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 他是多余的那个
作者:若诗安轩      更新:2023-07-20 15:22      字数:9214
  第73章

  江黎今夜多饮了些酒,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远处廊下笼灯泛着红光甚是好看,她半眯眼看了许久。

  何玉卿问她,心悦谁?

  江黎氤氲着眸子笑笑,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待她想看清那人是谁时,又消失不见。

  她笑得越发璀璨,水漾的眸子似拢了月光,漆黑的瞳仁里淌着点点银白,如簇簇的星火。

  何玉卿还在问着,“阿黎,你到底心悦谁?”

  恍惚的,江黎看到了荀衍,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站定在几步外,神色有些许耐人寻味。

  他臂弯里挂着披风,就那样征愣站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何玉卿的话。

  何玉卿也是喝醉了,嘿笑着朝四周看去,手指竖在唇间还做个噤声的手势,“嘘,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荀衍和谢云舟的。”

  江黎勾唇笑起,想说,荀衍便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刚启唇,胃里不适感传来,她又闭上了嘴,待不适感消失后,端起杯盏轻抿一口茶水。

  茶水有些凉,但喝着味道也是不错的,她没忍住又多喝了两口。

  此时金珠银珠都去厨房忙碌了,若是在的话,见江黎如此折腾,肯定会说什么的。

  何玉卿没等到想听的答案,叩击桌子问,“阿黎,你还没讲呢。”

  江黎慢慢抬起白皙的手指,指尖虚虚对向远处,似乎,指着的是荀衍,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指向哪里了。

  谢云舟是方才来的,他来别苑很多次,守门的知晓他身份不敢拦他,直接放行,本欲通报的,是他给制止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通报,他才撞见了这幕,何玉卿问江黎心悦谁,江黎醉醺醺的伸出了手,朝前指去。

  在谢云舟的角度看来,江黎指的是荀衍,这个瞬间,谢云舟听到自己的心咔地一声碎裂了,疼痛顺势席卷而来,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连带着掌心里的玉簪也断成了两截。

  这支玉簪是谢云舟亲自打磨的,这段日子,他白日办差,审案,夜里便雕琢玉簪,玉簪不同木簪,做起来很费事,但想到江黎会喜欢,便是再累,谢云舟也不觉得了。

  谢七见不到他如此折腾,夜里总会提醒他好几次,然而,并不管用,他尝尝一夜未免,不停雕琢。

  玉簪是雕琢成了,可人却瘦了一圈,白日里绣娘来府里量衣,还说呢,将军近日清瘦了不少。

  谢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嘀咕,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觉都不睡了,可不是会瘦。

  语罢,招来一剂冷冷的眼神,谢七缩缩脖子,又抿抿唇,不再开口说话。

  断裂的玉簪插入了谢云舟掌心里,血液顺势流淌出来,滴落在地上,随即漾开,风吹来,又顺着和风的方向蠕动,乍一看过去,刺人眼目。

  他似是察觉不到疼,就那张笔直站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脑海中始终回旋着方才那幕。

  江黎笑得一脸淡然,眼睛里缀着光,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纤细的手指朝前指着,眸光落在那人身上后,笑得越发璀璨。

  她那笑比烟花还眩人眼目,生生灼得谢云舟的心痛了又痛。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这怕是带着利刃的真言,直叫谢云舟坠入深渊,爬都无处可爬。

  那些期盼她能回心转意的日夜似乎成了笑话,那些因思念她而难捱的过往成了讽刺。

  原来,无论他做的有多好,她都不会回心转意,哪怕他把命搭上,她也不会。

  谢云舟脚尖微移,吃力的朝前挪去,他想问江黎,荀衍便那么好么,她就那么喜欢他么。

  真的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么。

  风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吹拂的力道更大了,廊上笼灯来回晃动,片刻后终是耐不住风力掉了下来。

  江黎眯眼看着,隐约的看到了再后方的人影,看不太清,模模糊糊的,但那人好像是谢云舟。

  他几时来的?

  她怎么不知。

  为何没人通传?

  江黎用胳膊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既然看到了,总要打声招呼才好,更何况她方才从何玉卿口中得知,谢云舟帮她训斥赵云嫣了。

  相爷还罚了赵云嫣,江黎知晓若没有谢云舟出面,相爷才不可能罚赵云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到底也会有几分不舍。

  但因谢云舟插手,他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故此才罚了赵云嫣。

  江黎还听说,赵云嫣好像挺惨的,大抵这段日子可以消停消停了,想到这里,江黎更要谢谢谢云舟了。

  她踉跄着朝前走去,边走边道:“你你站那不要动,等等我来找你。”

  这话是两个人一起听到的。

  在荀衍眼中,江黎这话是对他讲的,他眉梢淡挑,说了声:“好。”

  江黎又重复了一次:“等等我,你你站那别动。”

  荀衍又噙笑应下来,“好,我不动,也不走。”

  江黎点点头,“真听话。”

  荀衍笑得越发肆意了。

  他笑的时候,是谢云舟最难过的时候,江黎已经多久不曾这般温柔的同他说过什么了。

  看来,江黎心悦的确实是荀衍。

  谢云舟又是一次施力,手中的玉簪又断了一截,这次插入的是他的手指,他甚至感觉到手指骨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剑眉皱起,咬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这种时候若是让江黎发现他在这里才是难捱的。

  日后,他还如何坦然面对她,如何再来见她。

  他不能不见她,那会让他痛死。

  悄悄的再悄悄的,他朝后退去,衣摆被风吹起,发出啪嗒声,他怕扰了江黎,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倾身去拢衣摆。

  青色锦袍上染了血渍,斑斑点点,绽红的灯光映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起初他退得很慢,见江黎越走越近,他退地快了些许,可能是动作太大,扰了挂在天间的明月,银白的月光瞬间暗淡了很多。

  “说了你不要动,为何还动。”江黎眯眼道,“不许动。”

  荀衍笑笑,柔声轻哄,“好,没动。”

  其实荀衍很早之前便看到了谢云舟,他之所以未告知江黎,也是想从江黎口中知晓她到底更在意谁。

  若是更在意他的话,谢云舟也好死心了。

  同预期想的一样,她在意的真是他。

  此时的荀衍感觉风是甜的,空气是甜的,便是银白的月光都是甜的,深邃的瞳仁里淌着笑意,那是心满意足后的幸福。

  阿黎,终归还是更喜欢他些,真好。

  江黎走路颤颤巍巍的,一会儿朝右晃,一会儿朝左晃,她很少喝成这副样子,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后方,何玉卿提醒她,“看路,别别摔了。”

  江黎停住,转身看她,笑成了一朵花,“放心,不会摔的。”

  话音未落,她不小心踩上了衣摆,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荀衍和谢云舟同时做出上前迈步的动作,江黎眯眸道:“别动。”

  随即二人又都回原处。

  何玉卿在后方笑话江黎,“还说不摔,你看快摔了吧。”

  江黎回身看她,“没没摔。”

  两人借着酒劲又斗了片刻的嘴,江黎转身再次朝前走去,这次她步伐很稳,看那副样子应该是奔荀衍而去。

  谢云舟的心彻底凉了,整个人像是坠进了冰窖里,冻得四肢百骸都是疼的,可又无力制止这种痛意,只能任其蔓延。

  当看到江黎倒在荀衍怀里时,他是真真看不下去了,一脸悲怆的神情,转身折返。

  步子迈得很大,生怕听到一些让他心酸的“情话”。

  也正是因为他走得太快,是以,没听到江黎那句:“谢云舟,赵云嫣的事谢谢你了。”

  “还有,你胳膊好硬。”

  语罢,江黎睡了过去。

  荀衍征愣住,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江黎那席话后尽数褪去。

  他以为她眸中看的是他,她在意的也是他,却原来不是。

  她在意的一直都是谢云舟。

  这夜,因江黎的话谢云舟和荀衍都彻夜难眠。

  -

  谢七看着谢云舟淌着血的手,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二小姐又拒绝他们将军了。

  谢七抿抿唇,熟练的给谢云舟清洗伤口,前脚刚清洗干净,后脚宫里太监传来旨意,天子急召。

  谢云舟换好官袍进了宫,天破晓才从宫里出来,看神色很冷峻,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七问道:“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道:“大哥遭了埋伏,现下生死未卜。”

  谢七道:“那如何是好?”

  谢云舟吩咐道:“走,去边关。”

  谢七抱拳道:“是。”

  原本谢云舟是想瞒下谢云权不知去向的消息,谁知还是走漏了风声。

  王素菊哭哭啼啼找上他,让两个孩子跪在他面前,“去,给你二叔磕头。”

  两个孩子屈膝跪在地上。

  王素菊哭得梨花带雨,“云舟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大哥啊,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仨怕是也活不成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

  谢云舟最不喜妇人这般哭啼,这点江黎做的好太多了,他示意丫鬟搀扶起王素菊,“大嫂放心,我一定会寻回大哥。”

  “真的?”王素菊立马止住了哭声,“你真要去寻你大哥?”

  “是。”谢云舟道,“即刻动身。”

  王素菊听他这样讲便放心了,边擦拭眼泪边道:“云舟谢谢你,这次多亏有你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被谢云州打断,“时辰不早了,大嫂还是带着俊儿和乔儿回去,安排好我们便要上路。”

  “好好,我不打扰你们,你们忙。”王素菊一手牵着一个离开,出门后,又折回来,“云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安然带回你大哥。”

  谢七抿抿唇,想说大公子现在生死未卜,他们去寻人也不能保证人肯定安然无恙。

  大夫人这话着实让人听着不顺耳,就好像,万一大公子不能安然回来,还是他们的不是。

  不过,谢七最终没说出来,同妇人计较也不是他会做的事。

  谢老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哭红了眼睛,握着谢云舟的手说道:“你一定要把你大哥带回来,咱们家不能没有他。”

  这话多年前谢云舟也听到过,那时他还尚未入军营,某日他从外归来,打算去母亲房中请安,恰巧听到她与父亲的对话。

  他们正商议要谁入军营,父亲意思是属意大哥,母亲言辞反对,哭泣着说道,大哥不能去。

  父亲问,若是权儿不去,那谁去?

  母亲定定回:“舟儿。”

  父亲轻斥:“舟儿还小。”

  母亲道:“你便等他到了可以入军营的年纪再去。”

  谢云舟立在门外,听着他们的争吵没推门进去,其实那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母亲维护大哥。

  在母亲心里,大哥一向是最重要的,至于他,直到立了军功母亲才对他另眼相待。

  夜深人静时他也曾难过,他自问对全家上下都很好,为何母亲会如此偏心?

  母亲竟然对父亲说,没了权儿我会活不下去。

  父亲反问,“那舟儿呢?”

  母亲噤声。

  谢云舟没有等来他想听的那句话。

  那夜,他辗转反侧,后来便立了誓言,入军营保家卫国,这一呆便是经年。

  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又有哪次母亲关心过他的死活,母亲在意的,还是他能不能光耀门楣。

  谢老夫人在那哭哭啼啼,扯着谢云舟的袖子不松手,谢云舟等她哭够了后,开口道:“母亲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老夫人抬手擦拭眼泪,“舟儿,你兄长他……”

  “母亲放心,我会把兄长带回来了。”谢云舟笃定道。

  有了他的话,谢老夫人才算真正放心,“好,好,我放心,我放心。”

  谢云舟走前去了趟常太医的府上,拜托了他些事,求他帮忙照看江黎,他会尽快从边关赶回来。

  常太医为了让谢云舟安心,淡声道:“将军放心,我会照看好二小姐的。”

  谢云舟抱拳作揖:“谢某在此谢过了。”

  出了常府他本欲去别苑的,但想到了那日,前行的脚步倏然停下,此时的江黎怕是正在同荀衍在一起,他去了,反而徒增她的困扰。

  算了,还是别去了。

  谢云舟骑马折返,走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没忍住,驾马去了别苑。

  前两日江黎喝醉了酒,又吹了风,这两日她身子不适故而没去店铺,此时何玉卿正在陪同她下棋。

  偏厅里,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忽地,何玉卿忽然忆起了那日的事,扬唇笑笑,托腮问道:“阿黎,你还记得那日酒醉你都说了什么吗?”

  江黎酒量不行,记忆力也不太行,次日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她摇头,“不记得。”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说了什么?”何玉卿挑眉促狭问道。

  “你知道我那夜说了什么?”江黎狐疑问道,“你不是也喝醉了吗,怎么可能记得。”

  “我醉的不严重。”何玉卿原是单手托腮后来成了双手托腮,眼睫一颤一颤的,“如何?想不想知晓?”

  看她那副神情好像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江黎突然没胆量听了,摇摇头,“不要。”

  “你真不听?”

  “嗯,不听。”

  “要真这样,那我必须要讲。”何玉卿身子朝前探出,压低声音,“你说你心悦——”

  “心悦什么?”江黎问道,莫名的她脑海中浮现出栽到在荀衍怀里的场景,不是很清晰,隐约有点模糊的印象,但这已足以让她脸红了。

  她打断何玉卿,问道:“我那夜是不是对衍哥哥做了什么?”

  不然,他为何连着三日没来别苑,这也太奇怪了,毕竟之前的他可从来没有这样。

  “嗯,确实做了什么。”何玉卿一本正经道,天知道她那个时候喝醉睡下了,什么都没看见,更没听见。

  “我做什么了?”江黎的心倏然提起,“你快说。”

  “你说你心悦荀衍,”何玉卿说道。

  江黎:“……”

  刚刚进来的谢云舟:“……”

  那天谢云舟走得早些,并没有听到江黎同荀衍说了什么,现下听她们旧事重提,他只觉心如刀绞,到底还是没有躲过。

  掌心的伤还在,血痂也还在,痛意也还在,谢云舟腥红着眸子睨着前方纤细的身影,想逃离却又舍不得离去。

  边关路途遥远,他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也不知江黎身子是否会受得住,万一她毒发……

  谢云舟有些不敢想这些,手抵在廊柱上,眸底的红血丝越发多了,满眼都是担忧,却又知是徒劳。

  后来还是何玉卿的话点醒了他。

  何玉卿道:“阿黎,日后有荀衍护着你,我便安心了。荀衍那人一看便知非同一般,你若同他在一起定会幸福的。

  江黎也不知何玉卿怎么把话题就岔到她和荀衍在一起上了,她一直把荀衍当兄长,哪里来得在一起一说。

  还幸福呢?

  越说越离谱。

  她启唇要反驳,话还未吐出,便听到了脚步声,江黎隔着窗棂探头去看,隐约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黑色锦衣,步履生风,看那背影是谢云舟无疑,道谢的话还一直没来得及说,她放下棋子追了出去。

  直到追去大门也没看到人,站在门口观望片刻后,她折返。

  何玉卿迎来过来,“你看谁呢?”

  江黎勾唇笑笑,“没谁。”

  随后两人一起进了门。

  而另一处,谢云舟已经驾马同谢七走出很远,他没想到的是,还能在街上遇到荀衍。

  荀衍看谢云舟很不爽,想到阿黎心悦他,荀衍更不爽。

  同样,谢云舟看荀衍也不爽,想到江黎喜欢的竟然是荀衍,更为不爽。

  两个不爽的人互相对视着,不做些什么便说不过去了,须臾,他们厮打起来。

  专门对准对方的命脉,志在把对方打倒。

  奈何武功相当,都没能如愿,不过都挂了彩,还都是脸上,唇角溢出了血。

  时辰不早了,谢云舟不能再耽搁下去,打痛快了后,跃到马背上驾马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叮嘱道:“你一定要对阿黎好。”

  荀衍不干事如地回道:“放心,我一定会对阿黎好的。”

  谢云舟心想也是,他那么喜欢阿黎,怎么会不对她好,遂,自嘲笑笑,是他多虑了。

  勒马调转方向再次朝前奔去,地上尘埃飞扬,须臾间被风吹散,在去碰触,只留一场控。

  就像此时的谢云舟,越想留住什么越留不住,最后掌心除了血痕什么都没有。

  他笑得有些悲戚,大抵等他从边关回来时,江黎同荀衍的好事便近了吧。

  亦或者,他们已经拜了堂,成了亲。

  不其然的,谢云舟再次想起曾经做过的梦,梦里他看到江黎同荀衍跪地拜堂,还看到他们孩子成群。

  他亦看到,他倒在了血泊中,死在了那年的冬日,漫天飞雪为他送行。

  -

  江黎是在几日后才知晓谢云舟离开燕京城去往边关的事,还是何玉卿同她讲的。

  何玉卿话里话外还有些许气愤,“听闻这事天子时属意其他人去的,不过谢云舟极力进谏天子也不只能允了。”

  “听闻谢老夫人知晓他去边关竟然没有半分伤心,反而要他务必把谢云权带回来。”

  “我还听闻,这几日王素菊开始往娘家搬东西呢,那副样子好像谢家俩兄弟都不会回来似的。”

  “哦,对了,昨日她还去卜了一卦,你猜怎么着?”

  江黎道:“如何?”

  “别人问吉凶,她问钱财。”何玉卿轻哼,燕京城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谁都会知晓,也不知她哪里来得脸面去占卜钱财,好歹也得问问吉凶吧。”

  江黎未曾去过边关,也未曾亲眼看过战事,故此也一点不知,她道:“谢云舟能安然回来吧?”

  何玉卿正欲喝茶,闻言轻点头,“他武功高强,肯定能回来。”

  语罢,她顿住,“阿黎,你是在问谢云舟吗?”

  江黎点头,“是。”

  何玉卿睁大眼睛,“不是,你为何要问谢云舟,你不是应该问荀衍么?你算算你与荀衍到底几日未见了?”

  自喝酒那夜起便没见过。

  “衍哥哥在忙。”

  “之前多忙他都会抽空见你。”

  “或许他去了别处。”

  “我能问过了,他一直在燕京城。”

  “那应该是忙着与人相看的事。”

  “相看?他既有了你,为何还要同其他女子相看?”

  何玉卿生气了,她生气很严重的,想揍人。

  “我没同衍哥哥在一起。”

  “你何意?”

  “我只把衍哥哥当兄长。”

  “……”

  何玉卿静默片刻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心悦的是谢云舟。”

  江黎:“……”

  江黎眼睫轻颤,心跳的有些许不规则,不适感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你不要乱讲。”

  何玉卿:“……”她哪里乱讲了。

  江黎端起茶渣低头去喝,喝得太急被呛到了,好一通咳,咳着咳着眼泪都出来了,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才没有心悦他。”

  何玉卿:“……”她就说了一句,她可是回了两句。

  江黎心悦谁连她自己都不知,或许不是不知,是不想深思,粮行生意还未走上正轨,她眼下只想顾生意。

  想虽这样想,但不可否认的事,某个瞬间想起谢云舟来,她还是有一丝担忧的,刀枪无眼,但愿他能安虞。

  心中刚如是想,下一息她又轻嗤,他安不安虞同她何干,他便是死了也与她没有干系。

  夜里做梦,江黎还真梦到谢云舟出了事,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倒在了血泊中。

  不只是梦境的原因还是其他,那段日子,江黎过的格外焦心。

  先是粮行出了些问题,连日大雨冲垮了粮库,里面的百旦粮食被雨水浸泡后,几乎都发了霉。

  后,药材行也出了事,有人买了草药,拿回家煎服,谁知有了中毒的迹象。

  不顺的事情加在一起,江黎一下子清瘦了很多。

  好在事情最终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这一切还要多谢荀衍,饶是荀衍爱而不得,但应不愿看江黎难过。

  随着夏日的离去,属于江黎的霉运也渐渐远离,她脸上再度有了笑容。偶尔何玉卿提起谢云舟来,她才忆起,他在边关呆了整个夏日。

  值得欣慰的事,江黎这一整个夏日都未曾毒发,安然来到了初秋节气。

  -

  秋高气爽的日子,人的心情应该好些,可赵云嫣的心情很差,尤其是她在多番陷害江黎,江黎还能顺利度过难关后,她心情是越发差了。

  让赵云嫣郁闷的还有一处,那便是江藴,不知谢云舟把江藴送去了哪里,为何就是寻不到她。

  她又急又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派人找寻。

  寻来寻去依然寻不到踪迹,赵云嫣把怒火发泄在春草和稚子身上,年幼的孩子日日啼哭,眼睛整日都是红肿的。

  也不怪他,实在是因为赵云嫣太过可怕,对他又打又踢又掐,他稚嫩的身子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春草有意守护,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跟着他一起受罚。

  相府后院里,时不时传来哭声,声声凄惨。

  ……

  何玉卿近日有些许忙,江昭前几日不小心从马上坠了下来,她要照看与他,对于她这种做法,何玉卿父亲母亲很有意见,一个小女娘怎能去照顾不相熟的男子。

  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可何玉卿无所谓,她道:“谁要笑话便叫她笑话好了。”

  “你这般任性,将来还有谁敢给你做媒。”何夫人道。

  何玉卿轻哼,“无人便无人,我正好也不想嫁。”

  何夫人头又痛了,抬手抚上额头,皱眉道:“真是冤孽啊。”

  话虽如此,但到底舍不得惩罚何玉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昭在何玉卿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可以下地,又过了些日子后,便可以扶着拐杖慢慢行走。

  江府里吓下人为此感激不尽,见到何玉卿俨然见到女主人,一个个毕恭毕敬的,便是来江昭也不敢说什么。

  何玉卿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你开心便好。”

  他每日尽心尽力的哄着,期待何玉卿能日日开心,然而,总有人来破坏。

  那日,赵云嫣敲开了江府的大门,要见江昭,恰巧何玉卿也在府里,闻言,脸色顿时变沉,淡声道:“那你们谈,我先走。”

  江昭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那日有些忍不住,他担忧何玉卿离开后便不会再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女子手腕娇软,他心狠狠颤了一下。

  何玉卿的火气便在这一握中烟消云散,轻声道:“你们谈,我去厨房看看。”

  江昭不放,何玉卿安抚道:“我去看看汤药好了没。”

  江昭这才松开手,眼神锁着何玉卿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

  赵云嫣正好看到他们恋恋不舍的这幕,心里带着气,说话也不好听,原本她是想同江昭说重新在一起的事,看到这个场景后,直接数落起何玉卿来。

  江昭怎能忍受赵云嫣骂何玉卿,当即同她争吵起来,赵云嫣近日火气很大,手边有什么扔什么。

  顺手拿起茶盏朝江昭扔去,茶盏砸上了他的额头,鲜血纷涌而出。

  赵云嫣看到他流血也吓了一跳,话也没讲完急忙离开。

  那是何玉卿过的最难过的一日,好似伤口在自己额头,她睥睨着江昭,边清理伤口边问道:“疼吗?”

  江昭道:“有你在便不疼。”

  -

  另一处江黎也发生了些事,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示意金珠去看看,金珠撩起车帘,探出身子,问道:“刘叔怎么了?”

  刘叔道:“车轱辘坏了,要修。”

  金珠催促:“小姐还有急事呢,多久能修好?”

  刘叔:“最快也要一个时辰。”

  前方有处凉亭,银珠提议去那里坐坐。

  江黎点头允了,一行人来到凉亭下,金珠银珠去几步远的地方赏花,江黎独自坐在凉亭中。

  忽地,有脚步声走近,有影罩到她身上,她仰头去看,还没看清什么,被那人攫住手腕,拉起,抵在了柱子上。

  柱子有些凉,她瑟缩了一下。

  那人的手移到了她脑后,她感觉到他掌心湿漉漉的热意。

  惊慌失措中江黎抬眸去看,杏眸里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唇角上扬,含着浅浅笑意。

  他身上有深秋的气息,隐约夹边关的黄土味道,风卷起他的衣摆,把他的声音吹拂到了江黎的耳畔。

  然后,江黎听到他说:“阿黎,许久未见,想我了吗?”:,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