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到底要弄哭人小姑娘几回……
作者:池芒      更新:2023-05-31 02:07      字数:8291
  ——“喜欢我啊?”

  这四个字突如其来,又自作主张和简星疏那句“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叠在一起,激得岑枳脑子都混沌住。

  脚后跟僵硬地贴紧墙根,都忘了其它反应。

  贺知野慢腾腾地俯下身,气息极具侵略性地压低,像是要看清她的表情,微垂的睫毛尖轻撩了下,强硬地对上岑枳视线,似笑非笑地问她:“没想清楚?”

  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岑枳的确什么也想不清楚。她本能地颤开视线,后脑勺抵着青砖墙,机械地偏开脑袋,心脏有种已经在嗓子眼跳动的错觉,脑子却组织不出半个字来回答。

  少年却没打算放弃要她的答案一样,像个耐心极佳的捕手,头微斜,一点一点慢慢靠近。

  岑枳呼吸一滞。

  贺知野唇微勾,鼻尖都几乎要和她鼻尖贴到一起,活像个轻世肆志的大少爷,嗓音低而缓,带上褪了少年感的轻哑:“我帮你想?”

  他整张脸浸泡在青灰色的月光里,长睫像乌鸦的羽毛,黑沉沉地压住他瞳光。仿佛冥神赫尔生出一张完整的温和美丽的脸,身体却被恶灵占据。

  岑枳蓦地一凛,没被控制的那只手下意识去推他,唇微张,终于找到声音:“贺知野……你先……”

  可她右手腕被贺知野反剪过头顶压着,左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扣住,腿被他膝盖别在墙上,整个人像一只被人强行掰直的小虾米——推人的手还滑稽地挂着一包糖炒栗子,完全使不上劲。

  少年攻击性的气息和额角的血腥气混杂在一块儿,直往她呼吸间钻。

  这种彻头彻尾被人压制掌控的感觉,和贺知野沉默到漠然的状态,终于让岑枳升起莫名惧意,本能挣扎起来:“你先放开我……”

  毫无章法的挣扎下,某种奇异的触感无意间蹭过颈侧动脉,岑枳颈窝烘地一热,僵住。

  贺知野一顿。

  一时间,紧张、困惑、慌乱,混杂着一丝奇奇怪怪的羞恼,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委屈悉数涌上,搅得岑枳处理器都快烧掉。

  岑枳不受控地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呕——”

  非常没出息地和小时候一样,生理性干呕起来。

  贺知野滞顿地定格,空气都凝滞。

  “呕——”干呕的感觉起来,一下是止不住的,岑枳很怕自己真的吐出来,用力推了下不再动的贺知野。

  贺知野闭了闭眼睛,侧颊和下颌的肌肉线条绷紧,额角伤口压在墙面上碾过,侧开身,慢慢松开她手腕。

  岑枳顺势往前踏出半步,拱起上半身摁住胃,又干呕了两下。

  贺知野垂下扣着她肩的手,干脆彻底放开她,头微歪,斜身靠在墙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地垂下眉眼,看着岑枳毫无顾忌地蹲下身捂住嘴,控制着别让自己吐出来。

  小姑娘又干呕了几下,呼吸有点儿重地缓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贺知野盯着她发心,平淡地问:“你也觉得挺恶心的吧。”

  岑枳一愣。

  慢吞吞地抬起头。

  “我没觉得恶心。”她轻声说,“我只是……突然碰上没接触过的,也不在预期之内的事情,会有点本能的应激反应。”

  月色下,小姑娘蓄了一层薄薄泪光的眼睛,清凌澄澈。

  贺知野盯着她,垂在墙侧的指节,有些僵硬地蜷缩了下,什么也没说。

  岑枳顿了会儿。

  “我也没哭。”她嗓音有点儿哑,“就是干呕,带出来的一点儿生理眼泪。”

  贺知野心脏像被人轻捏了一下,说不上来的闷。

  他声音低沉:“不用替我找借口。”

  岑枳看了他一眼,有点儿小委屈,却很认真地小声告诉他:“我不说谎的。”

  贺知野紧紧盯着她,睫毛微动了瞬。

  谁也不再说话,整条巷子安静得像一帧暂停的影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知野站直,像无奈,又像妥协似的轻叹语气:“起来。”

  岑枳“唔”了声,虽然乱七八糟的情绪还缠在她脑子上,但的确是先离开这儿更合适。

  她撑住膝盖想要站起来,却不知道是腿麻了还是重心没掌握好,像个不会中国蹲的外国人,“嗳?”了一声往后仰。

  “……”

  贺知野拽住她胳膊。

  岑枳下意识两只手一块儿,一把扯住他卫衣外套。

  那袋栗子像个结实的链球,哐叽一甩,闷声砸在贺知野胸口。

  “……”

  就刚刚那么……复杂的局面,小姑娘都没舍得把这袋糖炒栗子脱手。

  贺知野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但又因为她这样神奇曲折,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和精神状态,让俩人之间本应有点儿尴尬和微妙的气氛,变成不再那么凝滞。

  “谢谢啊。”树袋熊似的扯着贺知野直起身,岑枳松开他。

  贺知野面无表情,扯了下被她拽下肩膀,拉链都滑下去一截的卫衣。

  直到视线一矮,看见她衬衣领口。

  贺知野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下,头微偏开,扯下外套拉链,声音低淡又平静:“转过去。”

  岑枳眨了眨眼:“……?”

  你怎么还开始脱衣服了呀!

  三秒钟后,意识到不对劲,岑枳低头看了眼。

  才发现自己衬衣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颗扣子。虽然不是很夸张,但还是……怪怪的。

  “……”岑枳突然有些脸热,捏住领口,机械地转过身。

  手腕上的袋子被人扯了下,贺知野低声:“松手。”

  “哦哦。”岑枳手腕转了转,重量一轻。

  胳膊轻轻被人提起来,塞进袖管里。

  “手。”贺知野又说。

  岑枳顿了下,松开捏着领口的手。

  整个人被罩进宽宽大大的外套里。

  肩膀被一扣,人被贺知野转回去。

  少年眉眼压得极低,沉默地弯身,扣好外套拉链,直接帮她拉到最顶端。

  岑枳眨了眨眼,看着他身上的短袖t,讷讷道:“你……不冷吗?”

  贺知野看了她一眼:“冷。”

  “……”岑枳张了张嘴。

  这回答,怎么和她陪戚舟看的偶像剧不太一样?她手指头慢慢搭上拉链扣子,心说:那要不……还你?

  贺知野偏了偏下巴:“对面就是商场,买件新的。”

  眨巴了一下眼睛,岑枳放下手:“哦哦。”

  岑枳跟在贺知野身后,这才发现他对这一片挺熟的。

  哪个巷子口怎么绕,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岑枳鼓了鼓腮帮子。

  没两分钟,目之所及就重新热闹喧哗起来。穿过一条马路,跟着他进了商场。

  贺知野却把她带进了女装柜台,扫了一眼货架,把岑枳拉过去,问她:“这行吗?”

  岑枳嘴微张,浅浅露出下排两颗小尖牙:“……?”

  “……”

  贺知野从她脸上看出了“你还有这个癖好呢?”,“你要实在想穿……也不是不行吧”,“做人知道太多秘密,是不是活不长?”的渐进式思考来。

  贺知野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你穿。”

  岑枳眨眨眼,看向那件和她身上款式差不多的白衬衣:“……哦。”

  贺知野:“……”

  这语气听着,多少带点儿小失望啊。

  柜员小姐姐热情迎上来:“妹妹要试试吗?我拿件小码的给你。”

  “好。”岑枳笑眯眯的,“谢谢姐姐。”

  岑枳进试衣间,衬衣大小正好,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又有点不舒服地探手去后背。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打开试衣间的一点门缝,探头探脑小声问:“姐姐,你能进来一下,帮我剪一下商标吗?”

  “啊……”柜员小姐姐看了眼贺知野。

  贺知野在沙发上抻腿斜了斜身,拿出钱包,起身:“麻烦开单吧。”

  “好的,您稍等。”

  贺知野拿着单据去收银台。

  付完款回来,试衣间的门还关着,贺知野重新坐回沙发。

  隔着门,里面有小声对话。

  “妹妹,你这手腕……虽然你男朋友是挺帅的,但这……要不要帮你报警?”

  小姑娘手腕一圈儿红痕,衬衣扣子还扯掉了一颗,仔细看,眼圈还有点儿红呢。那帅哥额头上还有和她搏斗的伤痕!证据十分确凿!

  岑枳吓了一跳,赶紧说:“不是,不是……”

  贺知野没有任何情绪地垂下眼。

  却听见岑枳很认真地和柜员道了谢,然后说:“他不是故意的哦。是我自己的习惯,所有商标和扣子上的线头,都要剪掉。所以才这么不结实的。”

  贺知野滞了下,慢吞吞地倾身,没太听清她们后面又说了什么,胳膊肘撑到膝盖上,垂下头。

  从小到大,他从没和陆雅楠吵过。甚至很神奇地,即便耐性极差,却从没体验过任何失控的情绪。

  就算在徐怀走后,面对陆雅楠看他跟看仇人似的恨意,他都像个局外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看她发泄。

  就像是对方再歇斯底里,对他来说也像是隔在一个透明玻璃罩子外面。

  属于视觉攻击,没有物理伤害。

  他从前觉得自己这种状态真挺神奇的。

  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人格分裂。

  但这种情绪状态到了小姑娘面前,玻璃罩子却成了一层字帖上覆的拓写纸。

  看起来朦朦胧胧,却轻轻戳个手指头就能捅破。

  徐怀出走这件事,他似乎没有任何抱怨的立场和权利。

  毕竟那句“这个家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的确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谁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陆雅楠,贺宏骏,还有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亲戚。

  甚至马嘉悦和杨垚,也只是站在他的立场理解他。

  觉得这么多年,他有这样的念头,再正常不过。

  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或许就是故意的。

  潜意识里,就是想让徐怀消失。

  此刻他明明也知道,小姑娘说的“他不是故意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

  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些被人无条件信任的错觉来。

  仿佛盖在他周遭的那个玻璃罩子,终于被人小心撬开一角,让他有了喘一口气的机会。

  贺知野直起身靠进沙发里,闭上眼,默然仰起脸,手指头盖住眼睛。

  片刻后,神经质似的笑了下。

  -

  俩人是走回去的。

  岑枳拎着柜员小姐姐帮她装好的旧衬衣,贺知野还拎着她那包栗子。

  行人道上,岑枳揉了揉鼻子,瞥了眼他重新穿回去的卫衣,小声说:“你今天,衣服上有烟味儿。”

  她见贺知野拿过烟,却没见他抽过。平时也几乎闻不到他身上有烟味儿,今天就格外明显。

  贺知野神情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寡淡:“你也有。”

  岑枳一愣,轻“啊”了声,着急慌忙地站定去摸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简星疏说的是“到家了给我个语音”,她现在还没到家。于是又轻松下来,很自然地说:“不是我抽的哦,是小……是简星疏抽的。”

  话正说着,还没给贺知野反应的时间,简星疏电话就来了。

  岑枳盯了两秒,接起来,嘴唇紧紧抿着,生怕自己喊出“小叔叔”。

  “还没到家?”简星疏劈头盖脸地问,手机对面还有诸如“来啊!拍死我啊!老子怕你就跟你姓!”之类的背景音,“哪儿去了?”

  岑枳老实:“商场,买衣服。”

  简星疏:“……”行吧。又是小姑娘的把戏,逛街去了。果然不适合他。

  “赶紧回去,”简星疏说着,又捂了下话筒,岑枳似乎还听见了他晃脑袋躲避什么东西时摇出的水声,“操!哪个傻逼扔过来的晾衣杆儿?!”

  岑枳:“……”要不你,还是专心打架吧。

  “赶紧回去,到家发个语音。”简星疏加快语速交代,“要逛我下回……下回雇人陪你逛。行了挂了!”

  嘟——

  “……?”岑枳张了张嘴,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程序化地说,“好的,再见。”

  放好手机,岑枳看着面无表情的贺知野。

  她觉得,贺知野好像很想知道这是谁。

  “x……”岑枳你进步了!小字都没有说出来!只发了个声母就打住了!

  “嘻,嘻。”岑枳顺着声母发音凹了个合理发音,然后说,“是简星疏。”

  “……”

  贺知野眼梢一抽。

  嘻嘻。

  还给他嘻嘻。

  这他妈是得多高兴?

  身体里哪个地方莫名其妙地酸了下,贺知野下颌绷紧,松开,又绷紧,又松开。

  最终胸腔起伏了下,凉凉寡寡地“嗯”了声。

  “对了,这件衣服,”岑枳点开微信,“多少钱,我转给你。”

  贺知野瞥她,淡声:“手机丢了。”

  岑枳微张了下嘴:“那你,电话多少,我存一下。等你买了新手机,我转给你。”

  贺知野漫不经心的:“号码不一定还用。”

  “……?”

  岑枳捧着手机,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当街拦住帅哥要微信,被花式婉拒的可怜人。

  行吧。

  岑枳收好手机,很认真地说:“那我,请你吃饭。”

  贺知野撩了她一眼,没应声。

  街道往来,俩人并排,继续朝前。

  “你怎么,也会去那边呀?”岑枳有些好奇。也和她跟简星疏一样,去吃饭吗?

  贺知野压了下视线,声音淡沉:“那片还没开发的时候,我哥喜欢带我去。”

  岑枳微愣了下。

  这好像还是贺知野头一回,在她面前提过自己家人。

  她微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想了想,又说:“你下次,要是还想去。可以提前叫我。我觉得那边,还挺好玩儿的。”

  贺知野偏头,微眯了下眼睛,看了她一眼。

  几步后,少年嗓子带着点儿缺觉似的沉哑:“嗯。”

  贺知野话不多,岑枳不提问的时候,他也没有多余的闲聊。

  岑枳倒没有尴尬的感觉,只觉得两个人就算不说话,这种安安静静的氛围,也让她挺放松的。

  仿佛街上的纷纷攘攘,陌生人投来的或怪异或探究的目光,对他们俩这团小小移动的范围,没有半点影响。

  直到踱回西校门的商业街,远远闻见香味。

  这个点了,有家店门口还排了十几个人的队伍。

  岑枳好奇踮了踮脚张望:“那儿在卖什么?”

  那家平时也卖小吃,但这个味儿的从没闻见过。

  这东西的确是这一带特有的,贺知野说:“热炉月饼。”

  “月饼?”岑枳看他。

  “嗯。”贺知野看着她,开阖了下长睫,“他们家每年就卖这一天。”

  “同桌,”岑枳拉拉他衣袖,“你今天吃月饼了吗?”

  贺知野瞥了眼她盯得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小店:“没。”

  “那我请你吃好不好?”岑枳问。

  贺知野撩她一眼,半秒后:“嗯。”

  俩人顺利加入排队的人流。

  岑枳站在贺知野前面,从队伍里歪出身子,看向那一个大锅,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鲜肉,豆沙,百果,蛋黄虾茸,大虾鲜贝……”

  “……”

  贺知野伸出胳膊,虚挡住她。

  就这平衡能力,能不能长点儿心?

  这月饼长得像压扁的白色面皮蛋黄酥,再用红色颜料写上各种口味,非常一目了然。

  岑枳研究完,站直,转过脑袋问贺知野:“同桌,你吃什么口味的?有……”

  “和你一样。”贺知野淡声,毫无痕迹地收回胳膊,抄进外套口袋里。

  “……哦。”岑枳眨眨眼,学会了抢答,“数量也和我一样?”

  贺知野:“……嗯。”

  队伍动了下。

  岑枳转过头往前走了两步,再次转回来。

  “对了。”岑枳看向他帮忙拎了一路的糖炒栗子,“那个栗子,也分你一半呀。”

  她和戚舟买了东西,都会分着吃,说这话再正常不过,所以神态自然又平常。

  贺知野却眉心一抽。

  他,贺知野。

  为什么要吃简星疏的东西?

  “不要。”贺知野生硬道。

  “啊?”岑枳茫然。除了鱼丸,这还是贺知野第一回拒绝她的投食提议!

  “不吃。”贺知野面无表情。

  “为什么不吃呢?”岑枳挠了挠脸,好奇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

  贺知野唇角绷直,眼皮子耷拉看着她,牙根都有点儿痒。

  突然觉得简星疏老把他当假想敌死对头,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面对对干一架这个愿望,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他。

  “……”

  岑枳很努力地察言观色,眼睛盯着贺知野唇角,手指缓缓抬起,默默指了指前面那一锅热腾腾的月饼,慢吞吞地说,“待会儿,吃的,就能堵住我的嘴了。”

  虽然也不太清楚贺知野听了这话为什么不高兴。可能是联想到那句“为什么不上清华北大呢?是因为不喜欢吗”了吧。

  觉得她在侮辱他的智商吧。

  贺知野简直好气又好笑,偏开头,闭眼摁了摁太阳穴,生怕盯着她这张脸,能跟神经病似的绷着嘴角乐出声。

  岑枳要了两只大虾鲜贝的,装在两只油纸袋里,分了一个给贺知野。

  见他接过去垂手没准备现在就吃的样子,岑枳眨了下眼,像从前中秋还赖在他家吃晚饭的沈彦一样,举起啤酒罐子——月饼袋子,非常真诚地对他说:“中秋快乐同桌。让我们为友谊,干贝!”

  贺知野眼梢一抽。

  这是,什么,破梗。

  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胳膊,和她那只……友谊的象征,隔着袋子碰了下。

  “那你也趁热吃吧。”岑枳举起月饼袋子,边走边啃了一口。

  贺知野偏头看她。

  片刻后,淡道:“中秋快乐。”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祝福,岑枳却微愣了下。

  就有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这话从她同桌嘴里说出来,如同佛龛里的神像突然开了口。

  岑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笑眯眯地停下来:“你是不喜欢边走边吃吗?那我们站着吃完再走。”

  贺知野都不知道她在高兴点儿什么,一天到晚的傻乐。

  唇角轻翘了下又平下去,“嗯”了声。

  岑枳盯着贺知野解决完月饼,贺知野动作自然地捏过她攥在手里的空袋子,扔进垃圾桶。

  岑枳见他吃得一点儿都不勉强,笑眯眯地保证:“明年,我还请你吃。”

  贺知野盯着她,长睫沉缓开阖了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置可否。

  离小区已然很近,路过商业街上的小药房。

  岑枳偷偷看了眼药房,又看了眼贺知野——已经涸在额角的血渍。

  “你……”最终还是没忍住,岑枳看了贺知野一眼,抬手,在自己额头的那个位置隔空指了指,轻声说,“这里,还是得处理一下。”

  贺知野微滞,抄在兜里的指节僵硬地蜷了下,很低地“嗯”了声。

  “你有药吗?”岑枳听他不再抗拒,问他。又想起他感冒了一礼拜都不吃药,最后好了还要把她给的药攒着下回再吃,干脆大方道,“要是没有的话,待会儿你等我一下,我到家给你拿。”

  贺知野:“有。”

  岑枳点点头:“最好是碘伏,不会疼,还很容易干燥伤口。”又想了想,“别嫌弃它颜色不好看哦,毕竟你这么好看,留疤就不好了。”

  她轻微强迫症似的症状,不允许她未来两年都对着贺知野留疤的刘海。

  贺知野缓缓扬眉,瞥了她一眼,“嗯”了声。

  岑枳家后院门口,贺知野很果断地把那袋栗子还了给她。

  小姑娘本来已经去开门,又想到什么似的蓦然转回身,小跑了两步站到他跟前。

  贺知野一顿。

  “你……不冷吧?”

  她声音很低,很慢,却带着点儿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忧惶,甚至朝他伸出手。

  小姑娘经常会神游似的不在线,但这会儿的状态,似乎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嗯?”贺知野滞了下,微眯起眼睛。

  “……”

  岑枳被他的声音拉回神,手指头有点儿尴尬地停在半空,快要摸到他垂在身侧那只手的位置上。

  就算大半个手心都被宽松的针织外套袖子盖住,露在外面的小半截手指头,还是出卖了她想摸摸男孩子手的意图。

  贺知野垂眼盯着她,抄在卫衣口袋里的那只手伸出来,温温热热的指腹贴上她食指尖,一点点的交集,轻轻捏了捏。

  “不冷。”他低声说。

  -

  贺知野到家洗完澡,翻出药箱找碘伏。

  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居然没过期。也没拆封。

  按小同桌叮嘱的要求,不嫌弃这个颜色难看——主要是不能留疤,棉签沾了,撩开额发,微斜头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上药。

  血渍已经被水冲刷干净,贺知野擦了两下,扔掉棉签,盯上那片褐色的斑迹。

  镜子上还有洗完澡留下来的雾气,这会儿大片凝结,眼泪似的往下淌。

  小姑娘瞳仁蓄着薄泪,有点儿小委屈,又认真诉说“我不会说谎”的画面,不受控地出现在眼前。

  她甚至没觉得那片巷子,是让她不开心的地方,就算以后再和他一块儿去,也不在意。

  所以那句“我没觉得恶心”,并不是安慰。

  贺知野盯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突然不知道到底是她的哪句话,还是刚开学那会儿,小姑娘红着眼眶压着哭腔,倔强又执拗地告诉他“我才不走”的影像,

  让他胸腔里酸软发涩地,仿佛陷进去一块。

  贺知野倾身,撑住洗手台,眉眼压低,闭了闭眼眼睛。

  浴室里暗暖色的光透过眼皮,他唇微翕动了下,某种奇异的触感就不由分说地重现。

  贺知野阖着的眼皮触电似的跳了下,嘴唇一麻,喉结微动。

  “……”

  闭着眼睛抬开冷水阀,贺知野掬了捧凉水拍到脸上,抬头,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凉水顺着额发滴落,额角上了药的伤口又得重来一遍。

  许久,他头一下子泄力似的垂下去,颓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知野,你他妈真是出息了。

  到底要弄哭人小姑娘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