就枯萎了黄掉了邢瑢低头重新编草绳的时候,默默地弄开了自己原来戴的红水晶手绳,把那根六股红绳和辉腾锡勒的草编在一起了,重新编一条更粗的手链。俩人挤坐在一起,玩儿这些幼稚无聊的东西。小萨的长发被风一吹,就扑到邢瑢脸上。邢瑢把红绳给对方系在手腕上,系结实了:“成,就这样。”小萨挺开心,露个笑模样。开心也就这么简单的事。“别随便就扔了啊。”邢瑢还是忍不住提醒对方,“那个坠子不是石头,是真的红水晶。”“很贵的”萨日胜问。“也不是很贵,”邢瑢笑说,“但我戴了很久了。”黎明时分,草原的天光很美,周围笼罩一层朦胧的紫雾。萨日胜扒拉开篝火的残烬,看着橘色的暖意一点一点燃尽,对邢瑢说:“如果收下礼物你开心,那我可以收下。”邢瑢无奈地一摊手:“对不住了,礼物我已经给扔了。”萨日胜一愣:“扔了”邢瑢坦白道:“你都不要,我挺伤心的我就给扔了,就扔在你前天洗澡那个湖里。下回你再去洗个澡,你自己去捞吧,没准儿还能捞出来”小萨露个微微遗憾的眼神,扔了啊然后又沉默了许久。凌晨,萨日胜骑马带着邢瑢,悄悄把人送到宾馆附近,看着邢瑢翻过景区栅栏。邢瑢回头冲小萨挥挥手,绽开很俊的笑容,说:“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你特别特别好。”小萨在马上点点头:“再见。”“可能不会经常再见了。”邢瑢很努力地笑,双手合十,“祝你平安喜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很怕被闲杂人等看到惹出是非,两人左右四顾了一下,惊弓之鸟,都不敢久留。分别因为太匆忙,更觉意犹未尽和惆怅,各自回头匆匆看了一眼。邢瑢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小萨驰马的背影。小萨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邢瑢低着头往回走的样子。都没有能够让视线碰上。马蹄声紧,跑出去就很难再调头回转,背影在草原上迅速消失,与天际融为一体,就这样分别了。裴琰这后半夜至凌晨也没怎么睡好,牧民老大爷回来了,他和庄啸被迫分开两个被窝。好像是庄啸帮他匆忙穿好衣服裤子袜子,盖上毛毯和羽绒服。他艰难地侧过身,背对门口方向,浑浑噩噩地迷瞪过去,浑身像散了架被人拆了骨。这一趟肉搏的后劲儿十足,不断侵蚀他骨节缝隙和身上每一块肌肉,浑身酸痛。早晨,牧民老大爷出门打水打鲜奶的工夫,庄啸睁眼,迅速翻身钻进裴琰的被窝。还带着宿醉的余波,一动就头疼。庄啸从上面瞄了一眼,某人好像还睡着,于是轻轻掀开被子衣服察看。牛逼哄哄的裴大爷看起来浑身都是伤,肩膀、后腰和屁股上竟然有瘀青,还有许多暴露亲密关系的齿痕,手指的掐痕庄啸从后面环抱住人,亲了亲脸,亲到嘴角时,裴琰睁眼含住他下唇。两人再次相对,这回都醒了,四周天色明亮,看得真真切切。看了半晌,都说不出话,不知说什么,装醉都不行了。昨晚真是喝高了,都疯了吧庄啸蹙眉,神色间略沉重:“生我气啊干吗背对着我”裴琰翻了翻眼皮:“什么啊屁股疼,我只能侧着睡。”他咬着衣服忍疼忍了半宿,当然不想让对方瞅见。庄啸垂下眼:“对不起啊。”“干吗对不起啊” 裴琰转脸又笑,“你丫下回对我下手轻点,成吗”这话又显得暧昧,一夜偷情,都意犹未尽,立马就想要有下一回。“以后多疼我一点,成吗”裴琰脸色发白,笑得还是张狂邪性,半死不活得但气势不能灭。多疼你一点。庄啸轻贴上他的嘴唇,真是一团乱麻吃早饭时,裴琰借口昨晚上感冒着凉了,侧卧着赖在被窝里,庄啸把粥碗、奶茶碗和糕饼端到他面前吃的。因为他就没法坐。蒙古包里大伙都是席地而坐的,全身受力点倘若都压在他的菊花上他简直要死了牧民老大爷和小萨应该是都没看出来,或者这些人看出来也不说。这个天生淳朴内向不爱多话的民族太招人待见了,绝对不乱嚼闲话八卦,让人耳根子特清净。小萨仍是盘腿坐在铁锅前煮奶茶,今早看起来心情愉快,笑得傻乎乎的,一笑就露出半颗虎牙,竟然还吹了好长的一段民谣口哨。小萨把袖子卷一卷,再掖一掖,把红水晶手绳掖在里面。全剧组趁着天光明亮,晴朗无风,集体拔营启程。车队浩浩荡荡,往呼和浩特机场方向进发。硕大的金色的太阳浮在天边雾气中。邢瑢的团队人员是凌晨发现这人不在房间,吓坏了,下楼找一圈也没有,顿时发慌了,又不敢冒然声张,嘀咕这人是不是抑郁症犯了别出事啊不一会儿,邢瑢从宾馆后门溜上楼去,带着一身寒气,吸溜着两行清鼻涕。问他去哪了,邢瑢当然不说实话。助理嘀咕,不会是跑出去找熟人了吧经纪人大惊失色,瑢瑢你不会真的跑出去找那谁了吧没让狗仔拍到你跟那谁在一起吧邢瑢翻个白眼:“哦我以为你们特盼着我被人拍到点儿什么呢。”他团队策划和经纪人当时异口同声,别扯淡了,那得看你是跟谁被拍到。你跟一个武师扯上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掉你身价,会被圈内同行笑话。你跟谁谁闹绯闻,这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这年头观众就吃俩男的,你要是能搭上庄啸那样的大牌算你有本事,不用花钱买热搜都肯定是头条、热搜,但你不能倒贴个十八线啊。不对,十八线都算不上,那就不是正经的演员,就是一个武行替身,白被人家蹭热度打知名度了,你自己掉身价,懂吗这圈子就这样现实,人心都是气人有笑人无的,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周围虎视眈眈的一双双眼睛,时刻准备着奚落群嘲,落井下石。邢瑢一张接一张地从抽纸巾,用力地擤鼻涕,然后揉烂纸团,毫无留恋地抛进纸篓。他冷笑一声:“多虑了吧甭替我操心,以后再也不会见着他了,你们都放心吧“都走啦,回北京了,档期都满了,还要筹备下一个剧组呢。”集体发车的时候,瑢家经纪人往前方瞄了一眼,不甘心,小声嘀咕:“你看吧,裴小光头在谁车上赖着呢这小子,哪有好处他往哪钻,平时满不在乎、大大咧咧、无所谓红不红的,都是装的。他最知道怎么能红,这几年没人比他红得更快的,一步一步毫不费力气。”裴琰确实想在庄啸的越野车上赖着一路。但庄啸坚决让他下去,让他回他自家助理开的房车上趴着。庄啸说:“我这车是野外开的,座位硬,硌你屁股,你去你车里睡觉。”裴琰翻翻眼皮:“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我屁股比座位更硬。”庄啸说:“你车里零食不都吃光了么车厢都腾出空了你去你自己车里睡觉。”裴琰小声说:“就跟你在一起,我跟你睡觉。”庄啸面无表情,用眼神盯他:“滚回你车里,别老跟我这儿赖着。”“好么我滚。”裴琰拍着越野车坚硬的后座,感慨道,“哎呦,我看以后谁还敢说你岁数大了不成了进棚老用替身不是真打,一群没长jb的瞎扯淡他们都没试过,你忒么绝对都是真打真操,呵呵呵呵”裴先生的浪笑在草原上回荡,远处人都不知这小子傻笑什么呢。庄啸脸上五味杂陈,终于还是被逗乐了,唇边闪出酒窝,侧面让晨光镶了一层很好看的颜色。不管前路怎样,他们终于要回北京了。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