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从小到大一直有一个心愿,他记得很牢，等长大以后，他终于能有机会实现。

  一九九二年,十六岁的江呈在大院里所有人的大跌眼镜下，通过了飞行员的选拔，他极有可能会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员。

  很不可思议的！也很突然的！

  这种突然倒也不是来自于幼时的戏言,小时候的江呈有“钓神”之称，带着钓竿出门绝不空军回家,让一众退休的老大爷说他天生是当海军的料子。

  而自从大妹子江沅连续钓上大鱼之后，江呈的“钓神”光环早就蒙灰，其他人津津乐道的，都是江沅“钓鱼差点被鱼钓”的传奇经历，他钓鱼的事迹反而鲜少被人提起。

  人们也忘怀了过去的戏言。

  爷爷江易阳出自书香门第的江家，自小受诗书熏陶,江易阳乐于把孙子江呈培养成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温润如玉大才子。

  所以大院很多人都以为江呈会考上北大,成为一名浪漫多情的温柔文艺青年。

  现在的文艺青年没了,他参军了，还即将成为一名飞行员！

  苏燕婷夫妻俩对儿子的选择倒是没什么劝阻的,“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

  苏燕婷挺能理解儿子，想飞嘛,谁还没有个飞行梦。

  这时候的江呈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比亲妈要高大半个头，苏燕婷看着眼前身形瘦高,眉眼青涩的儿子，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妈，儿子走之前,给您做顿饭。”江呈穿着清爽的白衬衫，就跟漫画里的少年一样，身姿秀丽，随后习以为常地系上一件白围裙，去厨房里忙活。

  江呈长得像爸爸，厨艺继承了妈妈和爷爷的，他做的饭菜，全家一致好评。

  两个妹妹倒是一致像了亲爸江戎，是“异想天开派”的厨房诡异分子，又菜又爱做，搞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苏燕婷在门口看着，一脸欣慰满意：“咱家哥哥真的好温柔哦。”

  江呈越是长大，跟爸爸江戎的眉眼越相像，可他们俩是全然不同的两个男人，明明还是那样锋芒锐利的剑眉凤眼，江呈带给人的感觉，却是那样的如沐春风。

  江戎走到自家老婆身边，看看厨房里的儿子，又看看苏燕婷，“我不温柔吗？”

  江政委觉得自己还挺温柔的，跟那些个动不动就娘啊老子的军官相比，他已经温柔到了极致。

  即便骂人训话他也很少说脏话。

  苏燕婷转头看他，她抱着江戎的脸：“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是一只扎人的刺猬。”

  “我心想，这人准是个刺头。”

  “要是换成咱儿子这样的——”

  江戎黑了脸：“你想怎么样？”

  苏燕婷可耻的顿了下：“……要是换成儿子这样的，那我拒绝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了，我肯定当场拒绝他！”

  “你大晚上的跟人求对象，吓人，生怕你被拒绝恼羞成怒对我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戎呵呵：“……那我还占便宜了。”

  “你就是占便宜了。”苏燕婷厚着脸皮道：“你当初要是不长这么凶，你都没我这个老婆。”

  江戎：“那我还要自豪上了？”

  ……

  江呈手拿锅铲，回头：“你们老两口能不能别在儿子面前说相声了。”

  苏燕婷倒抽一口气：“老两口？儿子，你真是扎妈妈心了。”

  儿子都这么大了，苏燕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一出门人家都夸她年轻，女人嘛，谁不爱听这个，这个温柔的臭儿子却冷不丁说她老。

  苏燕婷和江戎去客厅里坐着，两个小女儿也回来了，江沅苏槿之小姐妹俩十二岁了，上初中，女孩儿发育的早，姐妹俩最近都在蹿个头。

  妹妹苏槿之长得快，这个年纪竟然有一米七了，只有一米六的姐姐江沅比她矮了十公分。

  江沅这个慢性子，一开始焦急，找妈妈哭，后来妹妹比她高出大半头，她有什么法子呢？

  江沅：“可能就是因为我像妈妈，所以长不高。”

  苏燕婷懊恼：“妈妈明明不矮！”

  苏槿之长得高，这个年纪一米七，算是班里最高的几个女生之一，更加好笑的是，她居然比贺老五要高，比她还稍大约莫一岁的贺老五如今才一米六，比她明显矮半头。

  苏槿之倒也不笑话姐姐比她矮，反倒是天天去刺激贺老五，“小矮子，小矮子，贺家的小矮子，你哥哥四个，没一个是矮的，你该不会是全家最矮的吧？”

  “好矮哦，你该不会以后长不高了吧？”

  ……

  贺老五被她刺激大发了，天天起早跑步跳高，追求各种增高秘术，进入初中，参加了学校体育队，每天傍晚打几小时篮球才回家。

  贺老五如今一见到苏润润就有心理阴影。

  贺老五哑着公鸭嗓：“你等着，迟早有一天长得比你高。”

  苏润润：“你声音好难听哦。”

  苏润润放肆大声地嘲笑贺老五，他们以前打过很多架，估计就是当初幼儿园晚会时候结的仇，谁让贺老五要抢她的黄金宝剑。

  他们还在一个班读初一，上学期发生了很好玩的一件事。

  他们的地理老师是个戴眼镜的老学究，一天下午在课上说：“我要叫一个男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

  不知怎么的，这个眼瘸的老学究指向坐在后面的短发苏润润：“这个长得俊的男同学起来回答问题。”

  他的这话一说出口，全班哄堂大笑，贺老五笑得最夸张，苏润润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同学就男同学呗，她又不会怎么样。

  “哦，是位女同学啊。”在班里人的笑声中，老学究回过神来了，他推了推眼镜，原来是他误认了性别，老学究也没当一回事，这边军人子弟多，很多小姑娘都打扮的跟假小子一个样，并不是什么鲜见的事。

  老学究咳嗽了一声：“那这个同学坐下吧，我现在来挑另一位同学起来回答。”

  “那……这个——这个白净的女同学，你起来回答问题吧。”老学究随手一指，指到了人群中皮肤格外白皙的贺老五。

  贺老五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他指了指自己：“我？”

  这个老学究该不会是眼瞎吧！

  他们小学时的老师都很年轻，从来没有闹出过这种事情，而初中的老师，一个个都看起来上了年纪，这眼神也不大好啊。

  “对，就你了。”老学究扶了扶眼镜，心想这次肯定不会叫错了，眼前这位同学虽然是短发，但是白白嫩嫩的，肯定是个女娃娃。

  “哈哈哈！”这下全班更是哄堂大笑，有的笑得极为夸张，以至于拍桌子。

  苏润润是笑得最起劲的那个。

  贺老五黑着脸站起身。

  “你们笑什么？”老学究倍感莫名其妙，“我又叫错了？我拿花名册看看，班里的学生我还认不全呢。”

  “错了错了，这个不是女同学，这个是男同学！”班里的学生七嘴八舌回答。

  “这个是男同学啊？那我又叫错了……”

  ……

  江呈烧了一大桌子菜，两个妹妹欢欣鼓舞，江呈还穿着围裙，一边布菜，一边嘴上叨叨地教育两个亲妹妹，“别动手，拿筷子，这么贪吃，像个小馋猫，我那么漂亮的大妹妹，在家怎么这么不讲究？”

  “哥哥走了之后，要听话，尤其是你，润润，少跟爸爸吵架。”

  苏槿之：“我没跟爸爸吵过架！”

  苏燕婷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几个笑。

  江呈继续唠叨，他把枪头转向了苏燕婷：“妈妈你也是，别以为自己当老板，不用固定上下班就胡来。”

  苏燕婷愣住了：“我哪有胡来了？”

  “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妈妈你在干什么？”江呈看向苏燕婷，作为亲儿子，他早就想说了：“妈妈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别跟个小姑娘似的，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一天的小说电视剧，你看你像话吗？”

  江戎：“？”

  苏燕婷：“……”

  苏润润重复大哥的话：“妈妈你看你像话吗？”

  苏燕婷心虚：“不要把我形容的像个阶级敌人！”

  公公婆婆和丈夫上班的上班，孩子们上学的上学，作为自由人名誉教授的苏同志独自悠闲在家的时候，那是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妈妈，你没事要多动一动，爸爸你应该号召妈妈多锻炼，不单单是散步，妈妈你要动起来，我听张叔叔说，那边健身房增加了很多器材……妈，你要养生啊！夏天少吃生冷——”

  苏燕婷听着大儿子的唠叨，有点浑浑噩噩，本来临行送别，应该是她这个当妈的该多唠叨叮嘱几句孩子，现在反过来了。

  她这个做人细心周全的儿子，似乎没啥可叮嘱的。

  江戎搭腔：“孩子都说你了，你看你像话吗？”

  苏燕婷踢他一下。

  江呈继续调转枪头：“爸，你也是，天冷了，别要风度不要温度，年纪大了就该服老，降温了多穿点，冻感冒了还要妈照顾。”

  江戎脸色垮下来：“谁说我怕冷了？”

  江呈：“去年冬天咱家就你一个冻感冒！”

  “就是，我孙子说得对极了。”爷爷江易阳在一旁搭腔，爷爷江易阳这会儿痛苦极了，至今都接受不了这个惨淡的现实，他培养出来的温润如玉的书生孙子，怎么突然也想从军了呢？

  江呈继续：“爷爷，你也是，别跟个老小孩似的，怎么半夜还起来偷吃东西，我都抓到你好几次了……”

  江易阳：“？？！！”

  江呈：“奶奶让你做菜少放盐，不代表不放盐，少盐少油，不是不吃盐不吃油。”

  江易阳煲汤，以前口味偏咸，奶奶叶清宜总是在一旁道：“人老了，清淡饮食，少吃盐，别太咸了。”

  江易阳被唠叨烦了，之后煲汤，他撒泼耍赖，他直接不放盐了，或者就放那么一咪咪，根本吃不出个咸味，等到江家人抱怨淡了的时候，他又扯开了嗓子：“是你们奶奶说要吃淡点的，少吃盐。”

  苏槿之怨念最大：“爷爷，不放盐根本吃不下去！”

  “年轻人出汗多，缺盐我没力气。”

  江易阳：“嫌淡了自己在碗里放盐啊，免得说我盐放多了。”

  叶清宜恶狠狠道：“不咸，不放盐了，就这么吃吧。”

  江呈：“爷爷你晚上别偷吃了，大晚上的吃夜宵容易积食……”

  叶清宜：“你们爷爷就是这样，老顽固了，躲着吃东西，还不让人说。”

  江易阳撇撇嘴。

  江呈转头看向奶奶：“奶奶，你是咱家牙口最差的，少吃点糖。”

  叶清宜：“……”

  “圆圆，别给奶奶糖。”

  江沅：“哦。”

  “哥，你看我吃糖，但我的牙很好啊。”江沅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她的牙齿非常洁白漂亮，因为小时候爱吃糖，总被哥哥妈妈叮嘱，刷牙漱口勤快。

  江呈：“你就是爱漂亮。”

  要不是一口坏牙影响样貌，江沅肯定是全家最不爱刷牙的那个。

  苏润润：“哥哥，我牙也很好！”

  她抱怨：“有你这么个哥哥盯着，我哪敢不好好刷牙啊。”

  哥哥江呈太神了，手上无表，心中有表，刷牙刷不够两分钟，肯定被哥哥说。

  每次吃完东西，就被兄长催促去漱口，已经成习惯了。

  江呈在出发去参加飞行员培训前，几天中把全家都唠叨了一个遍，没有一个人错过他的唠叨。

  苏燕婷倒在江戎肩头：“咱家儿子小小年纪就活成一把年纪。”

  “儿子比你更有当政委指导员的天赋，好一个贴心的男妈妈。”

  江戎：“？？！！什么男妈妈，你在乱说什么？”

  当政委的最受不了别人说这个话，这简直是天大的误解！

  苏燕婷：“……”

  全家人一起送江呈上车，他们一大家子真没什么好叮嘱唠叨的，他们相信，江呈肯定会照顾好自己。

  他们家的画风跟其他家的送别画风完全不一样，别的都是嘱托自家孩子外出注意，好好照顾自己，而他们家则是：

  苏燕婷：“妈妈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看好你们爸爸。”

  江戎：“我会看好你妈妈。”

  江易阳：“我会看好你奶奶。”

  叶清宜：“我会督促你爷爷。”

  江沅：“我会看好妹妹。”

  苏槿之十分大声：“我会照顾保护好姐姐的！”

  ……

  江呈点点头，得到家人的保证后，他就放心了。

  上了车之后，隔着玻璃窗看向车外的家人，江呈嘴角微微向上一扬，以后，有崭新的未来在等着他。

  这几天，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以后离开了这群让他操心的家人们，江呈，江家大哥心想，以后他就是沉默话少的高傲冷峻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