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阻挡不了装逼的那份决心……
作者:池芒      更新:2023-05-31 02:07      字数:5903
  岑枳脑子里替他这段话补充了两个推导过程——洗完晾干至少两天,他等着穿肯定得感冒。

  挠了挠脸,岑枳小声但快速地说:“那我很快回来。”

  小姑娘转身离开的背影,简直像小乌龟上了发条,一倍速极速前进着。

  贺知野俩手抄在裤兜里,压着眉眼垂下头,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好笑,或是别的什么情绪,长促地吁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跟个神经病似的,看见楼下院子里十点多了还没亮灯,跟喝了老高浓茶似的精神。

  半点儿都不带困的。

  甚至半夜听见楼下砸了什么东西的动静,第一反应竟然是“那傻子别是在发什么求救信号”。

  结果,小姑娘应该仅仅是失眠。

  可能是在简星疏那儿受气了,心情不好睡不着,小孩脾气,顺手砸了个东西。

  贺知野突然有点儿烦——对老高甩给他的这个烫手山芋。转身去客厅拿了烟。

  重回卧室,贺知野看见楼底下卧室窗户位置的光线,从昏昏暗暗的些许,到被明亮的暖白抻展开。

  他站在窗口,敲了根烟,活像个半夜不睡觉装深沉的傻逼,也不点,就那么咬着,沐浴着早秋降温的晚风,和楼底下那只肥橘大眼瞪着小眼。

  “哇哦~~”

  那猫突然旋了半圈儿脑袋,奇奇怪怪地冲他叫了一声。

  “……”

  虽然字数对不上,贺知野还是觉得它在说:多、管、闲、事。

  …………

  岑枳回来得很快,换上了合她身的秋季校服,手里紧紧抱着他的衣服,小跑到他跟前儿的时候还有点喘,把外套递给他,匀着气来不及说话,示意他赶紧穿。

  贺知野垂眼接过来,扫到她鞋子都换了,那双白球鞋上的蝴蝶结形状都带变过,还是他系的那两朵。

  他收回视线,套上外套。

  岑枳重重出了口气,抬手看了眼腕表,见时间还够才放下心来。

  贺知野垂着头,已经在拉校服拉链。

  “谢谢啊。”岑枳看着他平直的唇角说。

  贺知野手指头顿了下,抬睫瞥了她一眼,一下子把拉链拉到了最顶上。

  “……”

  岑枳听着那呲溜一声,莫名觉得她同桌,好像又在不开心了。

  这位少年的心思,真的,很难揣摩。

  贺知野看见她一脸的迷茫和欲言又止,却还是乖乖转了下身,和他并排,一副准备好要和他一块儿去学校的样子。

  岑枳勒了下书包带子,偏着头,试探似的征求他的意见:“我们,走吧?”

  她声音放得很轻,软绵绵的。见他没反对径直往前走,还弯起唇,挺高兴地跟了上来。

  贺知野偏了下头,看见她眼尾都压出下至弧度的样子,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儿痒。

  外套仿佛沾了点儿她的奶糖味儿,衣领上若有似乎的甜香,像那几句轻轻软软的声音不停在提醒他:

  “你再也不赶我走了?”

  “那我们,就这么定下了?”

  “你收好,定金。”

  贺知野指尖蜷了下,身体里某个地方,像被这几句话反复轻挠。脑子里又不受控地,想到这件衣服切切实实挂在小姑娘身上的样子。

  他又把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下,不动声色地微垂脑袋偏了下脖子,抬手,掌心贴着后脖颈捏了两下。

  岑枳没多想他的动作。

  毕竟低头玩儿手机打游戏是挺费脖子的。

  倒是塞着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岑枳收回视线,摸出手机。

  是简星疏。

  一条语音。

  岑枳想摁成转文字,却不小心摁成了播放。于是就听见非常响亮且不耐烦的,混着长短不一汽车鸣笛噪音的一声:“在哪儿呢!”

  贺知野耳朵一动,视线下意识偏过去。

  岑枳手指头都抖了下。

  “……”

  这个差点儿拿不住手机的小动作看在贺知野眼里,就是:心虚。

  岑枳还真没心虚的感觉,单纯是被噪音干扰的。

  反正简星疏只让她别主动找他,别说出俩人的关系,她都做到了!没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想着,岑枳也没注意贺知野的神色,认真给简星疏回了消息:【上学路上哦。】

  【贺知野那狗东西是不是欺负你了?】简星疏问她。

  岑枳两眼迷茫:【没有呀。】

  简星疏反手甩来一张照片。

  岑枳一愣,小心点开。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角度和构图把握得非常好。

  晨雾和食物蒸汽缭绕的小街上,贺知野和她面对面站着,她微仰着脑袋,贺知野垂眸看着她。

  少年凌厉的侧脸轮廓,被那一点光斑浸染得格外优越。

  岑枳抿直唇线眨巴了一下眼睛,食指在脸颊上挠了下,手指头没经过大脑指挥地,在屏幕上摁住这张照片,点了保存。

  除了两个人像从两个季节来的,整个画面极其完美。

  简星疏:【被事实打脸说不出话来了?】

  岑枳大眼睛一皱:【啊?】

  简星疏:【他是不是挡着你不让你进去吃早饭?】

  简星疏:【妈的!好恶毒一男的!】

  “……”

  岑枳赶紧发:【没有没有,他就是提醒我今天降温,让我回去换衣服。】

  简星疏:【呵。我发现你现在很会替他找借口啊。】

  “……”岑枳仿佛看见了他一扯嘴角冷笑的样子。

  简星疏:【那狗东西能有这么好心?】

  简星疏:【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

  岑枳皱眉,很认真地建议他:【小叔叔,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狗东西呀。他人其实很好的,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简星疏:【???】

  三个问号之后又是一条长长的语音,岑枳正想点开听,却骤然连肩膀带人,被一条胳膊半挡半搂似的拦了下。

  岑枳倏地停下,下意识拉住贺知野校服外套的袖子。

  “还想再傻点儿,是吧。”贺知野冷漠平淡的声音,在她脑袋顶上低低飘荡。

  岑枳盯着眼前的水泥电线杆,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慢吞吞地偏过脑袋,看向眉眼低垂的贺知野,弯起程序式微笑:“谢谢啊。”

  贺知野看着她没撞上就已经开始冒傻气的样子:“……”

  岑枳已经站稳,松开贺知野的袖子。

  少年睫毛压得更低了点儿,反手扣着她肩的掌心垂开。

  俩人默契地继续并排向前,岑枳没再回简星疏,收好手机揣回外套兜里。

  一是这种对人观感的改变,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还是得靠简星疏自己发掘贺知野的优点。

  二是,她的确不敢再边走路边发消息了。

  她以前也没这个习惯,毕竟对自己的运动协调能力非常有数。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她同桌,居然放心地就这么边走边摁了起来。

  岑枳被自己这个想法浅浅惊到。

  她先前,可是把戚舟和沈彦写进“朋友”那个圈圈里的时候,才敢这么坦然放心地待在他们身边的。

  岑枳勒住书包带子,下意识鼓起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开始考虑,到底是她逾越了“社交同心圆”的社交尺度,还是对贺知野的定位滞后了。

  贺知野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呆,低垂的眼睫毛压了两下,蓦地淡声问:“简星疏?”

  其实都不用问,那声音一听就是。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听听小姑娘会怎么回答。

  岑枳回神,脑袋偏仰着看向他,点点头。

  没有半点儿藏着掖着的意思。

  脸上也是一副坦然神情。

  和她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回复简星疏的消息一样坦然。

  甚至有那么点儿替他打抱不平的义气感。

  仿佛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挂在了脸上。

  “……”

  贺知野真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会无端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小姑娘乌粼粼的瞳仁在晨曦浸润下更显澄澈,小表情极其真诚——虽然贺知野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但搁在兜里的食指尖,还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轻轻蜷了下。

  不知道是小姑娘的这份自信给了它养分,还是老高那句“你俩不仅可以在学习上共同进步,还可以在生活上互帮互助”实在深入人心,让他这种答应了别人事儿就一定得做到的脾气,觉得不关心一下小同桌有违承诺。

  某个念头——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就像电线杆底下的杂草,地面只给它留了个石头缝的间隙,它都要勤勤恳恳地冒头。

  但这是同桌该关心的事儿吗?

  贺知野你是不是有病?

  爱心太多用不完可以捐给蚂蚁庄园。

  可上回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差点把人小姑娘弄哭的经验教训,还是得吸取。

  于是贺知野压着莫名情绪,耐着性子找个了极温和的切入点,淡声问她:“你和简星疏家亲戚,认识?”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仔细捋了下思路。

  回答“是”,好像既正确,又不会违背了她对小叔叔的承诺。

  “嗯嗯!”岑枳眼睛都亮起来,笑眯眯地点头,还不忘夸他一句,“你好聪明哦。”

  她没有想到的表述方式,贺知野竟然这么精准地想到了呢。

  “……?”

  贺知野眼皮一抽。莫名觉得她这话跟在骂人似的。

  自己的智商和精神状态,似乎正在被周围这些人日渐同化。

  不过这样的关系,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小姑娘千里迢迢来这儿上学,认识简家长辈——大概率是两家长辈有旧交——简家长辈让同在一中上学的简星疏关照一下小姑娘。

  俩人默契地继续并排前进。

  见贺知野状态似乎平稳了一点儿,岑枳大着胆子,小声问他:“你是,不开心吗?”

  贺知野这么关心她,她关心一下同桌,也算是有来有往。

  贺知野一顿,干脆站定,微偏头看着她。

  岑枳不知道他的沉默算不算默认,眨巴了一下眼睛,两只小手抬起,半截手掌从宽长的校服袖子里伸出来:“你的嘴角……”

  她两根白生生的食指翘着,轻轻抵住自己的嘴角,往两边一扯,略显口齿不清地说,“一直是,这样的。”

  “……”

  贺知野盯了她两三秒,最终妥协似的,倏地长出了口气,嘴角机械地扯了下,声音平到像被熨斗烫过,一字一顿告诉她:“没有。”

  “……”

  岑枳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像能揣摩出……有些人明明笑着,却不是真正的快乐了。

  东校门口的金色大招牌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教导处张主任支着个大喇叭,沿袭了老一中的传统,每天都在校门口抓仪容仪表和迟到的同学。

  “快点哦。”岑枳以往来得早,今天见这阵仗,下意识拉住贺知野袖口,“要迟到啦。”

  贺知野垂睫,瞥了眼她细细白白的指尖,和捻着他袖口的那一点点交集。

  没看出来,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顺着衣料,贺知野都感受到了她的急切和使劲。

  耳朵边上是张主任在大喇叭里扩过音,打了鸡血似的“跑起来!都给我跑起来”!

  ——“张主任早!”

  “年轻人怎么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朝气呢?活力呢!”。

  ——“昨晚发奋读书了!”

  “要迟到了还这么慢?!散步呢?逛家门口菜市场呢?就你这速度老板都要收摊儿了你知道吗?!”

  ——“主任我跑还不行么!”

  “校服怎么穿的?拉链给我拉好!”

  ——“主任我热啊!”

  …………

  明明是最平常,再熟悉不过,每天都会在校门口上演的鸡飞狗跳,贺知野却突然生出了点儿陌生感。

  这陌生感里又夹杂了些说不清楚的,他并不抗拒的情绪。

  “贺知野,跑起来。”小姑娘跟个没感情的复读机似的,语调平淡但严肃地提醒他。

  贺知野轻挑了下眉眼,轻嗤似的笑了声,喉间低淡“嗯”了下,脚下不紧不慢地,任由小姑娘着急慌忙拉着他进了校门。

  -

  还有三天就是国庆假期,加上中秋,连放八天。

  尽管9号就得月考,(14)班教室里仍旧充斥着假期前的兴奋和躁动。

  大课间,一帮人约开黑的,约逛街的,讨论上哪儿旅游还是睡它个七荤八素的,热闹得像年前循环播放《恭喜你》的超级市场。

  被学委同桌布置了八天学习任务的党夏,一脸哀怨地跑到最后一排,霸占了马嘉悦的位置,和岑枳大倒苦水。

  “学习,”岑枳看着她被抽干了灵魂似的虚弱模样,安慰道,“学习挺好的呀。我也准备,在家学习。”

  贺知野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也算是睁眼说瞎话最佳代言人了。

  他给她整理的高一数理化知识点,哪天自习课她不是看得愁眉苦脸。

  还今天心情不好明天情绪不佳,变着法儿地逃避学习。

  党夏倒是没多想,有气无力的:“我还想约你出去玩儿呢。呵呵,现在看看那个学习计划,我能正常睡觉都谢天谢地了。”

  岑枳眨了眨眼睛,仔细把她这段话分析了一下,直白地问:“你怕学委呀?”

  党夏跟魂儿突来回身了似的,倏地坐直,语速非常快地说:“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怕他!我才不怕他!我就是觉得学习一下也不是不行!”

  岑枳茫然地:“……哦。”

  党夏不太自然地转移开话题:“你昨晚干嘛去啦?这小眼圈儿黑的,跟我眼线晕妆了似的。”

  贺知野眼皮一动。

  岑枳愣了下,余光下意识扫了眼身边的贺知野。

  还好,她同桌还是跟以前一样,装模作样地把聂老师让他们买的化学习题册,翻到了后面压根还没学的知识点,然后盯着一片空白的题目,专心致志转着手里的水笔。

  “我昨晚……”岑枳努力想了下既不是说谎,又不至于穿帮的说辞,“睡不着。就看了很久的书,看困了才睡着。”

  教辅书,那也是书嘛。

  “哦。”党夏拖长话音,了然。

  通宵看小说了呗。

  “我最近都快书荒了,”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党夏暂时把被学习支配的痛苦忘却,“我喜欢的几个大大都不开文,只能几本老文反复盘。”

  岑枳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快书荒了。”

  她最近上头的解析几何,相关习题册都快被她薅秃了。尊敬的编者大大,你们还不出新吗?

  党夏听她这么说,安利之魂燃烧起来,报了好几个书名,问她有没有看过,没看过可以入坑。

  岑枳茫然地听着那几个略显羞耻的书名,老实摇了摇头。

  “?”党夏眼睛一眯,“这几本你都没看过,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书荒的?”

  “……”

  岑枳挠了挠脸,慢吞吞地边想边说:“我喜欢……推理,解谜类型的。”说完,仿佛对自己这个答案满意且自豪,一本正经地,还点了点头,“对。”

  “?”贺知野都乐了,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还推理解谜类的。你这小脑袋瓜,能看明白吗?

  “……?”

  岑枳听见贺知野鼻腔里气音似的一声轻笑,也不知道他突然在高兴什么。就看见贺知野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眼皮子耷拉,又把习题册翻了一页。

  岑枳很轻地叹了口气。

  哎。明明看不懂,还要装作什么都拿手的样子。看来南北文化差异,都阻挡不了大佬们——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装逼。对——装逼的那份决心呀。

  “……?”

  党夏眼珠子来回转了转,看着两人之间莫名涌动的,仿佛谁看谁都带着一点儿同情对方是智障的气氛,眼皮一跳。

  恰逢预备铃响,党夏顶着一脑袋问号默默站了起来,迅速溜回自己座位。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