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年年底, 随着今年第一场雪的飘落, 凤娟姐带来了朱招娣改嫁的消息，嫁给镇上一个战后只剩下自己的铁匠。

  白荷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宝, 发现他眼眶微红却死死咬紧了牙关不吭声，不由朝凤娟姐递过去一个眼神，不敢开口。

  秦凤娟叹了口气, 转身回了家。

  “姐, 我没事！”大哥走之前都已经和他说了, 他是哥哥，又是男子汉，要照顾姐姐和弟弟，人本来就有生老病死，聚散合离, 这都是正常的, 不能哭，他都懂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难过！

  小男子汉要逞强，白荷实在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假装不知道, 深深叹了口气, 养孩子实在是太难了！

  “姐知道，大宝是男子汉。”白荷摸了摸大宝的头，“你妈她，不论怎么说, 她是很爱你和二宝的，她希望你和二宝过得好，至于爹，他也是一样的，二宝明年就要念书了，你这个哥哥要给他做好榜样啊！”

  “恩，我知道，我去看书！”大宝重重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掉下来。

  “哥，你哭了？”二宝正躲在屋里吃糖，看到哥哥眼睛红红的进来，吃了一惊，都顾不上糖了，赶紧三两步爬起来跑过去。

  “没。”大宝连忙否认，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弟弟才6岁，可不能让他看笑话。

  二宝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一会儿，还是不相信，“哥，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打他！”说着挥了挥拳头，二宝这几年吃得好睡得好，又爱跑爱跳的，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在同龄萝卜头里，还是很能打的，但是放在大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眼里就不够看了。

  “真没有，省省吧你！”大宝被逗笑了，随即，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弟弟，又觉得任重道远，“二宝你放心，哥哥以后会照顾你会疼你的！”

  二宝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虽然还有些迟钝缺心眼儿，但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也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他都跟人打了好几架了，都是说他妈不要他了，看着哥哥这个样子，大概也有点儿明白了，“哥，吃糖！”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叫哥哥吃糖，糖是甜的，吃了就不难过了吧？像他，每次挨打吃了糖就不疼了。

  “好，谢谢二宝！”大宝一脸感动，接过糖放到嘴里。

  但是，这糖怎么味道好像不太对？

  大宝仔细品了品，“怎么是奶糖？你这个月的奶糖不是已经吃完了吗？”

  遭了！二宝反射性的把手背了回去，眼神开始游移。

  大宝见状突然反应过来，三两步走到柜子前打开自己的柜子，果然，原来放着的糖已经不见了。

  “糖呢？”大宝有些心痛的问。

  “就，就这里了！”二宝伸出手，掌心上孤零零的躺着一颗糖。

  大宝不可置信的看了眼二宝的手掌，又抬头看了一眼二宝有些心虚的脸，试图找出什么破绽，然而都是无用。

  “我好不容易忍住想拿去学校吃的糖，20颗呢，你都给吃了？！”姐姐不喜欢他们吃太多糖，每次都是每月做一回，每个人的分好，一个月就30颗，让自己支配，二宝贪吃，每次都忍不了多久，往常他也差不多，不过这次跟学校里的兄弟说了，忍了很久才忍住，想带几颗去给兄弟尝一尝，结果

  “你怎么能偷我的糖！？”大宝气急，吼了一声，走上前抓住二宝就想打。

  “哇，姐！妈！我哥要打我，救命啊！”大宝还没动手，二宝就已经干嚎起来，往常他这么嚎基本都会躲掉惩罚。

  “每次都是这套，我可不是姐，喊也没用！”大宝不上当，这才月初，这个月要怎么过？再说，他都跟兄弟说好了，明天去学校怎么办？

  “你刚刚还说要照顾我要疼我的，现在为了几颗糖就要打我，哇！姐啊，我好惨啊！”二宝一边干嚎一边挣扎，试图逃脱大宝的魔掌。

  “我我你气死我了！”大宝被将住，偏偏他确实刚才才承诺，只能狠狠瞪了二宝一眼，放开了他。

  白荷本来是不放心大宝跟过来看看的，这下也被逗得差点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物降一物，看来还是二宝这个小魔星能制住大宝！

  乘还没被发现，白荷偷偷躲远了，她可不想帮忙断官司！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留下的人仍然还在照旧过着日子，白荷还是按着隔两天一供货的节奏生活着。

  等白荷再一次去到市里的时候，整个市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不知好坏，白荷赶紧乘着中午去冯满家打探消息。

  “你不知道吗？公私合营了？你这天天来，也不知道看看报纸吗？”冯满诧异的反问。

  大姐，我上哪儿有报纸看，现在也不是谁都能订的呀！

  “什么时候的事？顺利吗？”

  “嗨，能不顺利吗？”冯满觉得白荷似乎有些变蠢了。

  白荷拍了拍脑袋苦笑，也是，政策都出来了，能有什么顺不顺利的。

  “那你们厂呢？”

  “我们厂也改了，前两天就改好了，我家倒是没什么影响，还升了，前头有些领导被检举了，还有些人怕被算账，跑了，倒是空了些职位出来，我哥都成运输队的队长了！”冯满有些得意，她家成分是没问题的，以前那也是偷偷帮助过游击队的。

  “那可真是恭喜了，不过你们原来东家不是已经跑了吗？”主人都不在，还怎么改？

  “在外头听说了国内太平，前两个月又回来了，回来就刚好赶上了！”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算了，反正也不关你们这些小职工的事，别管那么多！”横竖不管厂子姓什么，工资都照发就行了，白荷劝冯满，就怕她性子冲动，到时可别乱说了什么，闯祸。

  “我当然知道了！”冯满不耐烦的回答，她又不是蠢的，“对了，现在招工呢，乘着趁这机会，我妈在人事科里头，你想不想进来？我给你想办法？”

  白荷有一瞬间心动，但随即又清醒过来，她做生意市里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而且城市日后的波澜总比农村要大，她也没有过硬的靠山，不像刘家村，至少村长对村里还是有一定控制力的，在市里要是被盯上了，她恐怕很难脱身。

  “我就不了，我这做生意也不少赚，以后上班肯定没时间做吃的了，那不是亏了？”白荷推辞，有道，“我这边倒是有人想要安排，兰花有个哥哥还没工作的，你看能不能有机会？”

  自从兰花嫁来市里之后，白荷就带她上来认了门，一是兰花在市里没有认识的人，要是有个能说话的小姐妹那肯定是好的，再一个也是怕她一个人在，万一哪天遇到事，何军又不在或者不好说的话，能有个求助的地方。

  “应该没问题，只不过一开始的岗位可能不太好，壮劳力除非文化高，不然一般都是现做体力活的。”冯满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没事，你看吧，哪天报名你告诉我，让他按流程做，回头你看能不能帮，实在不行也没关系。”这种事情也没有说百分百的，白荷自然清楚，也不强求，只是受了四堂婶家很多照顾，白荷有机会总想要报答回去。

  问了具体情况，白荷又问了冯媛和张家三伯也就是食客来掌柜的情况，结果都还不错，上头的改组并没有影响什么，就算有影响，也是好的。

  听到这些，白荷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这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虽然眼见也做不了多久了。

  回到家，白荷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对面四堂婶家说这个好消息。

  “荷花儿啊，婶子实在太谢谢你了，以后你有用到你钢柱哥的，你一定要说话，他要是敢推辞，我一定打断他的腿！”正是因为家里有人在厂里上班，四堂叔和四堂婶才更加意识到村里和城里巨大的鸿沟，不是不想帮钢柱想办法，可惜他家没有什么人脉，当年铜柱就已经是撞大运烧高香的结果了，这些年，家里没有啥背景，铜柱也就还是个小职工而已，钢柱的事情是想帮也帮不上，从农民变成了工人，在这个时候，无异于是换了条命，换了个人生！

  “妈！我是那种人吗？不过荷花，哥也真的谢谢你，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刘钢柱也是兴奋的脸色通红，他家三个儿子，大哥学医，三哥当工人，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种地那他也太没出息了，现在好了，有机会了！

  “婶子和叔这么说真是要臊死我了，这几年我一个人在这里过日子，要不是婶子和叔还有村长叔和婶子明里暗里帮我，我哪儿有这太平日子过？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村里独身女人的日子有多难我是知道的，何况这也就是刚巧遇上了，而且能不能成，我现在也不敢打包票，虽说有人，但是还得钢柱哥也好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马来弟连连点头，有消息还有人这就是已经十拿九稳了，剩下那一分，就只能看天看命了。要不是荷花，乡下人连个报名的地方都找不着！

  又客套了几句，白荷交待四堂婶一定要给她保密之后，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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