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山路难走, 从县里回到刘家村, 老远就看到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一进村, 什么都没顾上，一行人先去了村长婶子家报了平安。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吴桂香自从儿子媳妇出门之后就坐立不安的, 和一同等在她家的马来弟两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前言也不搭后语，好在两人半斤八两，谁也没发现, 倒是一旁同在屋里的两家男人听着难受, 嘴里的旱烟一袋接一袋的，直把屋子里熏得烟雾缭绕。

  一见白荷进了门, 屋里的气氛都松快了许多，连刚刚在院子里玩不敢进屋的几个孩子, 也都大着胆子跑进跑出了。

  “让婶子们担心了, 我没事儿！”白荷进屋看到这情形，眼睛一酸就落下泪来。

  “没事儿，平安就好。”马来弟和吴桂香对了个眼神。

  荷花一进门两人就看出了问题，连衣服都不是昨天那一身了！

  吴桂香几不可见的朝旁边摇了摇头, 这事儿吧, 不知道好不好问，就怕真有什么不好说的，吴桂香踌躇着不敢开口，屋里一时有些安静下来。

  “荷花, 到底什么情况啊，你昨晚哪儿去了？”得到7岁的美华报信的兰花匆匆赶来就见屋里有些沉默，她到底年轻，性子急，顾不上许多，率先憋不住开了口。

  白荷看了眼关切的兰花，再看看屋里跑来跑去的几个孩子，摇了摇头。

  还是村长家大儿媳赵大妹从厨房里跑过来把孩子们都给哄走了，白荷才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也太吓人了！你没事儿吧？要不以后就别去了吧！”兰花一听就吓得跳起来，跑到白荷身边到处打量，似乎要透过衣服看她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口。

  几个长辈情绪没有这么外露，也已经纷纷站起来围了过来，还要叫她进房间看一下，弄得白荷哭笑不得。

  “胳膊上划了一下，没什么事，没受什么伤，你们放心吧！”白荷尽力安慰。

  至于说不要去了这话，白荷就当没听见了，因噎废食是不可能的，她总不能次次都这么倒霉吧？

  秦凤娟听白荷的话就知道叫她不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有些失望，到底也不能阻拦。

  “你有主意，姐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也要为姐想一想，再来这么一次，姐可真是经不住吓了，万一要是真出点儿什么事，那我怎么向你妈交待？”

  秦凤娟说着说着有些激动，眼圈都红了。

  白荷见状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安慰秦凤娟。

  “姐，这几天我肯定不去了，以后也一定会注意的，你放心吧，现在已经越来越安定了，这种事儿毕竟少！”

  印象里除了白荷亲妈过世的时候，真是从没见过秦凤娟红眼，这么刚强的人居然被她惹哭了，白荷急的直转圈。

  “我肯定在家好好养伤，这几天我看看谁能帮忙跑一跑的，公安局那边不查清楚我绝不出去行吗？”

  白荷指天发誓，秦凤娟还是不松口，一时气氛有些僵硬。

  “要不荷花你就在家做，请个人给你送货呗？”四堂叔想了想，出了个主意。

  “那不行！”白荷一口拒绝。

  现在是没人知道她的具体收入，要真有个人一直给她送货，很容易就能估算出她大致的收入，要是让人知道她供一回货就能抵大多数人家一两年的收入，只怕是要出事。

  再说，这种时候，连秋收她都不敢请人，何况是现在？

  对着一屋子看过来的眼睛，白荷压力山大，想了想，还是可以稍微透露一下。

  “咱们现在是新社会了，是穷人老百姓的社会，要是雇人做活，我怕被人说我剥削哩，叔叔婶婶在村里可能听的不多，我往常在市里听得多一些，好些个大户人家，连佣人都不敢请了，就怕被人说剥削阶级。”

  白荷这话一出，听得众人是面面相觑，有这么严重？

  连秦凤娟都顾不得难过了，她的油坊可是也有好多人呢，虽说是说合股的，但其实她家占大头，其他人也就是比一般做工的工钱要要高两倍而已。

  白荷重重点了点头，也不管他们究竟信不信，就当先敲个警钟，反正她是不可能请人的。

  说不动白荷，又见她确实没有问题，其他人也就散了，白荷也打算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婶儿，我记得你好像是东边村的？”走到门口的白荷想起什么，又转回头问起了村长婶子。

  “是啊，怎么了？”

  “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就是救我的那个解放军吧，说是东边村的，叫吴亮，不知道婶子认识不认识，我都没好好谢过人家。”

  “吴亮？你说东边村的吴亮？！”吴桂香一听忍不住激动，叫了出来。

  白荷吓了一跳，“是啊，怎么了？”

  “真是吴亮吗？你确定吗？”吴桂香激动得原

  地转了两圈，一脸殷切盯着白荷，嘴角已经忍不住快咧到了耳背。

  “啊，啊！”从没见过这么失态的村长婶子，白荷被看得倒退了两步，稳住身子，“那个公安同志是这么跟我说的。”

  “婶子、认识？”

  “要真是的话，那就是我侄子，东边村可只有一个叫吴亮的去当兵了，这都多少年了，我提心吊胆的夜夜睡不安稳，可算是回来了！”

  先前是接了信，到底不是真人，何况光有一封信人又去打仗了，吴桂香就怕有个什么意外空欢喜一场。

  不行，她得回去看看！

  吴桂香抬头看着挂在正当中的太阳，估算了会儿时间，应该来得及。

  “荷花儿啊，婶子就不送你了，婶子得回去看看，回来再和你说啊！”

  吴桂香两步进了房间，午饭也不打算吃了，收拾收拾说一声就要出门。

  “哎！婶子，你等会儿啊，你给我带份谢礼过去吧！”白荷赶紧拦着说着话就要出门的吴桂香，死命看向坐在正堂中间被忽视的村长叔。

  刘大堂坐在正堂里，看着老伴儿转悠两圈谁也看不见似的就要出门，也是无奈。

  吴亮这个侄子不得他大舅哥两口子的喜欢，家里儿子多了，日子不好还担心养不起，小时候送过来过两年，媳妇也算是当儿子似的养了几年。

  后来吴亮大了几岁能干活了，大舅哥两口子就把人给要了回去，有心不给吧，那边到底是亲爹妈，只能放回去了，回了家之后听说大舅哥两口子还是偏心其他儿子，吴亮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和家里也闹过，只是没有用，再后来吴亮同家里闹了一场就跟着队伍走了。

  这些年不仅是老伴儿担心，他自己也没放下心过，总想着当年要是强硬一些把吴亮留下来估计就没这么多事了，只是如今人回来了，他也安心了。

  “行了，荷花，你的谢礼下回吧，亮子回来估摸着也得住几天，还有时间呢！”

  刘大堂劝到，他要是敢多说几句耽误时间，估计老伴儿就得冲着他来了，刘大堂也不多话，劝了白荷又招呼一声儿子就不管了。

  “三牛，跟着你妈跑一趟，带上吃的，等走过去东边村都过了吃饭的点儿了！”

  白荷见村长婶子一刻都不能耽搁的样子，无奈只能算了。

  另一边的东边村，吴家正热闹着。

  “我的儿啊！可算是回来了，你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你几句就走了，这么多年兵荒马乱的连句口信都不捎回来，你爹死的时候还念着你，我还当我这辈子也见不上了！”

  多年不见的儿子回家，雷二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边说一边拿手垂着儿子的胸膛。

  她虽然说偏心，可三儿子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这么多年音讯全无生死不知，不论有多少的不喜埋怨，这一见面，也是高兴的难以自持。

  当年不过是个皮猴子的儿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回来了，还是个威武的人民解放军，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快，快，叫你妈回来，赶紧去买肉买菜，我儿子都瘦了，可得好好补一补！”雷二妹擦擦眼泪一叠声吩咐一旁看热闹的大孙子。

  “妈，我好着呢！”吴亮红着眼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有一种瘦叫你妈觉得你瘦。

  无论当年闹得多么不愉快离家，在历尽生死的这几年，吴亮都已经看开了，这一辈子无论好坏，他也就只有这么一对父母，摊上了，只能自己想开。

  “这些年打仗，天南海北的，也没能传个信儿回来，是我不孝，回头我就看我爸去！”

  回来的时候他也曾今设想过家里人可能会出事，但真的听到父亲没了吴亮还是有些难过，没能给父亲送终，到底是他的遗憾。

  好在其他人都好好的，家里也多了这么多侄子侄女，子孙兴旺，父亲也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这么多年见多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这也算是幸运的了。

  “家里怎么样了？刚刚那是我大侄子？”

  不说伤心话，吴亮赶紧扯开了话题问起家里众人来。

  “是啊，那是你大哥家的老大，当年你走的时候他才丁点儿大呢，还有”

  一问起这个，雷二妹的话头就起来了。

  不一会儿，吴家在外头各家聊天、做活的人就都回来了，当年多少旧事，也就当翻篇了似的，各个都只问这些年过得如何。

  吴亮一一打了招呼，拿出了给家里众人买的礼物，气氛空前热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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