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我不会走。”
作者:岭上月      更新:2023-06-24 04:53      字数:4797
  獠牙尖锐冰冷,抵在脖颈上,确实说不上舒服。

  叶韶挣扎了一下,用手去推白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咬我”

  一开始是咬手指,然后啃锁骨,现在脖子都上嘴了,年轻人玩得未免有些太花。

  她真的没有特殊癖好。

  然而白狐并没有因此松开口,反而衔得更加用力了一些,被牙尖抵着的地方甚至能感觉到丝丝切肤的疼痛。

  炙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后。

  沉默的巨兽没有出声。

  叶韶渐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她微微皱眉,“曲泠?”

  脆弱的人类被咬住脖颈时和最普通的猎物没有什么两样,只有求饶或者反抗两个选项。

  腰侧的洗星剑轻轻发出嗡鸣。

  它是与她性命相连的本命剑,叶韶本人还没做出反应,它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夜风吹过来,这次是有些刺骨的冷。

  叶韶艰难地回眸,发觉苍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这片不大的空地上,只有她和曲泠一人一妖。

  “曲泠?老婆你说句话啊?”叶韶还在说,随后嘶了一声,眉头用力皱起。

  她闻到血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脖颈处热热的,尖锐的刺痛刺激着她的神经,本能尖叫着要她逃离。

  腰侧的洗星阵阵清鸣,几乎要自行出鞘。

  曲泠没有说话。

  狐尾一圈圈将她缠紧,少女用力呼吸着,然而窒息感还在加强,她就像离了水的鱼。

  少女的挣扎渐渐变弱,眼神甚至开始涣散。

  突然,微凉的手覆在白狐的肩颈上,然后无比困难往前伸,最后环成一个圈。

  那是一个很艰难的拥抱。

  叶韶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依旧竭尽全力将自己身子贴过去。脖颈上的犬牙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只是松松地衔在她颈上,像是不太有力的威胁。

  她将脸贴在柔软狐毛上,手胡乱地抚着他的肩颈,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晚风吹动树叶哗啦作响,少女声音沙哑急促,几乎被风声吞没。

  突然,狐尾猛然松开。

  叶韶一下子跌坐在地,像溺水的人被救上岸一样,大口大口喘息。

  脖颈上的疼痛倒是次要的,但是腰部的窒息是真要命,她掐着腰喘了半晌才恢复过来。

  她慢慢抬头,发觉白狐还在看她。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曲泠的真身。

  那是一只极其巨大的白狐,甚至比刚才的苍狼还要大一圈,雪色皮毛在月华下泛着浅浅的银芒。

  九条长尾随意逶迤在地,其中刚刚差点把她勒死的那一条落在她的脚边,现在看上去倒是柔软乖顺,寻不见刚才半点杀机。

  额间与眼下生长着几条鲜红色的狭长妖纹,看上去无比妖异,又带着点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冶艳。

  它安静地站在那里,暗金色妖瞳盯着她。

  像是在等待什么。

  少女慢慢站起来了,她站得有几分摇摇晃晃,回头看了看他们来时的方向,随后后退了几步。

  暗金色妖瞳璀璨冰冷,然而底部暗沉无光,像沉沉欲摧城的黑云。

  白狐闭上眼睛。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朝它跑过来,白狐猛然睁眼。

  只见叶韶踩着落叶,一双漆黑杏眼盈盈生光,跌跌撞撞大步跑着扑向了它——

  曲泠下意识变回了人身,张手要抱住她。

  然后下一秒,一个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得脸都偏开去。

  他的手倒是稳稳地搂住叶韶的腰。

  曲泠脸颊火辣辣的痛,叶韶刚刚显然是下了死力气的,现在一手抓着他的领口,另一只手在用力甩着消除麻意。

  曲泠错愕地盯着她,眸里满是难以置信,抿着唇没有出声。

  “看什么看!”叶韶声音里火气很重,很有气势地拽着他的领子,“又发狗疯是吧!”

  她侧头给他看自己颈侧的伤,伤口不算深,但是依旧在渗血,“你属狗的是不是?”

  曲泠本能地凑过去舔,又被叶韶狠狠推开,很粗暴地掐着他的脸。

  暗金色眸子里出现几分茫然的无措,曲泠薄唇动了几下,最后很小声地憋出一声“抱歉”。

  “这是对不起能解决的问题吗?”叶韶气得肝疼,“怎么的,你们野生动物就能随便咬人吗?”

  她越说越气,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刚在一起就敢这么咬我,以后呢?我就是你的储备粮是呗?”

  “哑巴了?说话!”叶韶冷笑,但是看见曲泠不知所措的眼神,又有了几分心软,“你说,我听你解释。”

  曲泠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在叶韶再次发火之前,把脸埋进了叶韶的颈窝,“对不起”

  叶韶要揍他,狐尾先一步绕上来,将她的手制住。

  狐妖搂着不断挣扎踢打的少女,慢慢地盘腿坐下,让叶韶靠在他怀里。

  叶韶恨得牙痒痒,嘴里很没素质地骂骂咧咧,又往他身上钻。

  无他,实在是林子里太冷了。

  柔软狐尾拢在她身上,曲泠很艰难地开口了,“抱歉。”

  “你要是再只说抱歉,我就冷暴力你。”叶韶说,“这辈子都不和你说话。”

  曲泠呼吸一顿,随后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睫羽像是受惊的蝶,其下暗金色琥珀般的眸子里像是含了水光。

  沉默了很久,曲泠的声音沙哑,“你别怕我。”

  叶韶又被气出一串冷笑,黑眸直直盯着他,“我像是怕你?”

  “我怕你,我还不跑?哦,我确实跑了,但我还跑回来?”叶韶连声反问,“曲泠同志,你要讲些良心。”

  突然,她被用力抱着,整个人往后仰,被扑倒了遍地松软的落叶里。

  曲泠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很执着地蹭她,又撒娇或是讨好一样轻轻舔着她脖颈上的伤口。

  “阿音,”曲泠语气有几分无助,将她搂得很紧,“我说不清楚。”

  少年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叶韶耳畔,叶韶板着脸,咬着唇赌气不出声。

  “阿音,不要不理我。”曲泠在她耳边说,语气像是祈求。

  他没法和叶韶描述出来。

  少女站在月光之下,眼角眉梢无悲无喜,目光平静淡漠。

  她像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因此才能审判出魔气与受害者之间的分界线,然后毫不犹豫地切断。

  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攀附在她的身上,也无法留住她。

  叶韶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因为外界无法改变她,无法强迫她为这个世界妥协分毫。

  曲泠无法接受这一点。

  但是他又真切地知道,叶韶是为了他在替狼妖除魔,她在一点点为了他去改变自己。

  这显得他此刻的惊慌和随之而来的对于失去的愤怒格外卑劣。

  在那一个瞬间,他无比绝望地想到了白药和秋心悲的话语。

  妖就是这么个东西。

  低劣的,贪婪的,毫无理智的。

  几乎就是所有最不美好的词语集合在一起,塑造成了这种骨子里燃烧着暴戾的野兽。

  在他过往的人生中,甚至哪怕现在,曲泠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天地将他塑造成这样,给予了他这样的底色,又赋予了他不熄的生机,让他灼灼生长。

  但是他遇见了叶韶。

  他真的能够拥有这样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吗?

  他无法否认,在那一瞬间,他真的想咬碎她的脖颈,让她血管里流淌着的勃勃生机淌入他的腹中,从此和他再也无法分开。

  叼住她脖子的片刻,獠牙底下能够感觉到薄薄肌肤下血管的跳动,那是生命存在的证据。

  叶韶此刻真真切切存在,存在于他的齿间。

  她在颤抖。

  叶韶看不见曲泠,但是与此同时,曲泠也看不见叶韶。

  他不断在心里猜疑着,叶韶现在是什么表情?

  是害怕?还是厌恶?还是他熟悉又最不愿看见的无悲无喜的沉静?

  不过没关系。曲泠自暴自弃地想,也许她马上就把他的本命法印给捏碎了。

  死在她手上,曲泠不觉得不甘。甚至有种谜一样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死了,叶韶会代替他为青丘报仇。

  但是,下一秒,叶韶的手环上了白狐的脖颈。

  她的手颤抖着,像随时都会脱力一般,却坚定地靠了上来。

  每一个瞬间,她的生机都在流逝。

  而她却用最后的力气环住他,用很细微的声音告诉他,我在这里。

  曲泠。

  我在这里。

  ——这是比所有法印都要更加牢固的锁链。

  “曲泠?”叶韶声音提起来了,她拍拍曲泠的背,“你在哭吗?”

  少年的脊背不断战栗着,闻言用力摇头,但是声音里带上了很浓厚的鼻音,“我没有。”

  “哈!”叶韶说,“你撒谎!”

  一肚子闷气其实在触及曲泠眼底的无措时就消失了个干净。

  如果他作为人类,这个行为不应该被原谅。

  可是他不是。

  在曲泠相处的每一天,叶韶都从未忘记过,曲泠不是人类。

  清俊的少年模样只是他美好的皮囊,在那之下,是尖牙利爪的野兽。

  他不知道怎么用正确的方法去爱一个人类,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用强硬甚至是残忍的方式去克制自己的本能,小心翼翼地表示自己的爱意。

  “没事的。”叶韶声音很轻,“你要相信我。”

  她的吻落在曲泠颊上,温柔又缱绻,“我不会走。”

  “来接吻吧。”叶韶说。

  曲泠闻言安静地吻她,两人唇齿相依,怒火与委屈在亲密的中消弭,变成细细的暖流。

  吻久了,叶韶就开始喘,把曲泠推开一点点。

  曲泠在亲吻与拥抱时总是沉默得出奇,他顺着叶韶的力道撑起一点身子,暗金色眸子注视着脸色潮红的少女。

  她别开眼睛不看他,眼尾有细微的红,勾得曲泠心痒痒,用手指去摩挲眼下那块脆弱的肌肤。

  叶韶被摸得有些痒,微微眯起一只眼睛,伸手去摸曲泠的狐耳。

  指尖刚刚触到,曲泠就浑身一震,迅速捏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叶韶又凶他,但是因为刚刚亲吻过,她的嗓子有些甜又有些沙,听起来很像恃宠而骄的猫咪,“还摸不得了是吧!”

  曲泠直勾勾盯着她,随后神色复杂地抿抿唇,随后慢慢低下头,将狐耳凑近了些。

  叶韶马上摸了上去,她馋这对狐耳很久了。

  入手的一瞬间,叶韶有些惊讶地啊了声。

  她原本以为会是又薄又韧的质感,但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厚度,就像小狗耳朵一般。

  耳背的毛就像他尾巴上的毛一样,只不过更加柔软几分。但是耳内侧的是极其细软的绒毛,薄薄地透出一些粉。

  叶韶越看越喜欢,用手指去摸他那层软乎乎的毛。

  曲泠闷喘一声,又在叶韶看过来之前别开视线,“没什么。”

  不会吧。叶韶突然升起了点恶劣心思,她故作不察的样子,轻轻咬上狐耳的边缘。

  曲泠全身僵硬,叶韶甚至能感觉到他肌肉都绷紧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呵出的气喷洒在狐妖最敏感的耳尖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曲泠很深很深地抽了一口气,将叶韶重新按回地上,尾巴卷住她意犹未尽的手腕。

  “可以了啊。”他警告道。

  “什么可以?”叶韶装无辜。

  曲泠舌头抵住牙尖,轻轻动了一下腰。

  叶韶浑身一僵,随后正色道,“你最好告诉我,这是你不小心把你的保温杯放在了你的裤兜里,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它来到了正中间。”

  曲泠:?

  “不然我就要问你这是什么东西了。”叶韶冲他眨眼,漆黑杏眸里闪烁着好整以暇的狡黠,“老婆,这是什么呀?”

  曲泠僵住,随后红晕一点点攀上了他的脸颊,像烧透了的晚霞。

  “老婆,明明之前还没有的呢,”叶韶还在笑,“好可怕,你从哪里把它变出来的呀?”

  “而且还在发烫,这个保温杯性能不太好唔。”

  曲泠带着自暴自弃的神色,泄愤一样低头堵住叶韶的嘴。

  他用力掐着她的腰,饮鸩止渴般吮吸着她的唇瓣,一边恨恨地想着。

  ——她就知道欺负他。

  -

  晨光熹微,白衣青年御剑出现在了无踪林的村落。

  他为了赶时间,传送阵要到中午才开门,他索性御剑从叶家往这里赶。

  一路追星赶月,终于在清晨到了这个鬼地方。

  他等不及要看见宿棠月了。

  结果,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抱剑靠坐在紧闭大门前假寐的曲泠?

  谢映看见曲泠的瞬间,曲泠也一下睁开眼睛,警惕的视线投向身披朝露的青年。

  两人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随后,还是老父亲先开了口,“你在干什么?”

  曲泠露出了点生无可恋的神情。

  “阿音不许我进去。”

  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