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着能行的刘大堂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艰难的熬过了一个冬天之后，村里多了几家挂白鄱的人家

  又是一年春来到,刘家村原本刘家祠堂,现在村委办公地点的屋子前搭起了高台。

  “乡亲们,春耕又到了,去年我们刘家村给党给国家交了一份大礼，领导十分高兴，点名表扬了我们村，今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咱们一定要努力加油，土地潜力无穷尽，亩产多少在人为,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打赢春耕这场战役，今年再给领袖交一份满意的答卷！我知道,咱么去年不太好过，但是你要想一想，其他地方人民更加不好过,咱们这里已经不错了，这都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没有国哪有家？今年咱们只要努力干,我保证，一定能有好日子，你们”

  高台上，张先进穿着一身体面的中山装,脚下踩着他才买了没舍得穿几次的皮鞋卖力的在喊，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动员，底下，除了张先进的几个家人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以外，其他人都是愤恨夹杂着几分麻木。

  台下，刘大堂和刘四柱隔空对视一眼，一触即分。

  “好！”

  啪啪啪地掌声传来，刘大堂转脸就见到张大妹脸上尽是崇拜和狂热的神情。

  也是！这个时候，除了张家几个，还有谁能捧这个臭脚？刘大堂转眼看向台上的张先进，随即低眸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张大妹从激荡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之间周围只有她和她嫂子以及几个侄子的叫好声，站在第一排的她转头一看，后面人脸上全然没有赞同的意向，不由勃然大怒。

  “你们什么意思啊，啊？我哥这么辛苦为村子服务，都是为了你们打算，去年咱们村可是可是被评了先进的，梁江镇有几个先进？多光荣啊，现在又是去镇上找领导想给大家争取好种子，又是开动员会的，要不是一心想把工作做好，有这时间躺在屋里睡大觉不好吗？还劳心劳力来给你们开什么会？嗓子都哑了，一群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大妹！”张先进听着妹妹的话，心里十分满意，他也对这帮子死气沉沉的村民有些恼怒，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由板了脸叫了一声妹妹，示意她停嘴。

  “本来就是，大妹说错什么了？先进你就是太心软太负责，有这功夫回家歇着多好？人家不领情又不配合，你管他们去死呢！”作为张先进的老婆，张先进是个什么人她还能不清楚吗？张先进一撅屁股赵大妮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见状想也不想就给接上了。

  张先进瞪了一眼赵大妮，“你闭嘴！”心里却越发满意了。

  转眼看向底下的村民，却都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眉头一皱，“大家不用听娘们乱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今天就是给大家开个动员会，咱们都是农民，春耕有多重要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知道，要是春耕不做好，回头收不上庄稼就得饿肚子，去年日子是难熬了些，今年大家加把劲儿，一定会更好的。”张先进模样诚恳，到最后还有股苦口婆心的意味。

  刘爱军本来一直在忍，从去年忍到今年，从来开会之前就在家里再三告诫过自己，一定要忍，可是此刻，见到周围大家都是一副摇摇晃晃随时要倒的恶鬼样，再看张先进那副令人作呕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可不就是你应该做的吗？咱们村不评先进，你怎么当的先进干部？今年要是收不到粮，你拿什么再去讨好公社干部再拿个先进？不拿先进怎么有机会往上爬？真不愧是张先进，一心只想着先进先进，拿别人的命也要去换先进！”

  “你胡扯什么！”张红旗听见立马喊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后头走，“让开！刚刚是谁他妈说的？站出来！”

  周围人全都饿得只剩皮包骨，经得住一身肥膘的张红旗蛮横地冲撞？不由一个个被撞得东倒西歪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刘大堂一听声音就暗道不好，见张红旗这样子，不由心里更加担心，也开始往后头走。

  “红旗回来！”张先进在上面看着底下人群心里冷笑，尤其在红旗发火之后，底下人脸上明显闪过害怕的情绪，更加得意了，不亏他花了这一年多时间建立了威信。

  “爱军啊，我知道，你是当过兵立过功的人，和我们不一样，我也是向来都敬佩你，当初这民兵队长把你给换了下来，你心里有怨我可以理解，但那都是组织的意见，我也只是服从而已，当然，你要记恨我也没关系，我不跟你计较。”张先进看向刘爱军，眼里都是得意，说出口的话却刚好相反，“但是，公归公私归私，你不能因为和我有矛盾你就这污蔑我！我张先进问心无愧！”

  “你放屁！”刘爱军紧紧攥着拳头，眼神带着无尽的愤怒就要往台上冲，被左右两边的兄弟们给死死拉住了。

  束手束脚怕挤到人的刘大堂刚刚走到了刘爱军身边，见状不由舒了口气，“冷静点儿！”

  “我冷静不了！”刘爱军本来就是个直脾气暴性子，压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快爆发了，此刻，虽然手脚被拉住了，嘴巴却还能动。

  “叔，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怕他的？要不是他乱报产量，咱们村去年怎么会被拉走那么多粮食？你看看村里，你睁开眼看看！这村里挂着白布的有几家？看看咱么村的人，都饿成什么样子了？平时到处打闹的孩子，你还能见到吗？能听到孩子的笑声吗？全都饿得躺在床上起不来，难道不是因为张先进吗？不就是他想要个先进不管村里人死活吗？他还有脸让我们明年继续？忽悠大家的救济粮一直都没来，村里多少人家断了顿？还秋收？看这样子，有几个能活到秋收！”

  刘爱军的话一出，本来有些麻木的村民眼里全都燃起怒火，一个个全都盯住了张先进。

  饶是张先进自诩见惯了大场面，此刻被一群饿得发绿的人盯着心底也有些发毛，台子底下的村民分明都是他最熟悉的人，然而此刻，张先进才好像忽然看清了底下人这段时间的变化，脸上常年带着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凹陷的双颊，饿得只剩一张皮的脸把头骨的轮廓无限凸显出来，原本死寂的眼神此刻全都带着股不知名的意味盯着他，仿佛是一个个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张先进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自从当上村长之后就一直飘在天上的心忽的一下落了下来，“你胡说！去年遭了灾日子才不好过的，怎么能怪我？周围哪个村子不都是这样的？刘爱军你就是和我有仇你也不用这样污蔑我吧？你的心太黑了！乡亲们千万别听他的，我是什么人大家还不清楚吗？”张先进怒斥了刘爱军，转过头来又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试图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私仇上面，随即像自家人频频看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不敢使眼色。

  刘大堂和刘四柱见到如今这个局势，心里不由一动，对视一眼，刘大堂见一直低调没说话的刘四柱慢慢移动到了另一边，心里开始提了起来。

  “就是，这两年哪个村子好过了？你们怎么不看看人家柳树村？人都快死一半了？咱们村算什么？要不是我家先进，说不定咱么村还不如柳树村呢！”赵大妮时刻都关注着自家男人，凭着多年的默契抢先开口。

  张先进站在台上，见原本都是愤怒的人群有人慢慢开始游移，不由送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开始变得沉重，“还是我做得不够好，如果”

  刘爱军见张先进又要开始恶心人，不由一急，就要张嘴，却被一边的刘大堂眼疾手快给捂住了。

  看着慢慢离开人群的刘四柱，刘大堂朝不停挣扎的刘爱军摇了摇头。

  “柳树村本来就穷，又有一个跟你一样不是好东西的村长，可不就死了那么多人吗？咱们村没死这么多人，不是你做得有多好，使我们命大，是刘村长当初收粮的时候不像柳树村一样冲到家里去抢！”人群里传来另一个声音。

  张先进做戏做到一半被打断，脸上闪过恼怒，“常石头，你懂什么！”

  常石头被张先进这么一瞪，本能地闪过一丝害怕，可随即想想家里饿得已经起不了床，不知道还能撑几天的老娘和孩子，又突然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常石头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我懂当年刘叔当村长的时候，咱们刘家村从来没有这么惨过！我懂外头也不是所有村子的村长都跟你一样丧心病狂，后头的小湾村，人家村子虽然没有得先进，但是人家村子没死人！我懂你还没当村长的时候你家儿子就敢明目张胆跑到别家抢东西！我倒是不懂说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为什么我们饿得走不动道，你家儿子还能养肥膘？你家妹妹居然还能吃肉？这些钱和东西哪里来的？你是不是贪污了我们的粮食？都藏在哪里？交出来！”

  反正他家在这样下去也活不下来，反正他和张家也有仇，常石头看了眼人群外围的刘四柱，收回了眼光，紧紧盯着张先进。

  原本还有些理性不知该信谁的村民突然间醒悟过来，盯着张家各个油光满面的样子，再也顾不上其他。

  他家有粮食！饿疯了的人耳朵里只剩了这一句话。

  “交出来！”

  “去他家搜！”

  不知是谁开的头，也不知是谁喊出来的，人群浩浩荡荡冲向张家。

  “你们干什么！不许去！”张大妹一听要去抢她家的粮食，赶忙拉人。

  只是她一个人，哪里敌得过已经失去理智的村民，不仅没有把人拉住，反而被人群裹挟着一起朝前跑去。

  完了！台上张先进拼命叫喊也没有用，双腿一软，踉踉跄跄朝前跑，“走，不能让他们进屋！”

  张先进跑下来，拉着儿子，“民兵队！对！民兵队！，红旗，赶紧叫人，把木仓拿上，他们这是想造反吗？”想到木仓，张先进心里底气又重了一些。

  没走的刘大堂松开刘爱军，朝他使了个眼色。

  刘爱军瞬间意会，带着没朝张家跑的几个队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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