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之后,每星期二星期四晚上，以及周末,裴琛都会来家里给她补两三个小时的课。

  之前裴琛在学校里，不论做什么都习惯掐着点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仿佛浪费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

  但不知是怎么的，他每次来她家补课总是会提前好几分钟到,然后懒懒倚在门边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略显匆忙地收拾这个收拾那个,配上他一贯淡淡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欠揍。

  原本还以为像他那种不近人情的超级学霸,在给她补课时为了显摆自己的逆天智商,肯定会故意把题目讲解的十分高深莫测，曲折迂回,让她听的云里雾里。

  但是没想到，他讲解每道题居然都十分认真有耐心，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副拽拽的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总有自己的一套解题思路，和学校老师以及家教的都不同,每一个步骤他都拆解的很详细,在稿纸上一一列出来，更加容易让人看懂理解。

  才短短几天,连余奚影自己都很惊讶,原先那些她一看到就两眼发黑偏头痛发作只想脑袋放空的犹如洪水猛兽般的可怕题目，现在她竟然不仅能看懂，而且还知道了不止一种解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题你听懂了吗？”裴琛拿着原子笔轻轻在练习本上点了点。

  余奚影刚想愉快地说懂了懂了，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给咽了回去。

  不行，不可以。

  她一开始让他给自己补课，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要成心刁难他，让这个狂妄嚣张的家伙体验一下人间险恶，挫一挫锐气。

  谁让他嘲讽她的分数来着。

  想到这里，余奚影撇下翘起的嘴角，十分平淡地说：“没听懂。”

  裴琛依然耐着性子，又从头开始给她讲解。

  “将函数f（x）=swx的图像向左平移4／π个单位长度能得到……”

  他稍稍俯身往她这边靠近了一些，带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黑色墨水在空白崭新的草稿纸上一点点渗透开来，他重新写下解题步骤一二三，握着笔的手指骨节温润，偏白的手背浮起淡淡的青色血管。

  密闭的空间里，他的嗓音缓缓滑过喉咙，犹如阳光下一点点融化的薄冰，清脆好听。

  本就没在认真听他讲题的余奚影很快就心猿意马起来，视线从他的喉结处慢慢往上，挪动到他侧脸英挺俊朗的轮廓。

  他专心讲着题，纤长浓黑的睫毛微微低垂，狭长的眼被衬的愈发勾人。

  是真的很勾人，勾的余奚影心里一阵阵荡漾，莫名萌生了一股想要伸手拨弄拨弄他睫毛的冲动。

  直到——

  “我脸上有题吗？”

  裴琛忽然说了一句，同时撇过脸，墨玉般的漆黑瞳仁定定看着她。

  余奚影轻轻一怔，随即快速收回自己痴汉般的目光，装作听不懂：“什么哦？”

  裴琛将草稿纸往她那边挪了挪：“专心一点，不要开小差。”

  又这么凶巴巴的。

  余奚影那爱狡辩的劲头跟着上来了，矢口否认道：“谁开小差了，我刚才是在那专心思考问题。”

  裴琛：“是吗，那你在思考什么问题？”

  “……”

  这人怎么就这么较真呢？

  “就……就……”余奚影卡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个什么，最后抬了抬眼睛，直接犟嘴：“反正这题我已经听懂了。”

  裴琛眼一压，沉声：“那你还不快把错误的地方给改正过来。”

  这么正经八百的模样，比老师都严厉多了。

  余奚影嘴里嘟嘟囔囔，伸长胳膊去拿放在他那一头的涂改带。

  谁知，裴琛也同时伸过手去给她拿。

  下一秒，余奚影感觉自己的两根手指被人轻轻地压住，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裴琛的手。

  两个人的手指不小心交叠在一起。

  他的指腹带着一点粗砺，一点微凉，摁在她皮肤上，仿佛过电一般。

  瞬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指尖迅速向全身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余奚影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好几秒。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红着脸飞快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裴琛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一句：“抱歉。”然后将涂改带拿给她。

  “哦。”余奚影若无其事地接过来，从容自若的样子，整张脸却烫的快要烧起来。

  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补课时间结束。

  裴琛收拾着摊了一桌子的卷子，幽幽地说：“如果接下来你的进度还是这么慢，那就只能……”

  余奚影看着他，那就只能什么？就不给她补了？

  “……那就只能把每次的补课时间延长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

  她心里莫名感觉微微一松，说出口的却是一如既往的抱怨：“延长这么久，也太折磨人了吧！”

  “谁让你不好好学习。”

  裴琛的声音冷冷的，毫无波澜，但她抬头，触到的却是他眼底漾着的柔柔一片光。

  这是她学习太过用功，所以眼花了？

  她转开视线，再看向他时，他已经收回了目光，低着头将练习册本子收进书包里，只留一个侧脸清俊的弧度。

  最后，补课时间还是被延长了。

  不过，余奚影发现自己内心对学习的狂热潜在基因也已经被全部挖掘出来了。

  因为她每天都盼望着补课时间能快点到来，一想到马上又可以大量摄取知识了，就感到无比的开心。

  她哼着歌，开心地整理书房，点上新入手的todixon香薰蜡烛，一只脚尖踮起，轻盈地在地板上滑来滑去。

  啦啦啦，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那天，准备去麻将局的周宝珠经过书房门口，无意中往里面瞄了眼，问道：“宝贝，你腿不是还没好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出门了？”

  余奚影：“没有啊，我没要出门，一会儿还要补课的。”

  周宝珠哦了一声：“还以为你一会儿要出门呢，所以才特意打扮这么漂亮。”

  说完，摆弄着刚做好的发型就走了。

  余奚影：？？？

  什么哇，自己哪里有特意打扮？

  才没有呢！

  她只不过就是随随便便扎了下头发，随随便便穿了条新买不久的裙子，随随便便喷了下新买不久的香水，随随便便试了下……新买不久的口红……而已……

  余奚影在原地愣了好半天，她这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太热爱学习了而已！

  对，就是这样。

  生活需要仪式感，学习当然也需要啊。

  这么想通了之后，余奚影又开始继续哼起了歌。

  只是哼着哼着，却不由地一点点变了调，心里莫名有种怪怪的感觉。

  没多久，余奚影的腿完全好了，各种侧踹，下劈，扫腿等等都轻松不在话下。

  为了庆祝这万人欢腾的时刻，余奚影特意在家里搞了个小型的庆祝party，邀请了定期来看望自己的好友及同学，顺便也邀请了裴琛。

  “啪——”

  彩花喷筒一转，无数五颜六色的爱心纸片洋洋洒洒落下，耳边响起大家还算捧场的欢呼声。

  “欢迎你们，”余奚影笑盈盈地站在正中间，轻拍了两下手掌，“虽然我知道有不少人想要来我的庆祝party，但我这人比较喜欢简洁低调，所以我就只私下邀请了你们几个而已。”

  同桌和班长偷偷看了一眼裴琛的方向，鼓掌鼓的更卖力了。

  余奚影继续说：“这些日子，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首先是我最亲爱的姐妹曾黎薇，薇薇，谢谢你每天都来与我分享最新鲜的八卦，听我发牢骚，诉说心事，当我的情绪垃圾桶……爱你。”

  正啃着西瓜的曾黎薇随即回给她一记飞吻。

  余奚影：“然后还要感谢我的同桌，班长，以及学委，你们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惊喜与收获，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了……”

  欢呼声继续。

  “最后，我还想要感谢……”

  余奚影停顿了一下，视线转了个弯。

  她还想要感谢面前这个严厉苛刻但居然极具耐心并且让她重新爱上了学习的冷脸王。

  可当她眼神扫到裴琛一脸冷漠明显对这个party毫无兴致完完全全是被强迫了的表情时，那些想要说的话在她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好吧，人家根本就不care她的感谢。

  余奚影话锋一转：“最后，我还想要感谢我自己……”

  洋洋洒洒地夸赞了自己一番后，今天的感谢致词就全部完毕了。

  余奚影对大家举了举苏打水代替红酒的高脚杯：“玩的愉快。”

  别人玩的愉不愉快余奚影不知道，但她知道裴琛一定不愉快，并觉得party很没意思，所以他坐了不到五分钟，就面无表情地说要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同桌和班长脸上是明显的失落表情。

  余奚影看似无所谓地剥开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淡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开。

  曾黎薇身子往她眼前一凑：“怎么，人家先走了，你心里不开心啊？”

  余奚影：“谁不开心了？你说我吗？我干嘛要因为他先走而不开心？我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每次她一紧张或者撒谎就会忍不住重复多话。

  “不承认就算了，”看透一切的曾黎薇晃着脑袋，“不过，我觉得他对你也挺特别的。”

  余奚影搓揉着手里的金箔纸：“什么呀，他？你别逗了，怎么可能呢？”

  曾黎薇：“怎么不可能，你平时见他跟学校里哪个女的多说一句话的？居然还主动给你补课，这还不够特别？”

  余奚影：“那是因为我们两家大人关系好，裴叔叔让他来给我补课的。”

  “好，就算是这样，那今天呢，这么无聊的party他竟然也参加，一点都不符合他平时高冷的作风，难道今天也是裴叔叔强迫他参加的？”

  “说什么呢，我的party哪里无聊了？”余奚影轻轻打了她一下，“今天他又不是专门来的，他是给我补完课后，勉强留下来待了一会儿，这不马上就又走了吗？”

  曾黎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又说：“反正我忍不住要提醒一句，像他这种冷冷的高不可攀的类型，可是最受女生欢迎的，就算他拒人千里，难以接近，但照样还是有大把人前仆后继往上冲，你要是真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可要抓住现在这个先机，好好把握了。”

  末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亲爱的，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件丢脸的事，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之前曾黎薇拿裴琛的话题逗过她很多次，余奚影还是头一次没有进行反驳的。

  不仅没有反驳，她还很认真地把曾黎薇的这段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

  她可从来都是被一群男生簇拥着抢着对她示好的天之娇女，什么时候对别人主动过的？

  但是，对那些男生她也确实一个都没有心动过。

  只有裴琛，让她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曾黎薇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件丢脸的事。

  再说了，能被她余大小姐喜欢那可是何其荣幸。

  那些跟他表白的女生都能鼓起勇气，她当然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既然是她余大小姐表白，那一定得是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反正必须要与其他女生明显区分开来的。

  为此，她琢磨了好几个晚上，终于挑出了个特殊且有意义的日子——月考成绩出来之后。

  到时候她带上漂亮的分数，在裴琛对她感到甚以欣慰时，她再猝不及防地跟他告白，让他收获双重惊喜……

  这样够印象深刻了吧，保准他多年都不会忘。

  后来，月考成绩出来，余奚影不但及格了，还飞速前进了六十多名。

  欣喜不已的她第一次暂且收起自己所有的自尊与骄傲，向他告白了。

  她怀揣着一颗情动初开的少女心，紧张又忐忑，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主动靠近。

  但是结果……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每当她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心里还是有点难以释怀。

  想起那时强颜欢笑的自己，在表情崩盘前匆匆转身只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然后跑去曾黎薇那里哭的稀里哗啦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原来喜欢是这么卑微又毫无道理可讲的一件事，比丢掉自尊与骄傲更受打击的滋味，她算是第一次尝到了。

  即使世界末日真的来临又怎么样，在她放荡不羁矫情大过天的青春期，没有什么比她的一颗真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更值得悲伤的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才发现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诶，高考的小盆友们，冲鸭~

  顺便预个告，下一章女主就回去啦，不太想看校园暴力这略显沉重内容的可爱们，再坚持一下下，下一章就继续走男女主剧情啦~~~≈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