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源开着车带我回了公寓，这个公寓离陆榆家并不远，环境也很好，都是郑少源帮我一手操办的，他选好了地方之后，只是问了我喜欢不喜欢，然后就定了下来。这里应该是新的楼盘，小区里的设施也很齐全，门口就是一家大型的超市，生活应该会很方便。到了公寓里，郑少源已经帮我全都置办妥当了，真的就像他说的，我直接拎包就可以住过来了，我的生活用品他也替我准备好了，几乎能想到的他全都已经准备了。我和郑少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郑少源收敛了之前随意的性子，认真的说，“夏夏，我准备在海城开一家律师事务所，你现在刚回来，与其去帮别人打工，还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创业。”其实这件事我也有想过，但是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我怕自己会做不到，毕竟，美国的法律与这里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但郑少源的这句话也让我产生了顾虑。“少源，你真的想好了要在海城发展了吗，先不说郑伯伯会不会同意，以你的资历在海城开一家小小的事务所，是不是太屈才了。”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郑少源对我的心思，但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事而去影响了他的发展，况且，我知道自己没办法给他任何的回应。郑少源沉默了一会，说，“夏夏，我爸爸虽然很固执，但是我的人生本来就应该由我自己决定，我不觉得在海城会影响我的发展。海城确实只是一个二线的小城市，但是他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份额，这些客户也必然会产生业务上面的纠纷，我擅长的就是这方面的业务，所以，我并没有一时冲动。”我没有接受他的这个提议，也没有拒绝，我希望郑少源再仔细的考虑清楚，要成立一家律师事务所并不是闹着玩儿的，对于他的能力我绝对不怀疑，只是，我们到底还是太年轻，要把事务所坐起来绝不事单单凭个人能力就可以达成的，这需要很多的资源和社交圈的拓宽。刚来海城，郑少源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在我公寓附近的一家酒店订了房间，因为明天要回宁城，所以我也没有留他，吃了午饭之后，郑少源就离开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缺乏真实感，从昨天下了飞机之后，我就一直恍恍惚惚的，但我把这些都归结于时差问题，我想，应该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第140 夫妻一场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和郑少源就踏上了回宁城的路途，我想他一个人开车会太辛苦，本来准备开到半路的时候接替他，但郑少源没有接受我的提议，一路上他一直在和我聊天，不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说，倒也没有很无聊。车子在我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郑少源和我告了别，就回了郑家，车子他也开回去了。我家这座老式的院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自我太爷爷的那一辈开始，我们就在宁城落了脚，即使我爸成了规划局局长之后，局里给家里分配的房子，我爸也没有接受。在我的记忆力，这满墙的爬山虎就是家的模样。爸爸生平有两大爱好，下棋和养花，自从他退休之后，时不时的就和以前的那些老同事约个时间去茶馆里下棋，可是自从爸爸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听我妈说，我爸再也没有约过人下棋。大门半敞开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光景。兴许是因为爸爸出门少了，那一院子的兰花倒是格外的惹眼。我跺着步子推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角落那株开的最艳的兰花面前，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鼻子一酸，差点就没控制住情绪，我深吸两口气，沙哑的喊了一声，“妈。”我明显的看到我妈的身影一滞，她缓缓的站起身，过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最后莞尔一笑，低声的说，“夏夏，你回来了。”我快走了几步到了我妈的面前，扑进了她的怀里，轻声的说，“妈，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妈。”妈妈轻拍着我的头，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夏夏，这一年，你受委屈了，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妈知道，但凡有一丁点的办法，你不会一个人离开去那么远的地方，夏夏啊，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妈只是心疼你啊。”听了这番话，我哪里还控制得住。我本以为，过了一年，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严夏了，在我认为，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他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只会让你变得更加的软弱，所以，渐渐的，我以为我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可是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我还是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老太婆，是谁在外面，你在和谁说话。”突然间，房间里传来爸爸浑厚的嗓音，我站直了身体，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准备进去，我妈却突然拉住我的手，低声的嘱咐道，“夏夏，你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爸，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你爸就变得沉默寡言了，我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我不希望他在为你的事情操心了，妈希望你理解。”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没有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我爸，至少，就现在而言，沈振东在他心里还占了很高的地位，我没有想要来改变他目前的想法。我一边走，一边喊着，“爸，是我，我回来了。”我爸颤颤巍巍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拄着拐杖向我的方向走来，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我鲜少看到我爸这幅模样。我快走了几步冲了上去，扶着他，一年没见，我爸的眉眼间变得越发的淡了，皱纹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他的背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挺拔，走路看上去也变得有些吃力。“爸，我回来了。”我硬是扯出一张笑脸，甜腻的说着这番话。我爸拍了拍我的手，低沉着嗓音，说，“夏夏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呢，在海城过得不好吗。”我扶着爸爸坐回了沙发上，笑着说，“爸，哪有，是你太久没见到我，才觉得我瘦了。”这次回来前，我已经提前告诉了他们，所以我爸也没有问我沈振东的事情。如同我妈说的，爸爸现在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他问了我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之后，几乎也没有再说话的兴致了。下午的时候，我爸习惯性的去房间里睡了午觉，妈妈则拉着我去了院子聊天。我们两个坐在竹制的躺椅上，闻着满院子的花香，这一刻，我才真实的感觉自己回来了，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我妈拉着我的手，淡淡的说，“夏夏，这次回国，还离开吗。”“暂时不走了，妈，我准备先把律照考出来，再做打算。”“这段时间啊，多亏少源在那里照顾你，也让妈放心了许多，我们欠郑家的太多了，你郑伯伯在宁城一直照顾着我们两个老不中用的，少源在国外照顾着你，你真是要好好的谢谢你郑伯伯。”我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要不是郑伯伯，我爸的看押令也不会这么快就解除，按照我爸的脾气，时刻被人看着，会让他多么的难受。我妈说，“夏夏啊，妈看得出来，少源对你不错，你也已经离婚这么久了，你何不考虑考虑少源，兴许还能成了一桩好事。”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让我妈来操心我的婚事，我想郑少源应该也知道我现在的想法，除了刚去美国的那一个月，他跟我提过之外，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否则我想我们也不会成为好朋友。我们聊了很多其他的话题，突然间，我妈变得有些沉默，她试探性的问道，“夏夏，你现在和振东还有联系吗。”我如实的摇了摇头。我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夏夏，有件事，妈有必要告诉你。你婆婆江月兰，半年前走了，我当时去参加了她的葬礼，但是这件事你爸还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你和振东也算是夫妻一场，你有空的话，回海城之后，去看看你婆婆。”我愣了一下，这个消息确实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如同我妈说的，不管怎么样，她以前都是我的婆婆，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我多少有些难受。第141 假装我的女朋友我已经答应了郑少源晚上去他家里吃饭，我妈也觉得我应该去好好的谢谢郑伯伯，在去的路上，我经过一家商场，买了许多伴手礼带过去，虽然我知道郑伯伯家里什么都不缺，但这是礼貌。我快到郑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郑少源站在大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倚在墙上，他见到我之后，快走了几步到了我的面前，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说，“来吃饭就是了，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也不嫌重。”我笑了笑，“这些是我妈吩咐我买给郑伯伯的，我离开的这一年里，多亏郑伯伯的照顾，否则我也没办法走的那么安心。”我察觉到郑少源的不对劲，他脸上没了平日里的轻挑，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烦心事了，我站定了脚步，转身看着他，问道，“少源，怎么了。”郑少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夏夏，首先你得相信我，我想在海城开律师事务所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海城现在的进出口贸易的交易额已经占了全国的五分之一，而且海城的发展空间也很可观，我是看中了这一块的市场，而且，我对经济案和商业纠纷尤为的擅长，所以，你要相信我，我是有把握能把事务所经营好的。”郑少源说的观点，我也赞同，但开公司这样的事，毕竟不是儿戏。我沉默了许久，淡淡的说，“是不是郑伯伯不同意你的决定呢。”郑少源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还没有告诉他，只是，你也应该知道我爸，我想他知道了之后，一定会反对的。”确实，以郑伯伯的脾气，郑少源的这个想法一定会被否定，当初郑少源要出国的时候，也跟郑伯伯闹了很久，最后他绝食了好几天，郑伯伯才松口。可是出国也就几年的时间，而这次去海城创业，很有可能郑少源就要在那里扎根了。郑家就他一个独子，郑伯伯的反对也是情理之中。“严夏，你能不能帮我。”我错愕的看着郑少源，疑惑的问，“我要怎么帮你呢，少源，郑伯伯的顾虑其实你应该理解，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你离开了宁城，他自然是舍不得，你让我如何劝说呢。”郑少源犹豫了一会，怯怯的说，“你能不能骗我爸，说我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爸就会同意我和你一起去海城了。”“不行。”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不能帮着郑少源这样欺骗郑伯伯，这样会将我们两个都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如果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该用什么脸面来面对郑伯伯。郑少源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歉疚。“对不起，夏夏，是我鲁莽了。”我拍了拍郑少源的肩膀，低声的说，“少源，如果你在海城开事务所，我一定全力的支持你，不遗余力，但如果你决定留在宁城，我们依然也是很好的朋友。”郑少源低垂着头，用很轻的声音，失落的说，“所以，我们永远都只是朋友，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却狠狠的撞击了我一下，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的看着他。可只过了一会，郑少源突然扬起了熟悉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笑着说，“好了，我们进去吧，我爸该等急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坚持的，不管我爸同意不同意，我已经决定了。”我跟着郑少源的步子走了进去，他刚才的那句话多少让我有些难受，对于他，我不想让他变成第二个余飞，但不得不承认，郑少源在我心里已经占了很重的位置，可这样的感情只是友谊，没有半点男女之情。郑伯伯的身体依然很硬朗，比起我爸，郑伯伯的气色看上去要好很多，见到我之后，郑伯伯显得十分开心，他声如洪钟，步子极快的走到我面前，笑着说，“小夏啊，好久没见了，变得更加漂亮了，在美国这一年里，少源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我挽着郑伯伯的胳膊，笑着回答，“郑伯伯，这一年多亏了少源的照顾，应该是我给他添了麻烦才对。”郑少源站在我身后，阴阳怪气的说，“死丫头，亏你还有些良心，还知道我的好。”听到郑少源的话，郑伯伯笑的更加的开怀了，他指着郑少源说，“好了，臭小子别在这里贫嘴了，去让你妈开饭了，夏夏好不容易回一次海城，你妈可是准备好多她喜欢吃的菜。”郑少源嘟囔着说，“爸，你们可真够偏心的，我也是刚回来啊，怎么没见你们做些我爱吃的菜呢。”嘴上这么说，可是郑少源还是按照郑伯伯的吩咐，去了厨房。郑伯伯拉着我到了沙发旁坐下，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小夏啊，你和振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一年，你也不容易啊，我知道，老严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我也没资格让你不要管这件事。但小夏啊，你听郑伯伯一句，不要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去影响了你自己的心，振东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他也不希望这样。”郑伯伯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总是能给我一些正确的指引，只是在沈振东的这件事上，我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和他的人生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所以，我也不想再去追究过去的事情了。既然他已经离开了源业，那之后就算我要调查源业的账目，也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到他。“郑伯伯，我知道了，但我去美国的这些时间，我就是为了历练自己，让自己有能力回来可以帮助我爸洗脱冤情，这也是我这次回来最主要的目的。”郑伯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恰好这时候郑少源走了过来，说，“爸，夏夏，饭菜准备好了，你们快过来吃饭吧。”郑伯伯笑着说，“好，先吃饭吧，今天高兴，夏夏得陪我喝两杯。”“嗯。”我不太能喝酒，但郑伯伯已经开了口，我自然不能拒绝，好在他也没有要我喝很多，只是浅尝了几口。我们聊许多在美国发生的奇闻异事，郑伯伯和郑伯母也听得很有兴致。酒过三巡之后，郑少源突然认真的说道，“爸，我有件事想和你说。”郑伯伯已经有些微醺，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放下了酒杯，看着郑少源，疑惑的问，“臭小子，什么事情，这么严肃。”郑少源看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爸，妈，我准备留在国内发展，但我想去海城，我决定在那里开一家律师事务所。”郑少源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看到郑伯伯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他的脸色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他的沉默却让人害怕。“爸……”“你确定你想好了吗？”过了很久，郑伯伯突然目光犀利的看着郑少源问道。郑少源重重的点了点头，说，“爸，我是认真的，我看中了海城的市场，我对自己有信心。”“那好吧，爸支持你。”我没有想到郑伯伯就这样答应了，郑少源几乎和我一样，根本反应不过来，呆愣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郑伯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低沉的说道，“但是，小子，你给我记住了，如果要干，你就给我干出一番名堂来，如果你这次失败了，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滚回宁城来，之后的事情，都由我来给你安排。”郑少源连连点头，他完全沉醉在这份喜悦当中，脸上的全是满足的笑意。郑伯母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嘱咐了他很久，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郑少源这么大了，但在郑伯母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郑少源会和我一起回海城，我们在宁城大约就待个三四天就会离开，这之后，才是我回国之后新的开始，既然我和郑少源都做了决定，那我们一定会加倍的努力的。第142 沈先生，请放开你尊贵的手我妈说的对，我和江月兰毕竟也是婆媳一场，她走的时候我没能到场，现在我回来了，有理由去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回到海城的第一天，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安排，中午的时候，我去花店选了一束花，之后就开着车去了海城郊外的一座墓园。这里的风景很好，在半山腰上，地上到处铺满了金黄色的树叶，踩在上面吱吱作响。偶尔吹来的秋风带着些凄凉的味道。走到墓园里，那一樽樽的石碑似乎像是一个个谱写好的故事，上面放着主人公的照片，凄美而又婉约。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其实想想，人这一辈子，不管怎么折腾，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杯土，活的好一些，兴许还会有人惦念着，如若不然，你也只是这世上的惊鸿一瞥罢了。走到江月兰的墓碑前，那张照片该是她年轻时的模样，微卷的长发，浓眉大眼，和沈振东颇有几分相像。墓碑上只简简单单的刻着三个字，江月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些蛛丝马迹，这倒是像极了沈振东的风格。我摘下墨镜，将手里的百合花放到了墓碑前，找了一块空地，在江月兰面前坐了下来。“妈，我回来了，到了这一刻，我还是想叫你一声妈，虽然我和沈振东已经离婚了，但我们好歹也做了一年多的婆媳，在我嫁进沈家的那一刻，我就把你当成了我的妈妈。”我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不知为什么，萧瑟的秋风吹得愈发的猛烈了，坐在这里竟然有些微微的凉意。“妈，很抱歉没有来送你最后一程，但愿你在那里过的好，不会再遇到那么多的烦恼。”我静静的坐在墓碑旁，这一刻，我心里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在美国一年，我努力让自己断了所有的念头，所以我用工作和学业麻痹自己，这样我才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异常紧绷的神经让我永远处在崩溃的边缘，我甚至一度得了抑郁症。杨思甜的一番话颠覆了我所有的人生观，她让我觉得，我白活了二十四年，我努力的想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填补我之前所有的人生空白，我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我就会被黑暗，迷茫，恐惧所包围。我在墓碑前坐了很久，除了时而吹过的秋风，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直到这个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我刚想站起身时，却突然敏感的察觉到周围有一道凛冽的目光向我投来，我心底一颤，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我顾不上那么多，快速的站起身，迫切的想要离开的这个地方。可越是这样，现实却越是不愿意放过我，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这样的力道迫使我停下了脚步，木讷的站在原地。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出声，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已经猜到了是谁。在战斗力这方面，我永远不会是沈振东的对手，除非我去美国的这一年学的不是法律，而是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