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噩梦
作者:浮白曲      更新:2022-03-26 17:31      字数:4057
  对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来说, 死亡是长眠地底,困于黑夜,做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

  睡神修普诺斯与死神塔纳托斯一同诞生于黑夜, 一直生活在黑暗的冥土中,伴随在冥王哈迪斯左右,形影不离许多年。修普诺斯性格活泼开朗, 弟弟不说话也能整天和塔纳托斯说个不停, 为安静死寂的冥界增添了许多鲜活气息。虽然塔纳托斯不善言辞,也不影响兄弟俩感情深厚。

  这使得塔纳托斯和阎罗结婚后,修普诺斯的心情不可避免地陷入失落之中。

  他最重要最亲爱的弟弟被别的神给抢走了。尽管那个神对塔纳托斯很好,可能比他还要好,他还是很嫉妒。

  理智告诉修普诺斯他不应该为这种事不高兴,弟弟找到真爱,性格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僻是好事。他和冥王陛下努力那么久都没办法开导好塔纳托斯,阎罗却能做到, 他应该感谢阎罗。

  感情上……他就是很酸很惆怅很不平衡!看阎罗哪哪儿都不顺眼。

  当然表面上,修普诺斯还是维持基本礼貌。关上门他就忍不住和上司吐槽:“塔纳托斯以前都是二十四小时和我在一起的。我们一起工作, 一起玩耍, 现在他的时间都被阎罗占满了,我想和他独处都困难。”

  “今天是元宵,塔纳托斯过年前就说好元宵节陪我一天的, 华夏的元宵节不就是要和家人团聚吗?之后又告诉我元宵节还是华夏情人节,他要去和阎罗逛灯会!”修普诺斯越说越悲愤, “现在他去约会,我只能独自待在房间里。我想跟去灯会, 维纳斯还拉住我, 让我不要去当电灯泡。”

  哈迪斯:“……”

  维纳斯说的倒也没错。

  “感觉被完完全全代替了……”修普诺斯低落道, “我和阎罗比到底差在哪里?他能做的我就不能做吗?塔纳托斯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这话听起来太像是争风吃醋了。尽管性质都不一样,塔纳托斯也并没有彻底对修普诺斯不闻不问,但在和过往形影不离的对比之下,修普诺斯感到巨大的落差。

  这对兄弟曾经只有彼此,这和哈迪斯不一样。哈迪斯也有弟弟,波塞冬和宙斯,关系一个淡薄一个糟糕,兄弟情约等于不存在。他体会不到亲密的兄弟被抢走的感觉。

  哈迪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来:“阎罗能亲吻塔纳托斯。”

  “我也能啊!”修普诺斯立刻道。亲吻贴面在西方都只是一种礼节而已,何况他和塔纳托斯是孪生兄弟,本来就很亲密。

  哈迪斯一顿:“他们还能上床。”

  修普诺斯:“我以前也是和塔纳托斯睡一张床上的。”

  哈迪斯:“不只是上床,还要在床上做别的事……”

  “在床上不就是睡觉吗?”修普诺斯皱眉,“这是我的本职,我敢说我做的一定比阎罗好,我还能让塔纳托斯做个美梦。”

  哈迪斯沉默片刻。冥界神太少,他们三个都不像奥林匹斯神那样喜欢乱搞,所以他这两个属下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还是一张白纸。连他自己也是因为弟弟宙斯太过花心才了解一二的。

  显然塔纳托斯已经被阎罗教会了,修普诺斯却还保持着一无所知的状态。

  哈迪斯并不擅长开导安慰。希腊冥系神在感情的事情上都缺一根筋,不然也不会连塔纳托斯都哄不好。他只是实话实说:“你已经和塔纳托斯相处了三万年,这三万年是阎罗永远错过也插不进去的时光。也许他也很嫉妒你能和塔纳托斯一起出生长大。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年,你们已经认识三万年了,你有什么理由嫉妒阎罗呢?刚热恋的时候总是分不开的,时间久了就不会那么黏糊。而且你和塔纳托斯依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见面不是吗?”

  哈迪斯也向来沉默寡言,这么长一段话已经是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结果了。他见不得修普诺斯不开心。

  嫉妒是不讲道理的。一方面,哈迪斯觉得爱情和亲情不一样,修普诺斯没必要去吃阎罗的醋。可另一方面,看到修普诺斯这么在意塔纳托斯,哈迪斯自己心里也有点微妙的感觉。

  ……像是醋意。

  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必然不可能说服修普诺斯。

  “道理我都懂。”修普诺斯叹气,“可我就是不高兴嘛。算了,我先睡一觉,让我做个和塔纳托斯团圆的美梦。”

  睡神就是有这点好处,不仅能催眠,还能赐予美梦与噩梦。现实不如意,他还能给自己创造梦境。根据潜意识里想要的,想做什么样的梦就有什么样的梦,而且绝对身临其境。

  修普诺斯说干就干,利落地给自己施了个入梦术和催眠术,就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哈迪斯默默给他盖好被子,在床边守了会儿,看着他的睡颜。修普诺斯大概确实是做了和塔纳托斯一起玩的美梦,嘴角都带着笑意。

  但梦终究只是梦,醒来会更加怅然若失。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又不可能让塔纳托斯和阎罗离婚,但他也舍不得看见修普诺斯郁郁寡欢。

  哈迪斯决定下楼问维纳斯该怎样让修普诺斯的心情好起来。让爱神这个情感丰富的专业神给建议要比他自己瞎揣摩靠谱得多。

  _

  202室,维纳斯一家三口都在客厅。

  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是丘比特。看见门口站着的冷峻黑发神祇,丘比特打招呼:“冥王伯伯好!”

  哈迪斯是他爸爸的哥哥,这个辈分丘比特还是分得清的。

  波塞冬阴冷的眼神看过来,也没起身欢迎:“大哥怎么过来了?”

  “有个问题要请教爱神。”哈迪斯开口。

  维纳斯赶紧道:“大哥您问。”

  他知道波塞冬为什么冒冷气……还不是那档子陈年旧事,在他寻找阿多尼斯的灵魂时,曾试图出卖色相从哈迪斯嘴里撬出消息。

  这件事现在来说也不知道谁对谁错。波塞冬不该变成阿多尼斯又假死欺骗他,维纳斯不该轻易出卖自己的身体,反正就是互相生气。哈迪斯在这件事里确实无辜,他根本没受维纳斯的美□□惑,奈何波塞冬不想对维纳斯生气,哈迪斯自然就承担了他的怒火。

  哈迪斯将修普诺斯的近况说了一下,然后道:“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是要和阎罗塔纳托斯说一声,让塔纳托斯多陪陪修普诺斯吗?”

  “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又没有爱情,怎么说的跟三角恋似的。”维纳斯若有所思,“修普诺斯以前在冥界是不是只能对着你和塔纳托斯说话?”

  哈迪斯点头:“是。”

  “但你和塔纳托斯都不爱说话,他很无聊,又怕你觉得烦。修普诺斯的性格很活泼,让他一天不说话简直要憋坏他。在上司和弟弟之间,他选择对更亲近的弟弟倾诉,对你还有一种下级对上级的敬畏,把自己当做你的下属,没有僭越。”维纳斯说,“所以现在没了弟弟,他没人可以说话,他寂寞了。”

  哈迪斯眉头一皱。

  他是把死神睡神当平等朋友的,但上级对下级有天然的压制感和隔阂感。塔纳托斯或许不在意这种阶级,修普诺斯却不一定。

  冥界没有太阳,修普诺斯就像冥界里会发光发热的小太阳。看到冥石榴结果,亡灵过河,河面随着渡船摆动泛起微波,任何一点小事都能当成新奇的大事说给塔纳托斯听,在幽冥之地充满对生命的热爱。哈迪斯也总是旁听着,冥界生活很无聊,但因为有修普诺斯在,他感到也并不那么无聊。

  但那些事是说给塔纳托斯听的,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一直忽略了这点。

  “他的生活里只有你和塔纳托斯,但很多话是不敢和上司说的。他需要的不是塔纳托斯,他需要陪伴,一个能消解他寂寞的朋友,让他有新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哈迪斯说:“公寓里都是他的新朋友。”

  “但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与更亲密的对象。”维纳斯道,“比起新认识的朋友,你才是塔纳托斯以外他最信任熟悉的神吧?只要他不再把你当成上司,越过那道距离……”

  “我从没把他当下属。”哈迪斯说。

  “但他还把你当上司。你心里想有什么用,你又不表露出来,不能总让别人去猜。”维纳斯勾唇,“这道距离怎么打破要看你的行动。而且……你也不是没有一点想法吧?”

  哈迪斯平静注视他。

  “我可以闻到爱情的味道哦。”维纳斯笑道,“无论你对他,还是他对你。”

  哈迪斯眸色一变。

  这是他神色第一次有明显失控。

  ……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修普诺斯对他……也有一样的想法吗?

  “也许正是他有这样的想法,又觉得你没有这样的想法,才下意识把你当成上司不敢越界呢。如果问心无愧,他完全可以当你是朋友。”维纳斯抿唇一笑,“可能他还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但绝不是毫无所觉。有血缘关系在希腊神系又不是不可以相爱。上万年只接触弟弟和你,他既然不爱弟弟,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爱你。”

  哈迪斯心有些乱,面上还保持着万年不变的平静,只是声音低沉了点:“我该怎么做?”

  “你们这种谈恋爱就是麻烦,是没长嘴巴吗?”波塞冬嘲讽道,“喜欢就说出来,相爱就直接上床,这还需要教吗?”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哦,忘了我亲爱的大哥没有经验,可能确实需要指导。”波塞冬打开手机,给哈迪斯传输了一堆文件,就下了逐客令,“教程发你了,不用谢。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

  哈迪斯心情复杂地回到302,打开电脑,发现波塞冬给他传了一堆……爱情动作教育片。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修普诺斯,谨慎地打开第一个文件。

  第一个就是捆绑。

  ……赶紧退出点下一个。

  道具???

  哈迪斯:“……”

  波塞冬和维纳斯,平时到底都在玩些什么?

  因为过于震撼,哈迪斯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言语。

  直到修普诺斯垂死梦中惊坐起,捂住脸自言自语:“我做了噩梦!我只想和塔纳托斯在元宵节团聚,为什么梦里出现的是冥王陛下!还跟我说元宵节就是情人节,就应该要和他过,他还强吻我。我们约会后还去了酒店,然后,然后就……”

  然后他就醒了,因为接下来的流程他并不知道。

  修普诺斯放下捂住脸的手,神情突然僵硬。

  他抬头看床边正眼神复杂望着他的哈迪斯。

  天呐,他刚刚说的话都被冥王陛下听到了?!

  正当修普诺斯心神俱震、手足无措、无地自容时,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目光缓缓移到电脑上。

  电脑里的画面补全了他的知识盲区。

  金发少年呆呆看着电脑,以及电脑前的哈迪斯。

  修普诺斯突然松了口气:“原来还没醒,这又是个噩梦……”

  他又安详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