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生撕开勺子外面的包装纸袋，插进酸奶里，垂下眼皮，带着询问的眼神，是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钟瑾连忙摇摇头，“我、我不吃。”她一紧张就结巴脸红。叶淮生走近她，钟瑾下意识往后缩，叶淮生止步，酸奶盒塞进她手里，移开的时候指腹无意识触及她的手背，钟瑾心尖一颤，那一掠的凉意在手背上挥之不去。“想吃就吃。”叶淮生看了眼她，隔几秒又加了句，“我没吃过，你紧张什么？”这时从篮球场方向走来两个女生，朝他们看了一眼，回过头去窃窃私语并伴随着几声轻笑声，钟瑾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一边舀着酸奶吃，一边走了几步路，渐而反应过来刚才那两个女生在笑什么，脸又红了，脑袋也垂低下去。钟瑾不由自主地拉开和叶淮生的距离，往嘴里喂酸奶的动作随着脚步越来越迟缓，叶淮生听到身后好久没有动静，侧头看了眼，女生离着他很远的地方蜗牛爬着。叶淮生停下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你还可以更慢点。”钟瑾正把一勺酸奶放进嘴里，牙齿咬着勺子，舌尖一点一点卷着勺子上面残余的果粒，吸吮着，愣着站住了脚步，仰着头一脸呆呆望着叶淮生，勺子咬在嘴里，忘记拿下。叶淮生眯了眯眼睛，到口的话忽然忘记说什么了。“傻。”钟瑾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叶淮生走回去，走到钟瑾面前。钟瑾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脚步还没后退，被叶淮生打断，“慌什么？我能吃了你？”被看出来心思，钟瑾只觉得窘迫。叶淮生点点她的勺柄，“拿下来。回去拿面镜子照一照就知道有多傻了。”钟瑾大囧，拔下勺子，低头在酸奶盒里搅了半天，酸奶搅的乱七八糟，也没心情吃了，头顶的光又亮了，抬眼看去，水泥地上一道长长的影子，叶淮生两手插在兜里，大摇大摆走到前面去了。和叶淮生相处过就会知道，那些流传在校园里有关他的传言八.九不离十，他家家境差不了，他身上那股自信、不羁的气质和别的那些坏学生很不相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钟瑾模模糊糊觉得，仿佛这个人还不至于坏的透彻，他有想法，有灵魂。就如此刻，他在前面走着，路灯灯光投射下来，那条瘦瘦长长的影子透露着无言的孤单和迷茫。钟瑾隐隐约约产生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不知是同情还是青春期少男少女都会有的这种茫然感而产生的一种共鸣。在此之前，她最讨厌像叶淮生这样的不学无术嚣张跋扈顶撞老师的同学，然而真正接触下来，他让她有了一些改观。这改观到底指的是什么，钟瑾说不清楚，只能笼统地将它们描述为一种感觉。感觉叶淮生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坏。走着走着到了食堂门口，钟瑾往里面望了望，今天磨蹭了一点时间，一楼那几个窗口快要关门了。“叶淮生，”她小声叫前面走着的男生，“我去买个饼吃，你先走。”叶淮生顿步，转身看她。钟瑾以为他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我去里面买夜宵，你先走。”他仍是那样看着她，然后慢慢说道，“我听到了，去啊。”钟瑾：“……”钟瑾一直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要吃夜宵，学校食堂卖的杂粮煎饼她最喜欢，胃口好的时候能吃二十多块，再就是鸡蛋灌饼，三年下来，大叔阿姨们都认识她了。她走进食堂，大片的玻璃窗外面淡淡的灯光照进来，尽头的窗口里面有几个开始收摊关灯了，钟瑾加快脚步走过去。卖鸡蛋灌饼的大叔已经走了，杂粮煎饼的阿姨还没走，这位阿姨每次都到十点以后再收摊，有一次钟瑾问阿姨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晚收摊，阿姨笑眯眯说，知道你每次都会来买，等你来了我再回去。钟瑾心里暖融融的。“阿姨，来一个饼。”“老样子？”阿姨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样子，特别亲切和蔼。钟瑾也眯眼笑道，“是的，这次要加两个蛋。”阿姨动作麻利摊饼加蛋加料加酱，不时抬头向钟谨身后，“新交的小男朋友啊？”钟瑾听闻一愣，随着阿姨的目光看过去，大片阴影底下，叶淮生背靠在柱子边低头玩着手机，站姿和早上大厅里看到的那副拽样一模一样。钟瑾连不迭矢口否认，“不是不是，是同学。”阿姨一脸“我懂的”对钟瑾笑着，继续低下头去忙活。在阿姨的亲切微笑下，钟瑾有一种不安感，手背按了按脸，烫烫的，余光偷偷瞥向叶淮生的方向。钟瑾刷好卡，从阿姨手里接过饼，小口吃着，慢慢走向通往宿舍楼那扇大门，也没有叫叶淮生，耳朵却敏锐的竖着，听到脚步声近了，无名的心安下来。一路无语，叶淮生十分大胆地玩着手机，一点儿都不怕被老师抓住。走了一段，叶淮生把手机塞进兜里，看向钟瑾，似乎对她手里的杂粮煎饼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东西好吃？”钟瑾咬下一口里脊肉，嚼着嚼着边抬起头去看叶淮生，顺口就说，“好吃呀。你不知道，我一天下来最开心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看完书买个饼吃吃，吹吹风走走路，很奢侈。”她说着，唇角扬起满足的笑容，配合着那双大而又明亮的眼睛，说不出的治愈。风将她黑发吹拂，侧头望着他，眼里仿佛掬了一捧光。“等等。”叶淮生忽然面对钟瑾停住脚步，手从兜里伸出，拇指指腹擦掉留在她唇角的残渣。那温热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他手指的离开而快速消失。一瞬刻，钟瑾脑袋里轰的炸开，全身的血液往脸上冲。第11章叶淮生新寝室一共四个人，另外三个分别是林若白，张昊和孟家明。林若白不用说，班长嘛，又是坐叶淮生前排，老师眼里的大红人，除了成绩优异这一点，这个大红人还有一个可贵的品质，不爱打小报告，同学求他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关键时刻还会在老师面前帮说好话，这么好的班长谁不喜欢，所以每学期选班委，林若白都是全票通过。张昊是十二班差生之列，嘴贱，欺软怕硬的典型，一天到晚招惹是非，成绩自然也在底层游动，可这家伙偏偏暗恋许昕两年多，许昕正眼没瞧过，即使这样仍不放弃，时不时在许昕她们那堆女生面前刷几波存在感。这学期换座位，林若白和许昕坐了同桌，第二节晚自修下课许昕不小心倒进林若白怀里，张昊心里暗自不爽，有些小嫉妒，却又不敢找林若白麻烦，怕惹来众怒，只好憋在心里。张昊满以为自己能憋多久，回到宿舍看到林若白就来气，有意无意找他麻烦，不是“班长，淋浴器热水放不出来，你来看看”，要么就是“班长，你帮我去阳台上收个衣服”。淋浴器的热水好好的，阳台上的衣服傍晚就收进了，张昊就是想使唤林若白排解心里郁闷，让他更郁闷的是，林若白不恼也不抱怨，良好的家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跳梁小丑，非但没有排解，反而让这种情绪变本加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林若白在浴室洗澡，孟家明阳台晒衣服，叶淮生还没回来的当儿，把林若白放在桌子上装满水的玻璃杯砸在了地上，很响的一声，引得孟家明探进头来，“怎么了这是？”然后看到了林若白桌子前一摊水和玻璃。张昊跳开一旁，“失误失误。”孟家明道：“张昊你完了，这是班长最心爱的杯子。”张昊心想，我这可不就是故意的嘛。待到林若白出来，看到杯子变成一堆玻璃渣，孟家明耸耸肩膀，指指张昊。那家伙正架着脚躺床上玩手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吊样。事不过三，林若白脾气再好，也不见得能一次接一次的不计较。许昕说的对，张昊这人就是欠收拾。“张昊，我没惹着你吧？”林若白按压着火气，他也懒得跟张昊废舌研究这只杯子对他的重要性，笔直看着床上的张昊。闻到火.药.味的孟家明怂的一句话都没有，缩在自己位上打游戏。张昊不理林若白，玩起游戏来他连他妈都不认。“张昊，我要你道歉。”林若白不放过他。张昊懒洋洋的，“凭什么呀？”林若白抬头盯着他。张昊没心情玩了，手机一扔，“我就是看你不爽，摔的就是你的杯子，我想摔就摔。来啊，来跟我打呀，不打不是男人！”眼瞅着张昊从床上跳下来，寝室里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孟家明真怕他俩会打起来，他是帮谁好呢。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叶淮生走进来。前一秒气焰嚣张的张昊秒怂，就跟霜打茄子似的蔫了，弱弱叫一声，“生哥。”我艹，转变也太快了。孟家明默默继续着游戏，心说，叶淮生来的可真是点。叶淮生看也没看张昊一眼，走到自己座位，掏出手机看了会儿，然后走到阳台上打电话。张昊的注意力从林若白身上转换到叶淮生。其实就张昊本人来说，很荣幸能和叶淮生安排一个寝室，在他这种学屌的心里，叶淮生可谓是那种只能仰望的巨神一样的存在，所以他很快把对林若白的仇恨转移到了如何讨好叶淮生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上面。等叶淮生打完电话回来，张昊从盥洗室奔出来告诉他热水调好了可以去洗澡，可能今天心情不错，叶淮生拿正眼看了下张昊，微微点了点下巴。刚才那个电话是他爸的，叶董事长百忙之中还记得问候他这个儿子实属难得，叶淮生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他爸问什么他答什么，长期以来，父子间的沟通一向如是。挂断之后，他在阳台站了会儿，一支烟的时间里，向对面女生宿舍望过去，寻觅着什么，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有点傻。他哪知道那小矮子住哪个宿舍。脑海画面浮现出钟瑾那张爆红的脸，捻了把手指，仿佛触感还在。怪可爱的。叶淮生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弯起唇角，掩饰性地低头从嘴里拔下烟，将那抹莞尔收起，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钟瑾回到寝室楼已经很晚，手里的饼吃到一半还没吃完，吃不完是因为……她还记得叶淮生捻了捻手指，戏谑的笑道，“皮肤摸着挺光滑。”钟瑾又是一阵脸红心跳。飞快跑上楼，进了寝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气喘吁吁。寝室其余三人洗完澡，三脸懵逼看着钟瑾，“宝贝，你被人追杀了？”钟瑾平息呼吸，摇了摇头，“比被人追杀更恐怖。”沈园园闭上眼睛做一副陶醉状，双手合掌，“唔，我闻到了什么，杂粮煎饼的香味。”不等沈园园凑过来，钟瑾把饼递到她面前，“咬一口。”沈园园咬了两大口，半个饼没了，嘴巴里叽叽咕咕道，“好吃好吃。”陈梦评价道，“钟瑾你这人最坏，自己死吃不胖，沈园园都胖成球了，你还让她吃。沈大姐啊喂，别吃了哟，香肠、培根、里脊肉，都是肉哇，为这一口，晚上做一个月的操都补不回来。”许昕做着面膜，含糊不清说了句，“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是吧圆圆同学。”沈园园拼命点头，“知我者非小昕昕莫属，给你比心心。”陈梦痛心疾首地摇摇头。就她们说话的几分钟里，沈园园又把钟瑾剩下那部分咬光了，钟瑾把纸袋扔进垃圾箱里，洗了个手，出来准备衣服洗澡。夏天洗澡非常快，没到十分钟时间，钟瑾快速把衣服洗完，打开浴室门准备晾晒，熄灯铃声响了。阳台门洞开着，楼下的路灯打进来，仅靠这点光亮，钟瑾凭着多年经验走到阳台，麻利把衣服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