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作者:赫连菲菲      更新:2022-03-29 20:15      字数:4092
  孩子?

  荣安眨了眨眼睛。

  她从没想过这事。

  孩子曾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新婚当夜, 丈夫亲手把侍卫送上她的床榻。从此,嫌她脏污下贱, 一下都没碰过她。

  她发现自己有了卫子谚, 痛苦, 迷茫, 羞耻, 她曾想过要寻死。纵她生来高贵,凌驾于万民之上又何如,她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渴望与心爱的人相守白头, 孕育他们爱情的结晶。这孽种算什么?是丈夫留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泯灭的耻辱。这辈子注定是个悲剧, 又何必继续?

  当时卫老夫人还在, 欢天喜地地进宫禀报了喜讯, 之后朝廷的恩赏便下来了, 全天下都知道她有了卫臻的孩子。

  各方来贺的人皆赞他们夫妻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卫臻更因这孩子,晋了侯爵。

  她被动地给推到中堂,接受无数人的祝贺艳羡, 她看到卫臻迎客时, 笑得微僵的脸。

  她想到自己平添在身的痛苦,想到卫臻此刻听贺的心情, 突然觉得畅快。

  既然一切是他主导, 那他就该与她一道接受这苦果。

  转过头, 夫妻二人相对,卫臻亲自端了药,逼她喝下去。

  她不肯,给她带来无尽痛苦和耻辱的人,将她从高高的阶上拖拽到地狱中的人,让她美好单纯的梦碎掉的人,凭什么不用承担后果?

  她流着眼泪奔到卫老夫人的院子去。

  她哭喊:“夫人救我!雍和他疯了!”

  她当然胜利了。

  卫老夫人跪在卫臻面前,声泪俱下,“……这孩子若失了,皇上皇后必要怪罪我卫家照顾殿下不周,宫里太医每日来请脉,脉案皇后娘娘是要亲自过目的,你糊涂伤了这孩子,将来能否承担后果?你好容易走到今天,加官进爵,在朝中日渐崭露头角,你难道就甘心,叫这一切毁于一旦?”

  卫臻犹豫了。

  他便是这样一个人。

  他比谁都冷静,比谁都清醒。

  当新帝向木家动手时,他能面不改色地在朝堂上亲数木太师的罪状。

  自己少女时代疯狂倾慕着的,便是这样一个冷心薄幸之人。

  他既不想娶,为何要接那赐婚的圣旨?

  他既不喜她,大可永不见她便是。

  如何要这般欺她、毁她、作践她……

  她用肚中这孽种报复了他。

  让他愤怒,不甘,又无可奈何。

  可到底,伤得更多的人,还是她。

  为侮辱她,他留着那侍卫,不时拉到她跟前,与她讲述那晚她是如何在侍卫身下婉转承欢。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割裂心脏,绞烂肚肠。痛不欲生,耻到欲死。

  便在这样的相互折磨中。

  那个夫妻俩用来相斗相害的孽种,降生了。

  如她所愿,是个男孩。

  立即请旨,封为世子,继承他苦心经营来的一切,冠他姓氏,时刻提醒他,便是孽种,他也得笑着认下,帮她遮掩,无从躲藏。

  她口口声声喊孩子的全名, “卫子谚”,前面那个卫字,是他抹不掉的耻辱。

  她并未想过,再有一个孩子。

  她孤寂得忍不了的时候,也曾想过,走。离开卫家,离开卫臻,去过自己应该过的恣意生活,要嫁一个她能掌握的丈夫,瞧所有人巴结她,捧着她。

  可她没有。

  她不想离开。

  那个长身玉立,灿若天星的男人,……放眼九州,谁又比他好?

  那些窝囊的,巴结的,畏缩的,她不甘心,也不想嫁。

  最重要的是,世人皆以为,她是幸福的。骄傲如她,要如何对外人言说,她备受艳羡的婚姻,是场何等可悲的笑话?

  为了颜面,为了少时的感情,她自我折磨,在这个家里,一耽便是二十六年。

  她未曾品尝过情爱滋味。

  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耻辱。

  为排遣寂寞,每当她受不住时,便唤来门外的侍卫。

  任谁都好。

  只要有宽厚的怀抱。

  只要将她空虚的身体填满。

  她享受过片刻,想象那是卫臻,她在上,给他□□。

  李聪是第一个,翻身将她压下的人。是第一个,亲吻她冰冷唇角的人。

  是第一个,毫不惧怕,大胆喊她”荣安“的人。

  是第一个,说想要与她一辈子,希望她生个他们的孩子的人。

  她大概开始懂得,被人爱着时,是怎样的甜蜜滋味。

  李聪有英俊的脸,年轻又健壮,定有无数的少女倾心于他,可他说,自从他遇到她,眼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荣安起初是不信的。

  她虽单纯,可二十六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足够她见够了人性的恶。

  但不可避免的,她又向往他所描绘的那种爱恋。

  便是欺骗,若能骗她一辈子,待她好一辈子,她便蒙蔽了双眼,又如何?

  这辈子活得太苦了。

  她贪恋这温暖。

  李聪边喘息边道:“荣安便想一辈子与我这般见不得人么?我每晚来,迟早给人疑心。我倒没什么,你们妇人家,免不了给人指摘。况你是帝女,今上注重名声,国公又是国之重臣,御史言官的嘴下,不知要把你说什么什么。”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点火,荣安已经战栗到无法思考。

  李聪埋头下去,她僵直了身子,发出难耐的声音。

  像在哭泣,紧紧抓住他的头发,仰头喘道:“有了孩子……不是更要给他们说……”

  李聪声音模糊,喷着热气,“卫国公瞧起来再怎么年轻,他年岁在那摆着,怕是早就不中用了,否则也不至叫你独守空房,无可奈何喊我进来……你既然一心在我身上,我又如何甘心你顶着别□□房的名头?你离了他,与我一起。咱们养育自己的孩子,成自己的家。”

  荣安身子猛地一震。

  她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启,盯住帐顶。

  男人接下来说些什么,她全然没听进去。

  有人告诉她,想和她过日子。

  李聪,想和她做正经夫妻?

  她脑中一团乱麻。

  底下的女人半点反应都无,叫林聪有些扫兴。

  三十多岁的女人,本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娇软的小姑娘,若再添了木讷,根本叫他提不起兴趣。

  前所未有的快。

  他坐起身,披上衣裳,回身把女人盖在被子里,背对她穿靴。

  “我这就去瞧瞧世子。你别担心,世子铁定会平安无事。你倒要好生将养自己,莫再把自己身子不当回事。”

  荣安不能孕育他的孩子,他前面的一切努力便都付之东流。

  荣安朝他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似乎根本每当她是个帝姬,而只当成他的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

  李聪拿起床畔的剑,踏步从里头出来。

  邱嬷嬷守在外面,声息一停,就叫人端水进来。李聪看见她手里捧的药碗,目光一沉,阴阴扫了邱嬷嬷一眼。

  这老不死的,上回将他押去柴房,想给他教训尝……

  邱嬷嬷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他立刻换了笑脸,垂头与她客气地道:”有劳嬷嬷。“

  邱嬷嬷哼了一声:“伺候殿下,乃是我们为奴的本分。”

  这个“我们”咬的很重。是在提醒李聪,他再得宠,在殿下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

  李聪微微一笑,侧身闪过。

  他大摇大摆的在荣安屋前的长廊上伸个懒腰。

  如今在这院落里,他与荣安的事无人不晓。

  他刻意弄出动静,叫荣安喊他的名字。

  他就是要告诉全世界,他的身份不一般。

  唯此才能保命。

  卫国公肯放他,也是因为荣安。

  荣安是他唯一的护身符。是他眼前唯一的指望。

  他踏步到卫子谚的院子。

  重换了一批新的下人,原来那些死的死,伤得伤,被发卖的发卖。卫子谚的荒唐残暴,在卫国公府里,是个令人惊惧的传说。

  连妾侍黄氏,都给他一剑挑断了指头,再也无法抚琴。

  李聪从前是惧这世子的。

  可如今,他不怕。

  他手持荣安的玉牌,顺利走进卫子谚的屋子。

  熏了香的屋子,掩不住浓浓的血腥气。

  卫子谚闭着双目,小丫头爬在床上替他换衣。

  适才那件衣裳,给他呕血弄脏了。

  太医不敢与荣安说实话,卫子谚害了咳血之症,怕是难好了。

  李聪上前,无礼地挑开帘子。对着小丫头一扬下巴:“你出去,殿下吩咐我,有话要与世子单独说!”

  小丫头连忙退下。

  李聪居高临下望了卫子谚一会儿,回身拿起茶壶,将热茶尽数淋在卫子谚头上。

  卫子谚醒了,睁开虚弱的眼。

  认清面前人是谁,他变了脸色。嘴角狰狞地裂开,呼呼喘着粗气,像暴怒的野兽。

  …………

  木奕珩的袍子去哪儿了,他说不清,就含糊其辞。

  林云暖不愿多加猜度,可木奕珩模糊的态度叫她有些心寒。

  两人如今正亲密,他尚有事瞒她,多半是不怎么见得光的事。

  她就想到不少他从前轻浮胡闹的事。

  这样的小心眼,让她自己觉得赧然。

  早过了那种撒娇发痴的年岁,木奕珩比她年小五六岁,她也不好意思,总和他闹,和他矫情。只得闷着,把许多的小敏感闷在心里。

  二十四日,木奕珩休沐,事先安排好,要带她出去玩两天。

  这时节闷热,其实林云暖兴致不高。

  不过木奕珩细心安排了,又觉得不好扫兴。

  没带钰哥儿,就夫妻两个,乘车出城。

  郊外,山峦,田庄,竹林,清溪。

  林熠哲和钱氏,阿倩和几个姐妹,皆是她的熟人。

  另有几个凑趣的人,皆是木奕珩的好友。

  何广义,朱彦光,各带了妻妾们,一处聚宴。

  竹林里头排开一溜烤架,山猪野兔,鱼蟹河鲜。

  光是治厨的婆子就有七八个。

  女眷们歇息的地方围了围屏,等男人们打猎回来,她们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的戏文说好一会儿话。

  午后各自去山上院子里歇息。

  木奕珩带着林云暖,往林子深处信马由缰。

  背着人,木奕珩就难免不规矩。

  林云暖给他亲得面红耳赤,前襟扣子不知何时都给解散了。

  就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传来,林云暖身子一缩,按住木奕珩的手。

  木奕珩将马拴在树上,把林云暖抱下来。两人蹑手蹑脚地寻笑声摸过去。

  一棵树下,一个男子和阿倩并立在那儿。

  林云暖认得,那人是朱彦光的弟弟,朱彦宽。

  就见阿倩红了脸,扭头朝前走。

  朱彦宽急了,一把扯住阿倩的袖子。

  “好阿倩,你别生气,我、我不说了!”

  木奕珩“嘿”地笑了一声,给林云暖掐了一把,拽住他快步离去。

  木奕珩道:“我好心给人做了月老,不得找他们要个媒人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