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七窍玲珑心,给你,吃……
作者:若诗安轩      更新:2023-06-15 15:50      字数:10323
  第52章

  谢云舟语气里带着乞求,喉咙里像是灌了风,嗓音低沉暗哑,“看看我不行吗?”

  回答他的是海水拍打船体发出的轰鸣声,江黎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无波无澜,“答案你不是知晓吗?为何还要问?”

  是啊,答案他一直都知晓,她讨厌他,厌烦他,不愿意见他,可思念如狂,即便是知晓,他还是义无反顾,就想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谢云舟手抵上船舱壁,指尖微缩,像是用力压下了什么,随后轻扯唇角笑起,问道:“躺了许久累不累?要不要我陪你去外面看看?”

  他在哄她,竭尽所能的哄她,只愿她能开心。

  江黎淡声道:“不用,我有金珠银珠陪着便可。”

  谢云舟指尖抠进了掌心里,心好似被什么重重捏了一把,那抹刚退下不久的痛意再度袭上。

  舱门外的谢七也听到了江黎的话,低沉说道:“一小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昨夜主子为了救她生生取了半个时辰的心头血,端着碗盏去喂她喝时,又被她一把打翻,血倾倒出来。

  常太医见状摇头说量不够,谢云舟听罢毫不迟疑的拿起刀再次朝胸口刺去,间隔半个时辰连取两次,可想而知有多么危险。

  最后取完血,他人已经虚脱的站不起,若不是常太医及时给了他救命的药,怕是现在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后来,所有人都去歇息,他却一直守着,直到她脸色渐渐红润恢复如常,接着,他们便有忙碌登船事宜。

  简单一句话,谢云舟昨夜过的甚至辛苦,几乎没阖眼。

  可江黎却还在口口声声唤着荀衍的名字,又不是荀衍救得她,她真可以对主子这般无情。

  也太伤人了。

  谢七愤愤不平道:“一小姐若不是我们将军救你——”你早已经死去。

  后面那句话还未吐出,被谢云舟冷声打断,“谢七,闭嘴。”

  谢七的心思谢云舟明了,但人是他想救得,他便不会觉得委屈。

  海风呼啸着把谢七的声音掩盖住,随后又一起带走。

  江黎没听太清楚,迟疑问道:“你们将军怎么了?”

  “我们将军他——”

  “谢七,退下去!”

  谢云舟睨着谢七声音冰冷,“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谢云舟是主子,主子的命令谢七怎敢不听,他握着剑柄抿抿唇,低声说道:“是,属下告退。”

  没等江黎再问什么,转身离去。

  江黎看着谢七远走的背影,问道:“谢七那话什么意思?”

  谢云舟不想让江黎知晓他取心头血救她的事,他救她完全是出于自愿,不为让她感激,更不为求得她的原谅。

  他就是想救她,义无反顾的想救她。

  无论她原谅与否,他都会救。

  也就是说,即便她不原谅他,他还是会救。

  那么真相是什么,她知与不知也没什么区别,再者,她不知会更好些,这样可以活的轻松自在。

  “没什么,他大概是昨夜没歇息好,胡言乱语了。”谢云舟云淡风轻的解释道。

  江黎没再追问下去,因为她知晓,他一向如此,他想让你知道的事自然会让你知晓,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便是问上千遍万遍答案也是如此。

  她曾经执着于追求一个答案,但现在不会了,他不是她的谁,她对他的事也没有丝毫兴趣。

  他若想讲,她可以听,他若不讲,那便随他。

  江黎眸光越过谢云舟落到外面,眼尾轻扬,显然是被外面一望无垠的海景所吸引。

  她道:“金珠银珠陪我出去走走。”

  金珠银珠还未应,谢云舟先开口道:“我陪你。”

  江黎淡声道:“不用了。”

  言罢,她率先走了出去,金珠银珠一人拿着披风一人拿着伞,紧紧跟上。

  谢云舟看着那道纤细决绝的背影,只觉得胸口的痛意再次加重,隐约的有什么冲上来,他意识到什么,大步从船舱里走出,躲到无人的角度猛吐了两口血。

  吐完,一阵眩晕感袭来,身子一晃险些倾倒。

  昨夜常太医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中,他规劝道:“将军你身子一连数次取血体弱难耐,若是不好生调养怕是会落下病根,终身成疾。”

  “眼下莫说是出海去曲城,便只是出这燕京城与你来说也是不利的。”

  “……别忘了,你还刚同匈奴人厮杀完,身上本来就有新伤……”

  “听常某一句劝,想去曲城等无碍了再去,明日万万去不得。”

  谢云舟知晓常太医是好意,重咳几声,苍白着脸说道:“阿黎想去曲城看外祖母,我一定要陪着,有劳常太医给开些药,若是身子不适我可及时服下。”

  “将军怎么不懂呢。”常太医定定道,“你这身子比一小姐的也好不到哪去,给她供给心头血已经算是勉强而为之了,怎可还长途跋涉,不可,不可。”

  谢云舟抬手擦拭一下唇角的血渍,眸光落到远处,唇角轻扬,“常太医应该知晓我喜欢她的心思,她想做的我一定会为她去做。不就是去曲城吗,放心,我可以。”

  那夜是常太医叹息次数最多的一夜,他就没见过如此执拗之人,明明自己已经很不好了,还倔强的去做更危险的事,当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常太医规劝不得,只能拿出新研制出的续命药丸,叮嘱谢云舟这药一定要在紧急关头才可服用,且复用次数不得超过三次,不然会发生更严重的事。

  谢云舟把他说的“更严重的事”理解成,他会活不成。

  他淡笑道:“常太医放心,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的。”

  然,世事无常,谁也不能知后事,眼下看着安好,不见得未来便也安好。

  又有一股血腥味席卷而来,谢云舟吐出了第三口血,这次吐的比前两次都多,谢七寻到他,看到地上的血,眉梢皱起,“主子。”

  谢云舟朝后看了眼,示意他不要声张,随后从怀里取出帕巾,一下一下擦拭干净唇角,待不适感减轻后,他站起,“我无事,不要乱讲。”

  谢七明了,谢云舟是在提醒他,不要对江黎多讲什么。谢七真是不明白这些情啊爱的,真叫一个人变了样子。

  就拿之前的谢云舟来说,几时这般儿女情长过,满脑子想的都是打仗,这会儿的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江一小姐,眼底的风景也都是她。

  谢云舟见谢七没应,又问了一次:“听懂了吗?”

  谢七不情不愿应下,“是。”

  谢云舟从暗处走出,远远的便听到了江黎和荀衍的说话声,荀衍问她冷不冷,她摇头说不冷。

  荀衍问她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说,很好。

  荀衍问她,喜欢海吗?

  她说,喜欢。

  荀衍问她,高不高兴?

  她回道,很高兴。

  江黎高兴时眉眼都会弯起,像是挂在天边的一轮弯月,杏眸里溢出耀眼的光,她笑得样子真是美极了。

  只可惜,那笑不是给谢云舟的,是给另一个人的。

  谢云舟没再敢靠太近,就那样站在数步外静静睨着他们,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心像是被乱箭射中般,上面映出一个个洞,数不清的洞,洞口溢出了很多东西。

  有难过,有伤心,有心酸。

  这些东西汇集到一起后,又散开,少倾,他身子每处都是痛得,痛到什么程度呢?

  谢云舟原本挺立的身子倏然弓下,背脊也顺势弯下来,太疼,肩膀情不自禁的抽动。

  他借着吞咽口水缓解痛意,才发觉是枉然,因为更痛了,喉咙好似吞了刀片,每一次的蠕动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加上前方不时传来的轻笑声,他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谢云舟手抚在胸口,借此让自己好过些,然,并不太行,胸闷,难受,气息不稳,他慢慢转过身,踉跄着回了自己的住处,脚步迈得过于凌乱,好几次差点摔倒。

  谢七想扶他,都被他制止了,“别管我。”

  谢云舟跌跌撞撞走进船舱里随手关上舱门,下一息,连走到床榻上的力气都没了。

  他跌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大口喘息,嘴角再次有血流淌出来。

  谢七担忧他,隔着舱门问道:“主子你还好吧?”

  谢云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窘状,用尽力气说道:“我累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谢七道:“是。”

  昏迷前谢云舟好像看到了江黎,她穿着身大红的嫁衣在对他笑,还柔声唤他夫君,他缓缓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她含笑睨着他,任他抚摸。

  谢云舟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轻声道:“阿黎,你终于原谅我了吗?”

  江黎没再开口说什么,而是俯身凑了过来,主动吻上他的唇,谢云舟扣住她的后颈,把人死死压在了怀里。

  他从不曾那般炙热的亲吻过她,唇舌并用,在她唇上兴风作浪。

  浅浅的呓语声从她口中溢出,谢云舟眼角有泪滴落,他的阿黎,终,不再怨恨了他。

  可惜,梦只能是梦,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谢云舟越发惆怅,原来,还是他痴心妄想了。

  ……

  晚膳是在一起吃的,餐桌上多是江黎喜欢的,她吃的很慢,看着食欲不大好。

  谢云舟见状给她夹了一块排骨,“阿黎,给。”

  与此同时,荀衍也夹过来一块排骨,两块排骨一起出现在眼前,烛灯映衬着他们的脸,神色晦暗不明,眸底似乎席卷着什么。

  江黎看看荀衍,又看看谢云舟。

  看荀衍时眼底含着笑意,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光,看谢云舟时无波无澜没有多余的情绪。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在江黎眼底谁更重要些。

  荀衍把排骨放江黎面前的餐盘里,柔声道:“多吃些,不然外祖母见你如此清瘦会心疼的。”

  江黎浅笑道:“好。”

  她夹起那块排骨慢条斯理吃起来。

  谢云舟手僵在那里,排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样征愣着。半晌后,见江黎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他悻悻缩回手,眼睑半垂,看着很是落寞。

  他夹起的那块排骨最终谁也没吃,就那样孤零零的放在了餐盘里,一如他一般。

  荀衍唇角轻扬,脸上笑意加重,“来,再喝点汤。”

  江黎对他给的吃食来者不拒,轻点头,“好。”

  这幕落在谢云舟眸中,又是刺一般的存在,人最怕的便是对比,江黎对荀衍那般好,对他又是那般不屑,谢云舟的心啊,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疼。

  不过,无人顾及他的心情,他就像是不存在般。

  谢云舟有一瞬间的后悔,他要是不出现在这里,看不到这幕是不是便不会那般痛了。

  可惜,世上什么都有,就没有后悔药,他来了,便只能看着江黎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荀衍。

  而他,什么都没有。

  谢云舟进食,如同嚼蜡。

  ……

  夜里,所有人都睡了,谢云舟还在书案前看公文,他这次去曲城除了陪同江黎省亲外,还有一道密旨,命他彻查曲城知府勾结海盗盗取官银一案。

  监守自盗,谢云舟不信曲城知府会做如此没脑子的事,他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查阅完所有的账目,心中陡然生出疑惑,遂,他又仔仔细细看了遍,那团疑惑骤然解开。

  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三更天时,谢七敲了敲舱门,提醒他再不歇息便要天亮了。

  谢云舟抬眸朝外看去,漆黑的海面上除了翻滚的浪头什么也看不到。

  蓦地,他心神有些许不宁,脑海中浮现出什么,收好账簿站起身走了出去。海风很大,吹得他衣摆乱飞,映在甲板上的影子很是缥缈。

  他脚步迈得很轻,像是怕吵了谁歇息似的,快走到目的地时,看到了一人。

  荀衍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矗立在前方,听到动静侧眸回看,见是谢云舟警惕的神色微敛,低声道:“谢将军不睡觉来此做何?”

  谢云舟看了眼侧方,见那处门关的严实,窗户关的也严实,心安了不少,眼神示意荀衍去别处讲话,不要扰了江黎歇息。

  荀衍跟着谢云舟朝前走出,越过守船的侍卫来到无人的地方。

  谢云舟先开了口:“荀公子不也没睡吗?”

  “我担心阿黎。”荀衍道。

  “巧了,我也担忧阿黎。”谢云舟道。

  荀衍睨着他,目露寒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你说了不打扰阿黎的。”

  要不是有如此承诺,荀衍根本不可能让谢云舟跟来,他巴不得江黎一辈子都不要同谢云舟见面。

  阿黎是他的,以后余生都是。

  谢云舟想起了他们那日的谈话,他要随行,荀衍说可以,要求便是不许靠近江黎。

  他当然不回应允,荀衍也是个张狂的主,冷声道:“你若是不允,那便不能同行。”

  在其他事情上,谢云舟可以抬出身份压制荀衍,但唯独江黎这,他的身份最是没用。

  最后为了江黎,他只能同意。

  谢云舟回过神,淡声道:“你不用时刻提醒着我,我没忘。”

  “如此,”荀衍眼底生出几许厌恶,“最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没说几句,阿川过来寻人,荀衍便同阿川一起走了。

  谢云舟睡不着,负手立在甲板上朝远处看去,海水的腥味扑面而来,流淌到鼻息间,垂在肩上的发丝扬起,飘荡间他忆起了那年。

  他同江黎一起同桌用膳,其中有道膳食是蒸鱼,他向来喜欢吃鱼,但讨厌剔除鱼刺,总觉得很麻烦,是以他干脆连鱼都不吃了。

  江黎明了后,一根一根的把鱼刺剔干净,还羞红着脸对他说道:“阿舟哥若是想吃鱼,我下次还做,鱼刺我也会剔干净。”

  连亲娘都未曾做到那般,江黎却做到了,只是那时的他,眼中根本看不见江黎的好,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不必。”

  饶是他如此讲,江黎下次准备膳食还是会有蒸鱼,还是会贴心的把鱼刺剔除干净,江昭打趣道:“阿舟,我妹妹对你如此好,你切莫太感动了。”

  江昭说错了,那时的他,没有一丝感动,反而把江黎做的那些当成了理所当然。

  谢云舟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若是可以回到那时,他定会含笑对她说,谢谢。

  可惜,回不到了。

  海风吹久了总是不好,谢云舟不经意间被海风呛到,连着咳了好半晌,直到咳出血那股痒意才消失。

  他弓着身子折返,看到谢七欲言又止的神情,再次提醒道:“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讲。”

  谢七心道,便是讲了也没差别,又没人在乎。

  ……

  海上声音很大,江黎睡得不踏实,睡着了后一直在做恶梦,她梦到赵云嫣一把火烧了江宅,梦到江昭葬身火海,她还梦到何玉卿哭的很伤心。

  醒来后,人有一瞬间是懵的,为何会梦到玉卿哭呢?

  便是她兄长真有什么,也不该是何玉卿哭得撕心裂肺啊,随后她摇摇头,心道,肯定是她白日睡得多了,是以才会胡思乱想的。

  闭上眸,她再次睡了过去,这次梦到的是谢云舟,谢云舟一身黑衣的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只碗盏,要她喝下碗盏里的东西。

  她垂眸去看,碗盏里面竟然是血,她的脸映在了血里,恶心感传来,她抚着胸口干呕。

  回头时,看到谢云舟手里已经没了碗盏了,她刚要喘息,眼角余光看到了另一物。

  他掌心捧着的是一个还在跳动的心脏,上面千疮百孔有血涓涓流淌出,谢云舟噙笑说道:“阿黎,吃下它,吃下它你便会好的。”

  吃心??!!

  江黎瞪眼看着他,嘶吼了一声:“谢云舟你疯魔了吗,你说,你剜了谁的心?”

  谢云舟脸上的笑容放大,眼底像是盛着光,轻柔道:“我的啊。”

  我的啊。

  我的啊。

  我的啊。

  这三个字在江黎脑海中不断回荡,江黎吓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真是满身是血的谢云舟。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衣衫上面布满了血,他脸上也有血,血从他额头滚落下来,掉到了他卷翘的长睫上,眼睫轻颤间血再次滚落,掉到了他鼻尖上。

  江黎吓得尖叫出声,“啊——”

  谢云舟扔掉手中的剑快步上前,“阿黎,别怕,没事了。”

  他身上的血嘀嗒嘀嗒掉了下来,眼前的这幕同梦境重合,江黎脸色苍白的朝后退去,“你,你别过来。”

  谢云舟怕吓到她,不敢上前,轻声道:“阿黎,是我,是我。”

  “你看,是我,谢云舟。”

  江黎思绪从惊吓中回过神,借着外面稀薄的光打量着他,用力吞咽下口水,“发发生了何事?”

  谢云舟淡声道:“遇到了海盗,你不用担心,都解决了。”

  谢云舟没讲实话,不是海盗,是杀手,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要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谢云舟发现杀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江黎这里,见那人举刀向她劈去,一剑戳穿了那人的胸口,他身上的血也是那个杀手的。

  江黎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即便他解释了,她还是慌的不行,“金珠银珠呢,她们可安好?”

  “放心,她们都安好。”谢云舟抬脚朝前走过来,“这里不能睡人了,我带你去别处。”

  江黎看到他便会想起方才的梦,恐惧的朝后又退了退,“别别碰我。”

  “哐当”一声,舱门被人踢开,荀衍走了进来,见江黎瑟瑟发抖的倚在角落里,快几步走过去,一把撞开谢云舟,问道:“阿黎,怎么样?”

  荀衍身上还算好些,没有太多的血渍,血腥味也不浓烈,江黎看到他后,心才安了些许,摇摇头:“我…还好。”

  荀衍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死尸,“这里不能住人了,来,阿黎,跟我去别处。”

  同样的话谢云舟也是如此讲的,只是他讲完后,江黎似乎更怕了。

  “来,把手给我。”荀衍再次说道。

  江黎抿抿唇,又咽了咽口水,眸光落到地上,见那人死状极惨,下意识把头扭向一侧,缓缓的,缓缓的伸出了手。

  谢云舟有多久没同江黎牵过手了,好像很久了,或许从来没有过。他矗立在床榻边,看着江黎伸出手,看着她把手放进了荀衍手中,看着他们相携离开。

  这个瞬间,好似被一剑穿心的不是地上那个杀手,是他。

  心撕裂般的痛起来。

  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他踉跄几步,最后倚在了舱门上,这场厮杀他消耗了太多的气力,可是都比不得江黎这无形的一剑,当真是要他痛不欲生。

  少倾后,谢七急匆匆赶过来,告知他,杀手已全部毙命,谢云舟问道:“可搜出什么线索?”

  谢七摇头:“未曾。”

  谢云舟道:“全部沉尸海里。”

  谢七道:“是。”

  之后的两日,他们都很谨慎,夜里,谢七阿川轮流值守,谢云舟这两日忙着查清关于杀手的事,一直未曾见过江黎。

  其实查案子只是借口,究其原因则是江黎不见他,他数次去找她,都被她挡在了门外。

  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不开门,后来他听谢七讲,这两日荀衍一直在陪着她,无聊时他们会一起下棋。

  荀衍那人很会哄人,还给江黎画了很多画像,不止江黎,金珠银珠也画了。

  也不知他何时把子带上了船,用兔子哄得江黎笑了好久。

  江黎一口一个衍哥哥的叫着他,还说等到了曲城一定好好答谢他。

  谢七听后很是不开心,坏人来了,跑在前面的是他们,厮打也是他们,救人的还是他们,怎么最后功劳都让荀衍给抢了。

  谢七越想越窝火,“主子,要不要我去教训下那个荀衍?”

  “你打的过他?”倒不是谢云舟小瞧谢七,只是荀衍武功路数非比寻常,不是一般人能制衡的,再者,他们同在一艘船上,也算是朋友,眼下需要的共同御敌。

  他道:“不必理会。”

  “可是——”

  “没有可是。”

  谢云舟道:“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谢七定定道:“属下已经安排下去了,等船靠岸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确定不是来杀荀衍的?”

  “应该不是。”

  “船上除了荀衍的人便是咱们的人,倘若杀手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便是冲着咱们来的。”谢云舟蹙眉说道,“让他们好好查,务必查出杀手的身份。”

  “是。”谢七多嘴问道,“主子可有怀疑的人。”

  谢云舟还真有怀疑的人,低声道:“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与曲城知府勾结海盗案有关。”

  “他们如何知晓主子来了曲城?”

  “或许…有奸细。”

  谢七眼睛大睁,“主子放下,属下一定严查此事,定抓住奸细。”

  两人交谈间似有人在外闪过,谢云舟眼神睇向外面,谢七倏然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谢云舟敛眉,烛光倒影出他侧影,脸部弧线锐利,眼神犀利如剑,之后两人再未提及曲城知府的事。

  -

  另一处,燕京城郊外尼姑庵里有人站在窗前凝视着夜空中的明月发出冷笑声,不管是江黎还是江昭,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他们欠她的,她都会讨回来。

  还有那个赵云嫣,真是痴傻至极,单她几句话便搅得她心神不宁,当真是愚蠢的要命。

  正当她沉思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推开了门,看那人的身量是个男子。

  男子进门后,一把关好房门,随即扑在了女人身上,抱着她又是亲又是啃,“宝贝,我可想死你了,来,赶快让我亲亲。”

  月光映出那人的脸,是张精致的美人脸,五官极其好看,眨眼间她身上的尼姑服便掉到了地上。

  “急什么。”她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你交代的我哪次没办妥。”男子嘿笑着凑过来,堵着她唇亲了好久,随后打横抱起她,朝里间走去。

  木板床传来咯吱声,她道:“等等。”

  男人显然是等不及了,一把扣住她的手,咬着她唇说道:“先喂饱了我,之后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再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许久后,男子唤了声:“阿藴。”

  江藴一把推开他,从床榻上坐起,捞起地上的亵衣穿上,淡声道:“我还有事要你去做。”

  男子从身后抱住她,在她颈肩亲了亲,“好,什么事你说。”

  江藴对着他耳语一番,男子笑得很坏,“没想到你如此坏。”

  “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江藴问。

  男子探出舌尖轻舔了下唇瓣,“要啊,当然要。”

  言罢,他再次抱住江藴,与她又缠绵了一番,离去时已经到了三更天。

  江藴动也不动的躺在木板上,眼睛直勾勾睨着头顶,声冷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昭打了声喷嚏,起身关好门窗,折返时看到了桌子上的膳食,那是晚膳前何玉卿亲自送来的。

  这几日都是她在陪着他,他竟不知她酒量那般好,舞跳得也好,她翩翩身姿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指尖轻颤着缓缓伸出手,即将碰触到什么时,又缩了回来,定睛去看,眼前哪有人影,方才看到的分明是幻想。

  江昭不知,原来他也会有这般沉醉的时候。

  须臾,他又想起了赵云嫣,胸口顿时闷闷的,他自认对赵云嫣爱护有加,但凡她要的,他都会给,她想的,他都会去做。

  可为何,到头来她还是背叛了他?

  且,还是这样不堪的背叛,江昭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实在睡不着他去了书房,挥毫写下了一张张字,直至天明才停歇。

  手指胀痛的动弹不得。

  -

  江黎不知江昭这边怎么样,她在经历了恶梦,被坏人追杀后,心情总算从心悸到了平稳。

  这几日难得的好了些许,无事的时候拿出琴来弹,她琴艺很好,只是成亲这三年疏于练习生疏了些。

  刚碰触上时,有几许生疏感,等听到琴弦拨动的声音后才渐渐熟悉起来,一首《凤求凰》弹得淋漓尽致。

  当即引得众人驻足听起来,谢云舟刚巧路过,顿住步子,站在舱外聆听了许久,心随着琴声忽上忽下,像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沟壑蜿蜒曲折。

  他的心就这样一寸寸沉下又升起又沉下,眸光里除了江黎再也看不到其。

  晃神时又有萧声传来,琴萧和鸣,当真是佳作。

  谢云舟征愣看着荀衍站定到江黎身侧,同她一起合奏,下沉的心便再也没有浮起,就那么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好似低到了尘埃里,摔的粉碎,无从捡起。

  那抹难言的忧伤充斥在心间。

  谢云舟喉咙燃起了火,灼烧的他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等他们谈完,谢七说道:“一小姐我们将军也会,你要不要同我们将军合奏一曲?”

  江黎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拒绝:“我乏了,算了吧。”

  同荀衍合奏便有力气,同他便乏了,当着是厌烦至极。

  谢云舟落寞转身离开,他步子迈得很慢,背影透着一抹萧索感,像是秋末那株落了叶的树,孤零零的矗立着。

  任风肆意吹打。

  走出几步,后方传来声音,“谢云舟。”

  是江黎在唤他,这一刻,谢云舟好似重新活了过来,周身的力气瞬间回笼,他快速转身走过去,站定在江黎面前,问道:“阿黎,你叫我。”

  江黎不知他雀跃什么,轻抿了下唇,淡声道:“今日午膳我想同衍哥哥一起吃,你便不要再来了。”

  “什么?”谢云舟没听清。

  “我想同衍哥哥一起用午膳,你不用一起了。”江黎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谢云舟的喜悦因江黎而来,也因她而消退,“你、你们要一起用午膳?”

  江黎:“是。”

  “要我去他处吃。”

  “是。”

  “为何?”

  “不为何,我同衍哥哥有话要讲。”

  再有几日便到曲城了,江黎想同荀衍商量下,看送外祖母什么礼物好,毕竟他同外祖母相处的时间比她久,他应该更知晓外祖母喜欢什么。

  谢云舟在的话,不方便说这些。

  当然,最主要的也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他。

  不然,她又会想起他手掌捧着心要她吃的那幕,太吓人了。

  谢云舟垂在身侧手指张开握紧,握紧张开,想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抓到,只留下了一抹失望。

  “就那么厌烦看到我吗?”

  “连一起用膳都不可以?”

  天知道,谢云舟有多想见到江黎,白日她不见他,也就只有用膳的时间他能看见她,他很珍惜。

  然,这点时间她也不想给他了。

  原来,被一个爱着的人这般讨厌,是如此痛苦的事,连头发丝里都泛着痛意,周身似乎不能碰触了般。

  碰哪,哪里痛。

  谢云舟屏住呼吸,把痛意压下,苦涩笑笑,转移话题道:“阿黎,你忘了么,我也会弹的。”

  他琴艺也很好。

  荀衍能做的,他也可以做。

  江黎怎么会忘,当年,他同江藴合奏了一曲《凤求凰》,引得府内众人唏嘘,她便在唏嘘声中,心碎了一地。

  后来她去寻他,小心试探,问他可不可以同她共奏一曲,他直接拒绝,说公务繁忙没有空闲。

  他同江藴合奏,却不愿同她合奏。

  说起来,也是他拒绝她在先,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礼尚往来,算不得过分。

  “你会与不会我并不关心。”江黎精致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道,“你只要记得,用膳时不要一起便可。”

  “……”谢云舟的心再一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