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作者:言之宴      更新:2022-03-29 17:22      字数:6671
  刘暖看中的屋子有些残破, 因天气回暖长满了杂草。听说以前也是个食肆, 但十年前这间食肆出了命案,屋主一家十来口人都被人一夜之间灭了门。

  后来官府收敛了尸骨, 至于命案的真相, 如今都还是个迷。也因此南关驿很多人忌讳, 所以这个位置空闲了下来。

  但刘暖了很多地方, 就这个地方的地里位置最好。

  南关驿整个镇子是东西分布,一条主道, 然后垂直分布了几条辅道。从关隘过来必须从东门进。而从北关驿到关隘也必须西门进,然后穿过南关驿主干道从东门出。

  刘暖看中的位置在东城门的右边,前面就是主干道, 没有遮挡,地势比较宽阔。听说最开始是个车马行,后来被改成了酒肆, 最后酒肆出了问题一直闲置到了现在。

  因大夏长公主下嫁了川暮皇帝,几十年来川暮和大夏之间的商道逐渐成熟。

  川暮的商人从立夏开始就会陆续到南关驿,或者通过南关驿去云石堡和关隘, 他们拿川暮的最值钱的雪莲, 雪貂以及雪绒换取川暮没有的物品盐, 丝,以及江南那边的茶和米。

  最重要一点是, 因为有了川暮的商人来往,东门城门附近渐渐行成了坊市。每年秋收后的一个月,这里是最热闹的。不仅天云山里的山民会下来贩卖皮毛。还有川暮的靠近北关驿的边民会前来, 边民大多是用川暮的牲畜或者特有的物品换取北关驿这边的东西。

  热闹会持续一个月之久,也是南关驿一年最重视的日子。

  刘暖想着,那个地方无论是做食肆还是客栈,生意应该都不错的。而且刘暖在官牙行找房屋经纪打探过价格,不算很贵。而且看那经纪热情的态度,刘暖觉得价格应该还可以商谈。

  刘大山在食肆待了五年,也算是见识了一点世面。开食肆最重要的是地理位置。至于人命问题,大山倒是没怎么在意的。不过,刘大山担心客人忌讳,于是提议请个法师做法事。

  刘暖想了想点了点头。

  只是法事的门当刘暖不清楚,刘大山也没有经历过,于是在吃晌午饭时把这事告诉了刘广财张氏何氏以及陈氏。

  说完后刘暖又解释道,“那个地方虽然因为命案被闲置了,但我打探过了,坊市开放时期,那里也有很多人停放车马的。老百姓也许并不是那么反感。不过大山说得也有道理,为了安稳人心,还是得做场法事。不知道怎么来操办这个事情。”

  陈氏一听说要在东门那个鬼屋开食肆,顿时强烈反对,“大丫,我不同意。大山的食肆不能开在那个地方。你是不……”

  “娘!”刘大山有些生气地断了陈氏的话,看着刘暖说,“大姐,别管我娘。”

  陈氏听刘大山这样说,满心不悦,刚要嚎叫就看到婆婆凶狠地盯着自己,陈氏顿时噎住,不敢出声。

  张氏军户出身,父母兄弟大多都是战死的。再加上如今上了年纪,对这些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收回看着陈氏的目光说,“活人哪里能被死人难着?你们也是命好,赶上了川暮跟大夏交好的时候,所以北关驿到南关驿这一片才有太平日子。但是杀虎口那一带,北疆人在秋收就要南下抢粮食,为了阻止这些北疆人,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何况三年前的那场战役你们难道不知道?从杀虎口都快打到云石堡了。若是都这么忌讳死人,杀虎口那边就不要过日子了。”

  张氏顿了顿看着刘暖又道,“大丫,若你看中了那个位置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银钱是你出的,不要管别人。”

  何氏见婆婆这样说,原本也有几分担忧的心思顿时消散了。

  张氏最后一句的意思分明,刘大山羞得低下了头。看来得说说自己娘了,食肆的地和房屋是要大姐拿钱买和修葺,吃食的方子也是大姐想的,所以食肆的一切都是大姐的。以后自己只是给大姐做工而已,他得让陈氏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一直想着这个食肆是他的。

  想到刚才陈氏说的那句话,刘大山脸色就有些不好。

  陈氏则毫无感觉般,只是觉得婆婆太纵容大丫了。”

  刘广财接话,“法事的事情,我来办吧。云石堡那边的辰山寺还算出名,要不去那边僧人过来看看。”

  张氏想想点点头,“我看可行。”

  家里人达成协议后,刘暖第二日就带着银子和刘大山一起去南关驿的官牙行。

  官牙行的人听到刘暖要买城东的那个鬼屋,有些吃惊。不过这个屋子闲置了十多年,有人买,官牙行的经济也比较高兴,毕竟卖出一套,他是有花红的。

  这套屋子因无主划归官府的,再加上房屋破烂,又有凶案。房屋经纪直接给出了一万五千文钱的价格,基本上是按照镇上地基的价格在售卖,也就是十五两银子。

  刘暖跟房屋经纪讨价还价,最后一万二千文拿了下来,还包含在官府的红契费。

  房屋有两种契约,一是白契,二是红契。白契就是不去官府盖章,只在官牙行登记,由官牙行每月上缴买卖记录即可。而红契呢,则需要官牙行登记造册,然后送到县衙审核,最主要的是交房屋税。最后官府会在白契上盖红色的章就是红契。

  虽然官牙行是官府授权的,代表着官方。但刘暖觉得还是在官府盖了章的红契比较保险。所以在谈价的时候就强调了需要换成红契。

  房屋经纪被磨得没发,最后无奈同意了下来。

  官牙行登记造册后给了刘暖凭条,让三日后来拿房屋的红契。

  刘暖点头,拿着房屋凭条,笑着跟刘大山出了官牙行。

  官牙行在南关驿衙门对面的一条巷道里。刘暖和刘大山从巷道走到衙门所在的主道,忽然一阵锣鼓声响,斜对面衙门公布栏前有官差上前贴了告示。

  刘大山好奇,“大姐,我去看看。”说着就跑了过去。

  等到官差贴完了公告,有认字的人上前就念起了上面的文字。

  人群里听到上面说的事情,顿时炸了锅。

  刘暖离得远,只听到嘈杂的一片。

  不到一会儿刘大山跑了回来,“大姐,出事了,出事了。”

  “怎么了。”刘暖问。

  “官府布告,一个多月前盐田□□逃出了一个北疆的俘虏,如今那俘虏和外面接应的人窜逃到了南关驿这边。布告上公布了通缉犯的画像,若村子或者镇上见到这两人得及时告知官府。”刘大山一口气道,说完后看着刘暖低声问又,“大姐,是不是在云石堡想抓你的那俩人?”

  “我看看去!”刘暖说着小跑了过去。

  挤入人群,刘暖一眼就看到了看到了四张画像。上面两张带胡子,满脸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有些深陷的眉眼。

  不过这次官府倒是学聪明了,在下面对应贴了两张剃了胡子的画像。

  这两人的相貌跟大夏有些区别,眼窝深陷,眉头突出,鼻梁高挺,有几分后世刘暖见到的新疆人。

  刘暖跟陈生在黑石山见过这两人,其中一人就是带脚链的,似乎是个首领。另外一人则是抓住了葵香,以至于葵香为了脱身暴露了刘暖。

  “姐,姐,是不是这两人?”刘大山挤了进来,见刘暖盯着画像道。

  刘暖点点头,心想怎么来了南关驿?照理说想要回北疆的话,从云石堡那边出逃要方便多了,怎么反而往南边走?

  刘暖不知道,在贴告示之前,也就是刘暖在跟房屋经纪杀价的时候,南关驿衙门内,县令胡德堂匆匆地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的一棵梨树下,站着两人,听到脚步声,转了过来,赫然是肖长远和肖山。

  胡德堂上前恭敬地道,“肖千户,下官已经按照你说的吩咐下去了。”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只是下官有点疑惑,咱们这样做不怕打草惊蛇了么?”

  肖长远看着头顶的梨花,回了句,“要的就是惊蛇!”

  这样的回答跟没有回答一样。

  胡德堂面部抽了抽,引得胡子抖了抖。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因盐田□□一事,即将被贬的肖千户这么做的目的。不过,肖千户除了如今的官职,还有个好的出生,再加上其姑父任职西北布政使,想来再怎么贬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所以胡德堂虽然不明肖千户的目的,但还是依言按照肖千户的吩咐办事。毕竟如今在南关驿他的实权也就这么一点,若是肖千户能翻身,以后能结上肖千户也算是值得的。不过得让肖千户知道自己的难处,顿时道,“肖千户,若是秦千户回来……。”

  肖长远理解,顿时道,“没关系,他若要撤就撤。”秦暮去天云山边线巡逻了,没有十天半月肯定是回不来,等到他回来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两人说完话后,肖长远就从衙门离开,胡德堂恭敬地跟在后面恭送肖长远。

  俩人刚到门口,肖山就跑了过来。

  “少爷,有消息。”肖山靠近肖长远低声道。

  胡德堂退了一步留给两人,却只看到肖山把纸条递给了肖长远,肖长远打开看了眼就还给了肖山。脸上平平淡淡的,深沉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事多谢胡县令了!”肖长远转身对着胡德堂拱手道谢。

  胡德堂连忙道,“肖千户客气了,这是下官的本分。”

  虽然是胡县令的本分,但他若不配合亦或者推三阻四的,肖长远也会费点心思的。所以这点人情肖长远还是记在了心里。

  肖长远跟胡德堂道别,和肖山走出了县衙大门,路过公告栏前,肖长远忽然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刘暖。

  此时她低头皱眉,满脸愁绪。

  肖长远见刘暖的表情,想着应该是看到了公告的事了。肖长远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着?

  刘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视线,陡然抬头看过去。

  肖长远反应迅速,转身就拉着肖山躲进朝前走的人群里。

  “大姐,怎么了?”刘大山见刘暖环顾四周,疑惑地问。

  刘暖摇了摇头,也许是自己错觉,太敏感了。

  刘大山也没在意,“姐,咱们赶紧回吧。”说着就往拉着刘暖朝着西城门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姐,后面你就待在家里,食肆的翻新,你指挥,我来办。”

  刘暖重活一次还是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何况她还有了小石头,于是点点应了下来。

  肖山有些奇怪地被肖长远拉着走,俩人很快到了离衙门不远的一间民宅,肖山推开门让肖长远走了进去。

  肖长远进了屋子,走了两步转身,问正在关门的肖山,“上河村最近有什么消息?”

  肖山道,“据探子传来的消息,夫人已经定下了食肆的位置,今日到南关驿估计是找官牙行签契约和付银钱。”

  “位置在哪?”肖长远又问。

  肖山回,“镇子东门那个破屋,南关驿的人传闻那是个鬼屋。不过地理位置挺好的,对面就是坊市 。”

  肖长远点点头,转身朝着堂屋走。

  肖山连忙跟上去。

  走了两步,肖长远又问,“河滩的地没有动静?”

  肖山摇头,沉默了片刻说,“爷,咱们无缘无故送那么多的地,夫人不了解内情肯定不会收的。”

  肖长远脚步一顿,看了眼肖山,陈述道,“第一次的礼物她收了。”

  “爷,第一次衣服虽然多了点,但银子也就四十两,对农户来算多,但夫人在布政使府地待过,知道这点银钱对咱们这样的府地来说不算什么。大家相识一场,她生了孩子,咱们送礼过去肯定不好退的。但这地契不一样啊,一千多两银子啊,对咱们府地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肖长远闻言抿了抿嘴,沉默片刻才道,“你抽时间去一趟村子,跟她谈,按照她的想法来规划那片河滩,每年给她五层收益。”

  肖山点点头,这个主意也许葵花会接受。毕竟如今他都不知道买了那片河滩想要做什么呢。若以葵花的主意换取一年五层收益,她应该会同意吧?

  “你尽快解决下这个事情,我去一趟北关驿。”

  肖山点点头,然后转身给肖长远准备去北关驿的衣物。

  刘暖和刘大山俩人回村后,傍晚时分,村长也通知大伙在村中的一块大坝集合。

  村长许志勇说的事情跟南关驿衙门前公布的内容一致。

  村里若是出现了陌生人,必须及时告知村长。许志勇担心大家不知道通缉犯的样子,还把画像发给了大家一一过目。

  只是许志勇刚说完,村民就开始人心惶惶。北疆人杀人不眨眼,最可怕的是听说北疆人吃人。

  刘小草站在人群里,起初听着议论声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想着赶紧结束,她还得给山里那人送吃食的。

  只是当她看到画像后,刘小草的双脚忍不住颤抖起来。手忍不住放在纸上遮住了鼻子嘴巴,露出的眼睛和额头跟山里那个拿银钱买吃食的好像。

  不,不,也许是巧合的。那人不是说了吗,他是山民,因碰到了野猪伤了腿脚有些不便,等养好了就能回去了。何况那人给的银钱确实大方,一天五百文,她已经送了三天了,扣除在南关驿买吃食的钱,她整整攒下来一千文了。

  再说了,通缉令是两人,那个可只是一人的,肯定不是了。

  想到这里,想着荷包里的一两银子,刘小草脚顿时不抖了,只是把脸低了下来,藏在了人群里。

  许志勇听到众人议论立刻安抚,“大家也别慌。北疆人想要出大夏,肯定是要从北方走的。这人在咱们南关驿待不了多久。不过最近外出大家还是小心点,尽量几人一起,不要单独走,大家小心为上。”

  姚氏忽然站出来说,“村长,前几日老根叔家来了好几个陌生,还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进来的。”

  大家忽然都看向了姚氏的方向。

  刘小草见大家看了过来,满心不自在。更是担心被人看出了异样。想到这是自己娘亲那话引来的注目,刘小草就忍不住有些暗恨。

  自从有人上门提亲后,姚氏就把她当货物般明码实价,无论香的臭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聘金,前几日竟然给她相了下河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因为那老光棍可以拿出五千文钱。

  当时刘小草本来想跟刘大丫借点钱逃跑的,谁知道刘大丫是个抠门的,自己穿得那么好却分文不借。

  刘小草实在没有办法就想着跳天云河死了也不能便宜了姚氏,于是在天擦黑时跑到了河边。

  然后刘小草就遇到了那个人。

  那人要求她救他,只要按照他要求每日买点吃食和药材,他就每日给她五百文钱。

  刘小草看着银子,把那男人弄到了天云山里的一个山洞里,然后还想出了一个应付姚氏的法子。

  刘小草编了个谎言,说南关驿有个五十夫长看中了她,然后每日从五百文里拿出五十文递给了姚氏,说是那夫长给的零花。

  姚氏喜上眉梢,立刻就推了下河村那个光棍。

  如今自己能挣钱了,等挣到了一笔钱她就要悄悄逃走。至于北疆的逃犯什么,刘小草内心深处是不想管,也不想认的。

  于是刘小草也是在内心深处这么说服自己的,只是到底有几分做贼心虚。见大伙视线偷过来,连忙躲在姚氏的背后。

  何氏听了姚氏这话非常生气,连忙辩解,“村长,那几人是西山秦大夫的客人。能进秦大夫药庐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北疆的逃犯。再说,这公告上不是画了通缉犯的画像吗?根本不像的。”

  “嫂子,我只是说陌生人,没有说进出你家的是通缉的北疆人。”姚氏讪讪地道。

  姚氏边上的花婆满脸满脸失望,也根本没心思管这个侄儿媳妇了,她爱咋样就怎么样吧!

  许志勇看着姚氏,心想着这真是个没脑的妇人。

  刘家那个刘大丫明显是搭上贵人了。

  那个住在西山脚下的秦大夫,当初到村里来买地修建房子,不仅有云石堡的千户派人来打了招呼,还有边城布政使府邸也派人前来叮嘱自己照看一二。后来出入的都是些骑着大马的贵人,要不然就是坐着软娇来的。

  当然,那骑马坐轿的贵人,秦大夫也不是全部接待的。但那些人却不敢硬闯,反而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镇上也有人去请过秦大夫的,只是连门都入不了就被秦大夫身边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扔了出来。

  还有一事最让许志勇不能理解,那就是秦大夫的那个药庐的围墙。

  围墙明明可以用砖或者石,可秦大夫却用栅栏,大门还盖茅草也不知道是为了哪般。每年初春都要来维修一番,因院子面积大,栅栏的维修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许志勇理解不了这些贵人也不想懂,只是自己上次脑子抽住了,竟然阻拦刘家大丫买河滩的地。

  这件事让他跟刘家之间有了点疙瘩。

  许志勇如今是懊悔不已,若是阻止成功了,或者刘大丫换了点好处那也就罢了,可偏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河村所有的河滩被布政使公子给全买了。

  后来许志勇仔细打探一番才知道,从来没有在村子里出现的秦大夫竟然在大丫生产那日进刘家待了很久,直到刘大丫生产后才回了药庐。

  还有最近这一段时间,许志勇也听说刘大丫进出西山秦大夫的药庐好几次。

  如今看来,刘家大丫跟西山脚下那个秦大夫交好是事实。也许布政使公子截胡的河滩地也在刘大丫手里了。想到这里,许志勇满心的后悔,当时真不该鬼迷心窍。

  不过还好,他还有补救的机会,这不,姚氏就送上门来,顿时呵斥道,“衙门公告都说了,是北疆人,姚氏你眼睛瞎了吗?北疆人大夏人傻傻分不清吗?若是分不清,好好给我看仔细了,只要一点相似都不能放过,通通得告诉我。”

  姚氏是个傻缺的,跟刘家住得最近,还是未出五服的刘姓人,算是比较亲近的了。可看到有贵人出入刘家,不想着交好刘家也罢了,却在自己面前来卖乖。不能怪他踩着她向刘家释放好意。

  人群里的刘小草听着许志勇的话,身子缩了缩,头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