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作者:浅绿      更新:2023-06-06 15:57      字数:6300
  皇兄让他负责太皇太后寿宴期间皇城的安全,这本不是他一个边城大将军的职责,但身为亲王,有些责任仍是逃避不了的。离寿宴开始还有八九日,各国使节陆续抵达皇城,人多事杂,这些天他都在忙着安排皇城守卫和寿宴期间皇宫的安全部署事宜,完全没有空闲的时间。也是因为接管了皇城禁卫军,他发现了一件更为棘手的事。这一个月来,猛兽伤人的事件愈演愈烈,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攻击,死伤惨重,更让他担忧的是,每次猛兽伤人之后,总会传出凶兽行凶,天下将乱,大洲国岌岌可危的谣言。皇城内还好,天子脚下又有皇城禁卫军守护,百姓们还能安心度日,皇城周边的城镇村落就没这么幸运了,人心惶惶。甚至有些被猛兽攻击过后幸存下来的百姓开始往皇城内聚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殷绥并不相信此事是凶兽所为,只有真正见识过凶兽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感觉,若真是凶兽袭击了城镇村落,必定尸山血海,不留活口。猛兽伤人事件背后,必定蕴藏着极大的阴谋,他本来打算明日去找阿韭的时候,再和她讨论一下这件事,他的直觉告诉他,阿韭比他,也比任何驱兽师都更加了解兽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阿韭,在这种敏感的时刻,玉家居然来人了,带队的还是玉家嫡女,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玉弧。玉家是大洲国传承最久,能力最强的驱兽世家,与扎根皇城,多次卷入权力争斗的无家不同,玉家是非常纯粹的驱兽家族,千百年来,他们都驻守在冰渊旁边的兽城,密切注意着冰渊凶兽的情况,以家族之力,守护着大洲国的北面。凶兽到底有没有逃出冰渊,玉家是最有发言权的。兽城与边城相距不到百里,作为边城主帅,殷绥与玉弧见过几面。为了解开凶兽伤人的谜团,也因为二人算是旧识,殷绥今日才会亲自来迎接他们。他完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竟会在这闹市之中,遇到意中人。那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的耀眼,即使隔着一条长街,人来人往,殷绥也能一眼看到她。她就站在一个小小的糖人小摊前,被小孩子们围在中间,不时还有几个小萝卜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她,她冷着一张脸,看起来高傲又冷漠,然而细看之下,殷绥还是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中看出她的窘迫。即使是这样,她也没离开,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摊贩手中的糖人,满眼的好奇和期待。原来她喜欢吃糖啊。殷绥好笑,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他恨不得立刻赶到她身边,给她买买买!想到就要做到,殷绥朝玉弧点了点头,快步朝洛琳菁走了过去。裴溁眼睁睁地看着殷绥就这样走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将军大人,您二话不说丢下客人跑去追心上人真的好吗?裴溁又一次想念起军师大人来,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军师大人善后的,如今却只有他顶上了。裴溁迎上前去,正准备和玉家小姐解释两句,将一行人带到驿站休息,没想到玉小姐直接绕过他,跟在将军身后,朝着洛小姐的方向走去。裴溁暗暗心惊,心中冒出了不太好的预感,希望是他想多了。“阿韭。”自从得到洛琳菁首肯,可以叫她的小名,殷绥恨不得一天叫上几十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琳菁从这声简单的招呼声中,听出了几分缱绻的味道,若是在别的地方,她可能还会思考一下,但此刻她正和一群孩子一起,傻傻地站在一个捏糖人的小摊面前,这就有点尴尬了。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回道:“好巧。”就在洛琳菁内心无比挣扎,考虑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摊主将手里刚刚做好的糖人递到了她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姑娘,你要的小蟒蛇捏好了。”“……”算了,丢脸是一定的了,洛琳菁也不挣扎了,接过小木棍,谢道:“谢谢。”小摊主刚把糖人送出去,一小吊钱便递到了他的面前。之前他只顾着专心捏糖人,没注意周围的一切,现在他才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原本围在他摊子附近的小孩都被家人拉到了一旁,他的小摊前,除了那位绝色美人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美却异常冷酷的男人。更可怕的是,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那些人好像全都是驱兽师,在大洲国,驱兽师是很少的,也非常受人尊敬,小摊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驱兽师呢,看看他们身边跟着的兽宠,又是黑熊又是财狼的,还有一只身形巨大的黑豹,实在是太吓人了。小摊主被吓得脸色惨白,心里直打鼓,若不是他一直坐在小凳子上,他肯定腿软得跌坐在地上。她买糖人,怎么能让殷绥掏钱,洛琳菁一手拿着糖人,一手伸进腰间的荷包,急道:“别,我自己来就好,我有钱。”小摊主内心很想听从漂亮姑娘的话,但是一对上黑衣男子幽深冷酷的黑眸,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身体比脑子快,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他连忙伸出手,飞快地接下那一小吊铜钱。黑衣男子终于满意地移开视线,小摊贩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是十几文钱而已,若她不依不饶地追着殷绥硬要还钱,反倒显得矫情了,洛琳菁抢不过他,只能无奈地将钱袋收了回去,微笑道:“多谢你了。”洛琳菁没有再推辞拒绝,干脆地接受了他为她付钱的行为,殷绥心里很高兴,冷了好几天的脸色总算回暖了几分。一个总是面瘫冷酷的人,周身的气息忽然变得温和了起来,如此明显的变化,不仅裴溁感觉到了,玉弧也注意到了。目光在殷绥脸上转了一圈便收了回来,玉弧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却什么话也没说。或许是受到主人的影响,黑豹有些躁动,尖锐的爪子在青石板上抓挠,在石板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抓痕。吞天蟒迫不及待地探出头,透过洛琳菁的衣袖往外看去,本以为会看见一条威风凛凛的巨蟒,没想到却看见一条盘旋在细木棍上的黑色“长虫”,这是什么鬼东西?它立刻生气地叫道:【这捏的什么啊,一点都不霸气,我的角呢?还有我的头哪有那么圆?看起来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我!】吞天蟒的角如此扎眼,洛琳菁自然不会真的让摊主捏出一只惟妙惟肖的吞天巨蟒来,她只让摊主捏一条黑色的大蟒蛇来逗她家露露开心就好。只是她没想到,摊主做的糖人都是给小孩子吃的,不管是捏动物还是人,都是往可爱的方向去塑造,所以手里这条黑蟒蛇身体胖乎乎的,蛇头也圆润可爱,一双蛇眼更是水汪汪的,透着一股傻萌的气息,洛琳菁忍不住笑道:【我觉得挺像的,一样可爱。】【……】它是不是太宠洛阿韭了啊!这个人类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说本凶兽可爱!气死蛇了!殷绥瞟了一眼那条奇怪丑无比的黑蛇,虽然被摊主捏得面目全非,他还是凭着强悍的想象力和直觉,猜出这条黑蛇的原型,大概可能也许就是那条恐怖的凶兽吞天蟒吧。阿韭就真的这么喜欢那条吞天蟒吗?还是说,吞天蟒真的成了阿韭的兽宠?这可能吗?古往今来,还从没听说过,凶兽甘愿成为人类的兽宠的。殷绥看向洛琳菁,只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手里的胖黑蛇,嘴角含笑,满目温柔。对着这么丑的蛇都能笑得一脸宠溺,他莫名的有些不开心。洛琳菁的精神力刚刚晋级到9级,虽然这些天一直苦练控制之术,但到底时间尚短,仍是没能收敛好自身的气势。玉弧一行六人一开始只觉得这个女子容貌绝丽,气质不俗,让人不容忽视,但是走近之后才发现,此人身上透出一股沉重的威压,即使是面对玉家家主和长老们的时候,他们都没感受过如此迫人的气势。几人心头一沉,颇为忌惮,这个人不简单,应该是一名实力极强的驱兽师。玉琳予今年只有十四岁,是玉家这一辈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天赋也很好,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兽宠,一只通体雪白,擅长幻术,能够杀人于无形的幻狐。她也感受到了那股压力,和师兄师姐们的畏惧忌惮不同,玉琳予只觉得愤怒和憋屈,在家的时候就被宠坏了,又自视甚高,完全看不得别人比她厉害,尤其还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子,玉琳予轻哼一声,暗暗驱使自己的兽宠去探查洛琳菁的虚实。雪白的幻狐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比天空纯净,比大海清澈,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很容易迷失在美丽的蓝色海洋之中。得了主人的命令,幻狐体态轻盈地往前走了几步,狐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洛琳菁的眼睛。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朝洛琳菁袭来,这股力量与洛琳菁的精神力丝不同,它不能精准地刺入人的脑海,只能笼罩在人的头部,进而影响人的思维。以洛琳菁如今的精神力等级,这样的小伎俩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吞天蟒却是勃然大怒了。若不是阿韭一再强调,让它变小的时候,收敛好自身的凶兽气息,不要惊吓到其他小动物,这些个玩意哪有机会在它面前放肆,只有匍匐等死的份,一只小小幻狐都敢动它罩着的人,活腻了吧。吞天蟒本来心情就不好,又舍不得骂洛琳菁,正憋着一肚子火,这群兽类可不就正好撞枪口上了嘛。吞天蟒放开威压,怒喝一声:【找死!】这声怒吼直接在几只兽宠的脑海中炸开来,人类只觉得胸口一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腔上,呼吸不畅,那六只兽宠却比它们的主人凄惨多了。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般袭来,将它们压得全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别说反抗,它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连那只健壮的黑豹都四肢跪地,低下了它高贵的头颅。挑衅洛琳菁的幻狐,则直接晕死过去,作为它主人的玉琳予,也受到了重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娇小的身体立刻倒了下去。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连忙上前一步接住玉琳予,眼见着小师妹面无血色,目光涣散满嘴鲜血地倒在他怀里,青年又慌又怕,又惊又怒,瞪着洛琳菁,吼道:“你对琳予做了什么?!”变故发生得太快,只是一个照面而已,他们的兽宠已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毫无反抗能力。小师妹也重伤吐血,生死不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名绝色女子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来不及细细思考,另外三名男子见状,也都冲上前去,将青年和小师妹护在中间,一齐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指向了洛琳菁。殷绥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在几人拔剑的那一刻,他身形一动,将洛琳菁护在了身后。以一对三,殷绥既没有动用武器,也没有先动手,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三人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高山,不可撼动。他冷眼看向几人,说道:“应该问她做了什么吧。”殷绥虽然不是驱兽师,对精神力的感知不高,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阿韭不是喜怒无常,跋扈霸道的人,必定是那小姑娘做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阿韭才会出手教训她。殷绥对洛琳菁的评价是非常正确的,但他并不知道,洛琳菁其实什么也没干,做这一切的,是性情暴戾乖张的吞天蟒。第一百三十九章 脾气不好虽然精神力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琳予做了什么,玉弧大致也能猜到。毕竟琳予指使幻狐刺探别人的驱兽能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她遇到的人实力都不高,她的幻狐能力又特殊,才没有被人发现,这次遇上了硬茬,自己就吃了大亏。玉琳予借着幻狐之力偷偷试探别人这种行为,确实容易让人反感,但像这样一出手,就将人重伤到昏迷不醒的程度还是很少见的,毕竟琳予做的事并不会让被试探的人受伤。玉弧没想到这名看起来冷漠清高的女子脾气居然这么暴躁,更没想到的,是殷绥的反应。她与殷绥算不上熟识,但两人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在她的印象中,殷绥是一个严肃公正的人,他虽然身份高贵武力强悍,却从不以势压人,他治军严谨,手下的将士从未发生过欺凌百姓的事情。她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才十四岁,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兽宠外出历练就在边城郊外遇到两个侮辱普通人的驱兽师,当年她年轻气盛又自觉是玉家嫡女,遇到这种败类自然要好好教训一顿,双方就在城外打了起来。那时她年纪还小,能力不高,好在那两个人也只是低级驱兽师,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还误伤了几名百姓,就在她快要打赢的时候,遇上了准备回军营的殷绥。殷绥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又是女子就偏向她,也没有因为两个败类伤得比较重,又口口声声喊冤就相信他们的话。他仔细查看了打斗的现场,又分开询问了那几名百姓,最后才确定了事情的经过,严惩了那两名驱兽师,不偏不倚,公正严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到现在为止,殷绥在她心目中,都是英雄一般的存在。然而今天,他居然什么也没问,就站到了那名女子的身前护着她,难道在他心目中,那女子做什么都是对的?玉弧惊疑不定地看着殷绥,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委屈的感觉,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为玉家的嫡女,她绝不允许自己随便示弱。玉弧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师兄住手。”他们不知道那名女子是何人,殷绥的大名却是知道的,大洲国的战神,别说他们几个,就算再多来十几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三人狠狠地瞪了殷绥一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玉弧不愿对上殷绥深邃的黑眸,透过他宽厚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道模糊的身影,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在下玉弧,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洛琳菁怔怔地盯着挡在自己面前高大宽厚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听到玉弧说的话。小的时候,她也常常被小姨护在身后,那种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当年抱着小姨纤细又微微颤抖的腰肢,被小心地护在身后时,她觉得很难过,如今被他护在身后,她竟隐隐有点……开心。怎么会这样?洛琳菁久久没有回应,玉弧紧了紧交握的手,再次说道:“在下玉弧,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女子的声音又放大了一些,洛琳菁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她并没有从殷绥的背后走出来,只微微歪了歪头,对上女子隐含怒气却仍努力保持冷静的眼眸。这女子长得并不算美,但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怎么说呢?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声音清冽,眼神干净,有一种皇城女子没有的野性和韧性,洛琳菁还是挺欣赏这样的姑娘的。她朝着女子点了点头,回道:“洛琳菁。”这个名字非常陌生,玉弧从未听说过,实力如此强大的驱兽师,怎么可能籍籍无名?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回去之后,她一定立刻修书回家,问问家主认不认识这号人物。“琳予刚才确实冒犯了洛小姐,但罪不至死,洛姑娘一出手就要人命是不是太过分了些。”琳予纵然有错,身为她的亲姐,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洛琳菁很想说,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没做!可惜她家露露是绝对不能暴露的,这个锅只能自己背了。洛琳菁迅速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一人一狐,小狐狸体型不大,小小一团倒在地上,胸腹部都看不出上下起伏,不知道是死是活。小姑娘估计是为了和她的白狐狸看起来更相配一些,也穿着一身白衣,这一口血吐出来,染得胸前血红一片,看起来好像……是有点惨烈。洛琳菁隔着衣袖,轻轻安抚着躁动的吞天蟒,小心翼翼地问道:露露啊,那只狐狸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吞天蟒被摸得很舒服,心情终于好了些,轻嗤一声,回道:死不了。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若是以前,别说小狐狸了,那几只同伙它都得一起弄死,肯定是花生吃多了,不行,改天它得溜出去吃点肉才行!!洛琳菁轻舒了一口气,没死就行。直接受到吞天蟒攻击的狐狸都没死,小姑娘应该也不会死,但伤得如何,还是要把过脉才知道。洛琳菁轻轻拍了拍殷绥的胳膊,示意他让一让。轻柔的力道落在胳膊上,殷绥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他刚才也是关心则乱,即使不算上她作为驱兽师的手段,光武力值来说,她也非常强悍,这几个人加起来可能都不是她的对手。殷绥往旁边退了一步,洛琳菁朝着昏倒的女孩子走去。“你想干什么?”三名男子的手再次握住了剑柄,万分紧张地盯着她,仿佛她再靠近一步,他们就要拔剑了。洛琳菁淡淡地瞥了几人一眼,说道:“我真想要害她的话,根本不需要碰她。”这话说得很是狂妄,却也是事实,玉弧也想知道洛琳菁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朝几个师兄使了个眼色,说道:“师兄,让她看。”三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而已。在几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洛琳菁走到了青年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头,搭在女子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