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作者:庄九儿      更新:2022-03-29 19:44      字数:4581
  到了十一点钟,庭院内几乎已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而一开席,丫鬟、婆子们更是忙做一团。

  撤果盘、摆餐具、上酒菜。

  活儿又多、人又少,大小姐那面又催促得紧。

  丫鬟两手并用,撤下桌上散落一团的果盘、捡下客人吃剩的果屑,摆上餐具——只觉得自己两只手都在打架了。

  厨房更是热火朝天,人都挤不进。

  天又热,五个掌勺厨子满头大汗颠大勺,一锅菜炒出来,便由下人装盘,送到门口丫鬟手上,由丫鬟端上桌。

  只是丫鬟人手不够,菜盘子常常积在本就拥挤的灶台上端不出去,厨子便一边颠勺一边又对装盘的人唠唠叨叨。

  装盘的人也不高兴,把菜送到丫鬟手上时也没个好脸色。

  而一见这乱象,白蕙兰更是火气冲冲,遇上婆子、丫鬟们笨手笨脚的,便出言训斥,一路从庭院视察到厨房,也一路训斥到了厨房,在厨房门口,碰上喜儿端着一个托盘,低着头也不看人,就那么横冲直撞,竟一下踩了白蕙兰的脚。

  喜儿抬头看了一眼——

  大小姐。

  大吃一惊,心里头打鼓。只是身边,大家都脚步匆匆、手忙脚乱——喜儿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大小姐脸色,犹豫片刻,索性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有便硬着头皮继续送菜,只希望大小姐忙昏了头,无暇顾忌自己这一茬儿。

  这些日子,喜儿在后院儿负责照顾宗惠、宗盛,两人自理能力强,什么事儿都能自己干,宗兰有了孩子也无暇看顾弟弟妹妹。

  他们又搬到了后院去住,与前面隔了那么一层,喜儿觉着也没人看见自己,一到后院,便立刻现了原形。

  打扫屋子、整理被褥、煮茶等事,在耳房时,便是宗惠、宗盛自己做的,怕别人闲话,她才偶尔做做样子。

  而到了后院,便连样子也不做了,衣服也叫他们自己洗。

  喜儿每日闲在屋子里。

  弟弟妹妹那屋子,常常看都不进去看一眼。

  平日里,带他们到二少奶奶屋吃饭,才偶尔做点事。

  但也笨手笨脚。

  做错什么事儿,也只有佟妈说她两句,再给她擦屁股。

  她便站在一边高高挂起,看着佟妈替她收拾残局,从来连一句对不起和谢谢都没有。

  宗兰也只是看她一眼,不说什么。

  只是如今撞上了姑奶奶,姑奶奶可没宗兰那好脾气,立刻惊声道:“哪个不长眼的蠢货!踩了我的脚,连声抱歉都没有!白家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让你加紧,也不是叫你横冲直撞,小心再冲撞了客人!”

  喜儿听着,只觉得如芒刺背。

  但依旧不回大小姐什么,逃跑似的加紧脚步,赶去送菜。

  白蕙兰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自己都这么说了,好歹该给句对不起吧,只是见喜儿这反应,跟没听见一样,真是气到没话。

  对身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丫鬟道:“还真是头一回见!”

  喜儿被斥了一句,心里自然不痛快,脸上涨红,继续送菜。

  路过耳房,见耳房内真是清闲。

  两个孩子在摇篮里睡,王婆、乳娘就干干坐在炕上,原本还有三两宾客进去看孩子的,现在连宾客也没有了。

  喜儿皱着眉,狠狠斜睨了她们一眼,便匆匆走去送菜。

  王婆瞧见了。

  外头忙翻了天,唯独耳房最清闲,王婆、乳娘又都是新来的,白家原有的丫鬟婆子们路过耳房,见两人那么闲,总要给她们一点脸色看。而王婆只觉得,还不如是自己在外面去忙,也比在这儿干坐着看脸色的强。

  乳娘也拿起蒲扇,给兜兜、袋袋扇风,做出一副有事干的样子来。

  而喜儿送了菜,回到厨房,见大小姐还在厨房门口,便心里一紧。

  厨房两个婆子一人一边地端起一个大托盘出来,上面是三盆用厚厚的陶瓷盆子装下的鸡汤,原本应该两人一起抬,只是一时还没有人赶来给她搭伙儿,两个婆子一直端着,喜儿也不去接,大小姐便道:“去接啊!”

  喜儿一直皱着眉、低着头,气不过,又不敢言,愣了一会儿才上去接过来,而婆子一松手,托盘重重垂下来,喜儿两只胳膊便猛地往下一坠,好容易才捧住了。

  大小姐道:“自己端过去,大家都在忙,没人跟你一起端。别碰洒了,摔了有你好看的!

  “你也把你那眉头展开一点儿,今天是喜庆的日子,你瞧瞧你那晦气的样子,谁撞见了你,出门都要走霉运了!”

  喜儿眼眶一红,便捧着托盘往庭院走。

  托盘太重,两手微微发抖。

  到了耳房门口——见王婆与乳娘还在炕上坐着呢,喜儿便走过去,把托盘支在窗台上,透过敞开的窗子对炕上的王婆、乳娘尖声道:“你们还坐着干什么!外头都忙成什么样了,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坐着!两个不要脸的老货!”

  王婆两手无措地放在腿上,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乳娘则给孩子们扇扇风。

  喜儿又尖声道:“还坐着!还不过来帮忙!王婆你出来!”

  王婆脸皮子薄。

  且在宅子里,虽是一样的下人,但总觉得婆子比丫鬟要低一等,她又是新来的,总是看几个丫鬟们脸色。

  喜儿又道:“过来啊!”

  乳娘便搡搡王婆,小声道:“要不你去,我自己看着。”

  王婆便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路过,透过窗子道:“大小姐叫你们耳房来一个人快去厨房端菜!”

  乳娘:“大小姐?”

  丫鬟急忙道:“是啊!快去啊!”说着,自己便忙着送菜去了。

  是大小姐叫她去,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正焦急,于二便走了进来,嗑着瓜子扔了一路瓜子皮:“你去吧,我看着。”顿了顿,解释了一句,“我是孩子他舅。”

  乳娘为难了一会儿,又怕自己不去大小姐责难,便让于二在屋子里看着孩子,自己则赶去厨房了。

  …

  宗兰安排了婶娘、于二的座位,便又抓了一把瓜子,回到子墨身边,分给他一半,两人继续嗑着瓜子卖呆。

  遇上熟人,便跟着寒暄两句。

  站了一会儿一回头,见庭院内已是人潮涌动,端酒送菜、脚步匆匆的丫鬟、三两成群、举杯叙旧的客人,真是混乱。

  一上午没见着孩子,又是想念,又隐约有些担心,便对子墨道:“我不在这儿站着了,我去耳房,你去不去?”

  子墨道:“走吧,在这儿也没意思。”

  两人便一同走向耳房。

  中间,子墨跑去上厕所,宗兰便自己去了。

  而游廊上,远远便看见于二。

  见于二从耳房出来,左右瞥了那么两眼,便低头走出来,没走进庭院吃席,而是往大门方向走,正好与宗兰相撞。

  一直低着头,听宗兰叫了一声:“于二。”还吓了一跳。

  宗兰问:“去哪儿啊?”

  于二脸通红,支支吾吾道:“没事儿,我那个,我出去一下。”

  “你不吃饭了?婶娘呢?”

  “那儿呢。”说着,于二随意指了指庭院某处,便对宗兰笑了一下——是心虚中又带着一丝歉疚的微笑。

  指完,便急于离开。

  宗兰只觉着奇怪——这个于二,虽不是奸恶之辈,但那啃老、赌博、欠债的丑陋作风,却叫宗兰不得不防他。

  想着,他不会要搞什么事儿吧?

  便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见他确实从垂花门出去,往大门方向走,这才放下心来,走向耳房。

  路过房门,也没进去,刚刚抓了一把瓜子,手上有些脏,想着先回自己屋洗个手,补个妆,再进耳房看孩子。

  径直走过房门,只是路过耳房窗子时,往里探了一眼——

  只见耳房内空空荡荡、竟一个人都没有!

  宗兰登时心脏漏跳一拍,连忙跑进去,喊了一声“袋袋!兜兜!”便走到摇床前,见两个孩子都在,这才缓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探了探他们的鼻息,都正常,这才深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而没一会儿,兜兜便醒了过来。

  小嘴一瘪,甚是委屈,没一会儿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宗兰连忙把兜兜抱起来,正想走开一些,远离袋袋,袋袋便已经被吵醒,也在那头嗷嗷大哭起来。

  好在王婆及时赶来——

  见屋子里乳娘不在,只有二少奶奶一个,两个孩子又在哇哇大哭,也是吓了一跳。

  宗兰有些愠怒道:“王婆,你去哪儿了?人多手杂的,怎么能留孩子自己在屋子里,幸好我回来的早。”

  王婆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刚刚外头一阵忙乱,喜儿姑娘喊我出去,我就出去送了一趟菜,结果又有客人管我要筷子、要酒杯,我又跑去厨房拿……”

  “喜儿喊你出去的?不是说过无论外头怎么忙,都看着孩子吗?”

  王婆为难道:“我也不想去,只是喜儿姑娘又一直……”说着,便不再说下去了。

  宗兰也听明白了。

  喜儿那性子……

  她和子墨都是好说话的,没什么威严,两人谁没被喜儿甩过脸子。

  平日里他们在桌上吃饭,喜儿便在炕上嗑瓜子,子墨从小娇生惯养,吃饭总多事,一定得旁边有人伺候才行。

  一会儿又让喜儿去厨房倒点酱油,一会儿又让加点蒜蓉。

  也就鸢儿脾气好,使唤一百次都是好脸色。

  喜儿呢,第一次叫她,她一声不应地出去拿,到了第二次,肯定要抱怨一句:“二少爷怎么不一次说清楚。”

  宗兰本着教育老公的目的——毕竟哪天若没有下人了,这货八成要使唤自己,这毛病得赶紧改过来,便说:“别挑剔了,吃个饭怎么这么多事儿,要么你自己去拿。”

  而听她这样说,喜儿之后就更是一坐不起,使唤不动。

  自己跟子墨都不放在眼里,刚刚叫王婆出去帮忙,指定也没什么好脸色,王婆脸皮薄,坐不住,大概也就出去了。

  王婆听袋袋在哭,解释完,便连忙跑来抱起袋袋哄。

  宗兰依旧抱着兜兜,而兜兜哭了一会儿便不哭了,也不睡了,宗兰便道:“我看你啊,一天能睡二十三个小时,也该醒来玩一会儿了。娘看看兜兜出汗了没有。”说着,把兜兜放回摇篮,想给她擦擦身子,只是兜兜一平躺下来,宗兰才发现——兜兜手上的金镯竟少了一只!

  宗兰连忙又抱起孩子,翻了翻摇篮内的被子、褥子,找不见。

  又看了一眼地上,想着是金镯太大,掉了?

  但也没有。

  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一个面孔——于二!

  宗兰差点气晕过去。

  这个混蛋,连他外甥的镯子都偷?她都替他臊得慌!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别说于二,就是她自己,连带婶娘、弟弟妹妹,都要因他蒙羞,下人们听了,都不知要怎么笑话呢!

  宗兰气到翻白眼,念叨一句:“真是服了!”

  正说着,子墨便走了进来,见宗兰在那吹刘海儿瞪眼的,便问了句:“怎么了又?”

  宗兰没好气:“没事!”

  子墨伸出自己的双手,对兜兜道:“兜兜,你娘又怎么啦?是不是又乱发脾气啦?不怕不怕,到爹爹这儿来。”

  宗兰一下拍掉他的手:“你看看你的手,嗑了一上午瓜子,多脏,赶紧洗手去!上完厕所都不洗手,脏死你算了!”

  子墨叫嚣道:“我洗了!这洗不掉!”

  “反正!这么黑的手,不许抱孩子!”

  子墨又问:“嘿?你刚刚不也嗑了,你洗手了吗?”

  宗兰话赶话,回了一句:“洗了!”说着,腾出自己一只手看了一眼——还好刚刚只嗑了一点,自己摸来摸去,灰都不知道蹭那儿了,手上依旧白白净净,这才拿到子墨面前去晃,“你看看!你再看看你的!刚刚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跑去拿瓜子,指甲缝都是黑的,脏死了。”

  子墨脸上挂不住,跑到脸盆架前要洗手,宗兰又道:“那是孩子们的!回屋用你自己的去!”

  子墨便冲冲离开。

  宗兰等他走了,才拿下兜兜手上剩余的一只金镯,揣在身上,又对王婆道:“王婆,把袋袋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吧,戴久了他们也不舒服。”

  王婆便把两个镯子拿下来,递给宗兰,宗兰又揣起来。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