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复喜欢上了这个旧房子,而覃戊司也被谛复的情绪感染，带着平静的心情开始回顾自己的过去。

  “这个是什么？”谛复翻来相册之后，一眼就注意到了某张照片。

  “这个是我姐姐和我妹妹的合影。”覃戊司解释。

  “不是她们,我知道她们是谁。”谛复没见过覃戊司的姐姐妹妹,但照片里的二人五官与覃戊司相似,谛复猜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我是说她们后面的那些，那是什么？”

  “嗯？”覃戊司凑近了去看,随后他哦了一声,“你是指油菜花田？”

  “这是哪里的花海吗？”谛复表情是无限地向往。

  “不，这是田地，种菜籽榨油的。”覃戊司解释道，“不过它们开花的时候确实很好看,有机会……”覃戊司顿住，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压根没那个带谛复去看油菜花浪漫一把的机会。

  “覃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覃戊司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忘了这世界上已经看不到这类景象了。”

  谛复摸了摸照片上的油菜花图案，莫名有些失落。

  他本身其实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的，毕竟对于谛复而言，真花假花没太多区别。

  只是他从照片里窥探到的情绪谛复很喜欢。

  无论是覃戊司还是他的家人，他们都是放松的。

  照片不一定都好看，有几张的脸看上去还有种奇异的别扭感。

  但无论神态如何，谛复都能从中看到一种生命力。

  那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

  哪怕是贵族,哪怕现在的人能够修正自己的容貌,拍出最完美照片。但那只是一种糜烂虚假的美丽，死气沉沉，苍白无趣。

  而照片里的人,他们看得到未来。

  有花有树有小狗，这些东西的存在并不稀奇，它们与人一样，只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未来没有变得糟糕就好了。”谛复说，“那覃先生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呃。那我应该是死了。”有一点覃戊司是可以肯定的——一般人如果不化鬼的话，压根没法从他那个年代活到现在，“而且你也不会出现。”谛复是借他的身体诞生的。

  “那覃先生是更想做一个普通人吗？”谛复指着照片，“像这样的普通人。”

  “我不知道。”覃戊司的回答出乎了谛复的意料。

  毕竟做个普通人就代表着一切都没发生过。

  覃戊司也能明白谛复的意思，只不过：“这个问题就像你在问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愿不愿意回到幼儿园的年纪。回到过去似乎很好，但他也实在没法再跟那堆小孩一起排排坐，做游戏。”

  “我变了，谛复。我饱含愤怒地死去，见过了太多糟糕恶心的事。哪怕回到过去，我也没法像其他人那样再对未来怀抱热望。”覃戊司撑住自己的下巴，“除非我能忘掉我成为鬼后发生的一切，但我舍不得忘。”

  他搂住谛复的后脑勺，在谛复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很想让他们都活过来，但我又怎么舍得你从未出现过？”

  谛复胸腔里那颗属于覃戊司的心脏一直在跳动，而谛复逐渐有些分不清那情绪到底属于覃戊司还是自己。

  “对了。”覃戊司起身，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特别厚的字典，打开其中一页，将里头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覃戊司初中夹进去的，只是一片紫茉莉的标本。

  “这个送给你。”这是覃戊司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能被称之为花的礼物。

  谛复双手接过了干巴巴的紫茉莉，这轻飘飘的标本几乎没有重量。谛复低头看了一会儿：“真的要送给我吗？”

  “我想送你新鲜的，但我没有。”覃戊司有些郁闷，如果条件允许，他恨不得给谛复整一卡车玫瑰花。

  “这个就好，我很喜欢这个！”谛复当即表示。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掌合十，将花护在其中，他要把这个标本好好的保存起来，保存在最安全的位置。

  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谛复希望时光就此停滞。不再想未来，不再想过去，只有现在，谛复很喜欢现在。

  但很显然，这个想法不现实。

  谛复依旧没法在覃戊司的空间待太久，更何况谛复身上还有其他的任务。

  他得给002拍一段足够与众不同的独家视频，让002拿去给克隆计划的参与人。

  而对于这个视频的内容，谛复也有了些想法。

  “以001的身份？我来拍？”覃戊司诧异，“你确定现在拍吗？”

  “我确定。”在覃戊司的空间出来后，谛复感觉自己全身心都被治愈了，他收到了礼物，谛复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亢奋，充满动力。

  覃戊司看谛复的脸还有些发红，看上去腼腆又害羞：“你这个效果出来可能有点特殊。”

  “就是要特殊的效果。”谛复认真道。

  ……

  002是在第二天中午收到视频的。

  当时002正在看望不肯出组装室的005。

  005在被揍之后就郁闷了。

  说郁闷似乎不太准确，毕竟005一般不太会自我厌弃，他的极端情绪都是向外的。

  他纯粹是闹着不肯工作，必须得让002过来给他道歉，得哄着他。

  简而言之，005就是在作。

  彼时005和002正因喂饭问题僵持不下。005硬说自己伤得太重，手抬不起来，而002差点又给005揍一顿。

  他俩脸对脸，谁也不让谁，直到002收到消息，拿到谛复的视频。

  “哦呦呦，我可听到通讯声了，合着你道歉也不诚心啊。”005一边嚷嚷一边叹气。

  周遭的技术人员早就被005给作出去了。

  而002能感知到自己收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打开通讯，给谛复看到视频的封面。

  这是全息录像，封面自然也是立体的。

  而在看到谛复的一瞬间，005就哑了火。

  他眨巴眨巴眼睛：“队长？”

  002没有回应，他只是按下了播放。

  对方发过来的是一段模拟训练。

  视频里的谛复如002和005记忆中那般，狠辣又果决地处理掉了预设的虚拟敌人。

  001的模拟训练他们见得多了，没什么可奇特的。

  但是这个视频里的001在笑，还笑得特别……清爽。

  就像个普通的少年。

  在训练结束之后，视频外有人喊了一声“001。”

  随后谛复扭头看向镜头的方向，笑容更大，朝着镜头跑来。

  视频就此结束。

  而此时在组装室的005和002却同时看向了对方，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的情绪。

  最先开口的是005，他没有绕弯子，直接问：“视频里的是谁？我看着眼熟。”

  002抿了下唇：“不确定，我再看看。”

  说着，他重新打开了视频。这次他点开了慢放，确保不会错过视频的每一帧镜头。

  他和005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视频，沐浴着那阳光的笑容，进度条重新推到了最后。

  “不是换脸。”005摸着自己的下巴说，“你觉得这个是建模吗？”

  “这个视频不像被处理过。”002惊恐道。

  “那说明处理视频的人手法高超，啧，对方也属于百密一疏了。居然用队长的脸做这种表情。”005冷冷一笑，“人设都崩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002没有回应。

  005对视频里的人表示鄙夷：“看看这幼稚的笑容，我们队长会这么笑吗？不可能的。”

  002捂住了脸。

  这时候005就不满意了：“你也谴责两句啊，杵在这儿干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骗过我们眼睛的视频。”002终于开口了，但他说的却不是005想听的。

  005微微一笑，随后伸手，将床上还放着饭菜的桌子直接给掀了下去。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002瞬间暴怒，“你发神经就发神经，浪费食物干嘛！”

  “老子要做掉初始鬼！”005怒吼，显然，他很清楚谛复为什么会变成视频里那副“蠢”样子。

  他不适应这样的谛复，他对这个谛复感到陌生：“一个战斗系仿生人，天天跟鬼厮混在一起，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跟鬼混在一起难不成跟你混在一起吗？”002是真受不了005这狗屎脾气。

  “那为什么就不可以？”005不理解。

  比长相他也不差，怎么谛复就看不见他，反而舍近求远去找那个初始鬼了？

  “你对队长的感情压根不是那种啊！”002很无奈，“而且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哈？搞笑了，一定要有东西吗？柏拉图不可以？”

  “去看看你自己抄的那堆十八禁的东西吧，你自己对爱情的理解也就这么肤浅了。”002把手放在了005那并不聪明的脑袋上。

  “我觉得我写得挺不错啊。你觉得我回头把我的脚本改成视频怎么样？”005被002摸得怪不自在的，“你能给我建模不？”

  002缓慢抚摸，在005吃屎一般的表情中，他猛地给005来了一巴掌。

  随后他们又打了起来。

  组装室的警报响起，立刻就有技术人员冲进来，给他俩分开。

  005的损坏加重，而002在被拖出组装室的最后一刻将手中拆卸下来的005臂甲扔回到了005那边，正好砸到了005的头。

  “要死了！要死了！”005不甘示弱地嚷嚷，“他攻击我两回，你们确定他的情绪是稳定的吗？真的不用给他检查脑子吗？”

  “大哥你能不能稍微消停点。”技术人员欲哭无泪。

  “我消停点能长出东西来吗？”005问他。

  “你想长什么？”

  005双手指向自己下半身。

  技术人员沉默了。

  屋外的002不清楚组装室内部是怎样的窒息。

  他其实怀疑005是刻意引导他攻击的，荒唐一些才能降低高层的警惕。

  005基本不会欺骗高层，他总是话说一半留一半，而这次的冲突也很附和005神经质的形象。

  002希望对方的“仿生人叛变”也只是不靠谱的玩笑话。

  但005疯得实在有些过头了，他看不透。

  ……

  谛复把视频交掉之后便准备和覃戊司继续追忆往昔。

  结果他还没进老房子，就被杨岚一个通讯给叫过去了。

  那个克隆体出了点问题，他的情绪开始失控了，嚷嚷着要见001。

  似乎在他的意识里，长期见不到001就会发生很严重的后果。

  “你确定他能见我？”谛复在病房外询问杨岚。

  “不确定。”杨岚摇头，“我们也跟他说过了，但是他听不进去。现在他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并且还伴有自残倾向，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谛复很纠结：“但是他怕我。”

  “我们也知道。”杨岚很无奈。

  谛复看向了身边旁听的覃戊司，给覃戊司看得一愣：“怎么了？”

  “覃先生带过妹妹和侄子的吧。”谛复觉得覃戊司是有经验的。

  “我是带过，不过你这情况有点特殊。”覃戊司很无奈，但他也并未推辞，毕竟谛复自己也确实想不出什么主意了。

  覃戊司深思许久，他问：“谛复，你会装可怜吗？”

  谛复眨巴眨巴眼睛。

  “学你自己的节能模式，你可以做到吗？”覃戊司伸手放在谛复肩膀上。

  ……

  病房内，克隆体陈游搂着娃娃，紧张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忽然，门开了。

  当看到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瞳时，陈游克制不住地尖叫了出来。

  死亡的恐惧萦绕在陈游心头，他全然忘记了是自己要见谛复。

  按照以往的经验，陈游能尖啸到缺氧休克，然而这次不同，这次他的情绪被打断了。

  因为那双蓝色眼瞳的主人也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嗷一嗓子扑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呜呜呜，覃先生。”谛复把脑袋往覃戊司怀里塞。

  覃戊司抱住谛复，对陈游投以谴责的目光：“你吓到他了。”

  陈游的尖叫戛然而止。

  “是你想要见他，结果他来了，你冲着他吼？”覃戊司眉头紧皱，“太过分了。”

  覃戊司伸手在谛复脸上摸了一把，被谛复蹭了蹭手心。

  覃戊司啊了一声，随后又说：“他都哭了！”

  陈游：“……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