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回复起源于一张照片。

  照片上, 一个穿着短袖t恤和黑色运动裤的高个子男生站在墙角, 他的一条手臂撑着墙，微俯下身。

  在他和墙壁之间，还有一个只到他肩膀高的女生，女生几乎被逼退到墙角, 大半个身体被一件和她身材比例完全不协调的黑色外套裹了起来, 只露出了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 明显是被人偷拍的, 再加上隔得远, 男生的侧脸并不清晰，女生也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按理说, 在这么低的像素下，照片里的人是不可能被人认出来的。

  然而照片甫一贴出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就有人猜到了里面两个人是谁，并且一猜就中。

  “这不是薛翊和宋楚吗？早上我们跳完健美操，薛翊突然出现把宋楚带走，宋楚身上的衣服就是薛翊脱下来的。”

  第一个回复的是一个叫“超软小学妹”的id, 看等级和经验值，算是九中贴吧里的“元老”了。

  ……

  薛翊看这条帖子的时候, 范向明和司辰也在旁边看。

  比起薛翊, 他们两个看得倒是津津有味的。

  “翊哥, 看不出来啊, 你和宋楚居然发展得这么快。”

  范向明拿着手机把照片放得很大, “啧啧啧，壁咚啊壁咚，不过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这到底是亲上了，还是没亲上呢？”

  薛翊没有理他，黑眸深邃，手指不停地拖着屏幕上下滑。

  司辰看了一眼薛翊的脸色，手在范向明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范向明疼得直叫唤，脱口而出：“哎哟我去，你干吗？”

  司辰朝他往薛翊那边努努下巴，用嘴型说：“别说了，翊哥好像生气了。”

  “……”

  范向明往那边一看，只见薛翊一动不动地垂着头，面容冷峻，周身仿佛充斥着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范向明呆了两秒，随即收回目光，再不发一言。

  ……

  与此同时，和姜妍在一起看比赛的宋楚也看到了这条帖子。

  她们两个本来好好地坐在观众席上看比赛，结果从她们身边经过的人，无论男女，全都朝着她们的方向指指点点。

  一次两次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次数多了，敏感的直觉告诉姜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下意识地想到了学校的贴吧，点进去一看，帖子热闹的程度就快要堪比现在的运动会了。

  宋楚拿着姜妍的手机，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纠结地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妍妍，你知不知道这张照片是谁发的？”

  姜妍摇头：“看id是个新注册的小号，主页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你被人盯上了，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宋楚皱了皱眉，小声地抱怨：“这人怎么这样啊。”

  “好啦，你就别生气了。”

  姜妍安慰她，“我估摸着这人大概是正好路过，看到你们俩在一起，就顺手拍的。你是不知道，我们高一刚进校那会儿，首页飘着的热帖，几乎有一半都是别人拍的薛翊。现在你和薛翊住在一起，又是一个班，你们每天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以后被人拍到的机会就更多了。”

  宋楚第一次被人偷拍，还是这样的照片，一时间被气得不轻。

  听到姜妍这么说，她更加不满地噘了噘嘴：“侵犯别人的肖像权是犯法的，我没同意，他们就不能随便发。”

  闻言，姜妍“噗嗤”一声笑了。

  “哎哟我的楚楚，你还真是可爱。”

  听出她话里的戏谑，宋楚气呼呼地瞪她。

  “你还笑。”

  姜妍强忍着把脸上的笑敛了起来。

  “楚楚，虽然偷拍的人很不厚道，但是你既然和薛翊在一起了，你就得习惯这些，以后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只会多，不会少。”

  “……”

  宋楚其实也知道姜妍说得有道理，以薛翊在学校里受欢迎的程度，和他在一起的人被偷拍到是正常的。只是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短时间之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且……

  想到这里，宋楚忽然又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姜妍的话，她蓦地跳了起来，脸颊绯红：“妍妍，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和薛翊在一起了！”

  姜妍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是一愣。

  回过神后，她指了指照片，一脸“你骗谁”的表情：“楚楚，你们都这样了，你还说你们没在一起？”

  那晚薛翊来找宋楚，姜妍就已经怀疑了。

  但是她还不敢确认。

  直到今天早上，薛翊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来给宋楚穿，眼神虽然透着不悦，但是那样小心翼翼和体贴入微的动作，就像是在呵护一件极为珍贵的宝贝。

  后来他又单独牵着宋楚走，再加上有这张照片为证，说他们没有在一起，谁信呢？

  “哎呀，真的没有。”

  在姜妍满是怀疑的目光下，宋楚急得跺脚，“他……他就是和我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话？说了什么？”姜妍凑近她。

  “……”

  说了什么啊……宋楚说不出口。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姜妍笑眯眯地说：“是不是薛翊跟你表白了？你答应了吗？”

  她越说越离谱，宋楚的脸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这一表情落在姜妍眼里，几乎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看来我没猜错呀，我说呢，薛翊怎么会喝你喝过的水，他以前最不喜欢女生了。”说到这里，姜妍顿了下，“不过楚楚，徐洁追薛翊追那么紧人家都不看她一眼，你居然能让薛翊主动跟你表白，真是太帅了！”

  “……”

  宋楚简直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等姜妍说完了，她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妍妍，你别瞎猜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有跟薛翊在一起。”

  “……”

  她一连说了三个真的，还沉浸在高兴里的姜妍呆了呆，等发现她确实没有在说谎，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姜妍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

  宋楚无奈，小脑袋重重地抬起又砸下。

  姜妍往照片上看了几眼，自言自语：“可是不应该啊，我的直觉不会有错的，我明明看得出来，薛翊对你很特别也很好，他就是喜欢你的。”

  “楚楚，就算你们还没有在一起，你敢说薛翊不喜欢你吗？”

  ……

  运动会当天没有晚自习也没有作业，回到家里，因为有心事，宋楚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薛翊在客厅里等半天都没等到她下来做饭，以为她忘记了，来到她的房间外，抬手敲了敲门。

  宋楚满脑子都是姜妍白天和她说的话，还有最后那句“你敢说薛翊不喜欢你吗”。

  当时她下意识地就想回答“不是”，但是话到嘴边，忽然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来。

  这一迟疑，就被姜妍扯开了话题，接下去，她们也没再谈论这件事。

  好不容易忘了，结果一回家，又想起来了。

  宋楚烦恼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就在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时，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宋楚连人带被子“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犹豫了片刻，她才慢吞吞地下床，趿着拖鞋去开门。

  薛翊靠在门外。

  看到她出来，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不由轻笑：“天都没黑呢，你就睡了？”

  宋楚被他问得一懵，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

  “没有睡……我就是有点累。”

  “累？”

  薛翊嘴边的笑顿了下，想到她今天相比起以往确实算得上是运动过量了，黑眸里露出几分心疼，“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儿点外卖，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宋楚摇了摇头，侧过脑袋。

  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他说说帖子的事情。

  她仰起脸，视线落在男生的脸上：“薛翊，下午学校贴吧里的帖子，你看到了吗？”

  “……”

  薛翊没想到宋楚居然会问他这个，黑眸几不可查地眯了下，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也看到了？”

  他这么说就是看到了吧。

  宋楚点点头，垂下眸，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看到了，有人偷拍我们，还把照片发了上去。”

  薛翊低头看着女孩儿：“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他既然能发到贴吧里，我就能查到他是谁。给我一点时间，很快我就能找到他的。”

  “不是的……”

  宋楚摇摇头，对她来说，照片都已经曝光了，学校里很多人也看到了，就算找到那个人，也无济于事，大家该议论的，还是会议论。

  她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确定。

  “我……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薄唇轻启，宋楚轻声说。

  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薛翊的眼底渐渐多了几丝好奇。

  大概从他和宋楚一起回了趟老家以后，宋楚已经很少在他面前表现出不敢说话的样子了。

  “你想问什么？”

  薛翊低眸凝视着只到他肩膀高的女孩儿，上前半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薛翊往她前面一站，宋楚立刻能够感觉到他贴近的气息。

  意识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几个小时之前，他也是像这样和她离得很近，刹那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一起，除了他以外，她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那个……”

  宋楚的声音很轻很轻，耳尖也微微泛出了粉嫩的颜色。

  她的脑袋几乎要缩到领子里去。

  “妍妍下午跟我说……说你、你喜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