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银子,它不香吗?
作者:一笑澄明      更新:2023-05-30 22:37      字数:2575
  “先前你不让爹透露身份就罢了,这又是为何?”严恪松问。严成锦道:“圣人训,做人要脱俗,不可存低级趣味之心;这就是低级趣味啊,爹可曾想过?若是欣然赴约,会落下追名逐利的人生污点,不如自执清高,等他人送上淡薄明志的美誉?”严恪松颔首点头道:“还是我儿想得周全,心如匠心,心不端,则其终是一堆俗物,一个不慎,轻则遭唾骂一时,重则遗臭万年,亏为父听到消息时,还暗自窃喜,想想真是无地自容。”严恪松没有赴约,李东阳也没有赴约。他们不知道的是,程敏政在府上苦等了两天,心中悲戚,谁来挑战老夫啊这几日来程府的,尽是些虾兵蟹将,浪费茶水。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李东阳告病,连早朝都没去,迎客松先生连书都不出了。这是不给我老程面子啊!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于是程敏政怒了,程府传出一小诗:胸中点墨化舟行,一日纵横三千里。天宽地广钟灵毓,敢问下笔谁人敌。一首小诗直接给自己封王,道尽了独孤求败的寂寞,再次放出战帖。无名小诗从程府流出,在茶派和新派的怒骂下,传播竟然极高,让诗并盛派小有名气了,老程十分高兴。不过,这反而促成了新派和茶派一致对外的局面。茶派的人纷纷骂到,我家李公高才绝识,写诗压你一头,书法压你一头,做官压你一头,李公放飞自我了吗?臭不要脸的!新派的人更是直接:迎客松先生清新脱俗,才不屑与你这等狼心狗肺之辈为伍!直接把程敏政气病告假了。紫禁城,奉天殿,弘治皇帝听闻之后叹了一口,这是何苦啊?但弘治皇帝宽厚仁慈,还记得当太子时,程师傅谈笑风生的给他讲朱熹家礼。每到不懂之处,程师傅总能举寻常人想不到的例子,将道理讲通透,让他在这云谲波诡的深宫,寻到一丝温暖。没想到,总是开导朕要想开一点的人,竟然自己想不开了?弘治皇帝派出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带着宫中补品出宫探望。这些补品,都是从弘治皇帝的用度中节省出来的,他平日生活节俭,不近声色,此举相当于割肉喂鹰了。对臣子而言,是莫大的荣耀。弘治皇帝还嘱咐始作俑者的李东阳也要上门慰问,不可伤了和气。能说会道的和事佬谢迁陪同,刘健怕程敏政与李东阳再起争执,也跟着来。于是,内阁男团,三人成行。程敏政听说,萧敬带着陛下的慰问来了,连忙从病榻上爬起来:“臣告假,不能替陛下分忧,已是愧疚万分,如今又令陛下担忧,万死难辞啊。”“程师傅身体有恙,朕自小得程师傅指点,当然要派人来看望,这是陛下的口谕,程大人莫要谦让了。”萧敬拨弄枕头,扶他躺下。程敏政痛哭流涕,感激万分。“程公操劳,应当好好休息才是。”谢迁道。程敏政看见谢迁身后站着李东阳,脸色由白转黑。两人都不自在,气氛尴尬又微妙。程敏政脸色苍白,憔悴无力的样子,倒不是装的。能说会道的和事佬谢迁,又笑道:“克勤兄若不是心中忧虑着我大明的运,何至于将自己逼至如此地步,赤心奉国,我内阁三人自叹弗如,向陛下谢罪之人,应当是我们才对。”没错,没错,老夫就是为了大明。于乔兄懂我啊!明知有奉承之意,程敏政听了还是很开心。仿佛阳光普照在花朵上,雨滴打在芭蕉上,瞬间得到了满足。程敏政两眼露出了欣慰的泪光,笑得不可描述。别人不知道,李东阳和刘健二人知根知底。谢迁在朝中私底下被称为狗皮膏药,哪里需要哪里贴。官员吵架,找谢迁。有他在的地方,人间处处有真情,朝廷人人有大爱。明明是追逐名利,从他口里说来,听着就是无私奉公。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内阁的名声流传在外,但为何谢迁会在三人中,排名压轴,还多两字,还不是因为人缘好。谢迁能说会道,可不只是“侃”,他善于攻心,程敏政气病了躺在床上,就是怕被人耻笑贪图名望。这点被他看穿了,一番言辞,反倒成全了程敏政。李东阳和刘健心里是既佩服又好笑。四人从程府出来,谢迁不明白,陛下只让他们来看望程公,却对茶派和新派之争只字未提。如今两派争得你死我活,倒不像是陛下和睦一家亲的风格啊?“李公和刘公可知是为何?”谢迁问道。李东阳道:“还是刘公说吧。”刘健向来是一通到底的直肠子,道:“陛下乃是千古明君,心怀天下,如今百姓安家乐业,陛下自然就有了更高的追求。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盛唐诗分田园边塞,诸多流派,兴起皆源于坛纷争,没有百家齐鸣,百舸争流的局面,又怎能称之为盛世?再反观我大明,除了宾之的茶派,坛一片萧索荒芜,如今新派的兴起,造就了陛下想要的局面。”刘健对着萧敬道:“萧公公,老夫说的可对?”共事久了,只需给个眼神,其余三人就能通晓。但箫敬哪里听得懂三人在说什么,恭敬一笑道:“奴婢实在听不懂,也不敢猜,不过,有个消息倒是能告诉诸公,咱出宫时,陛下也出宫了。”刘健和谢迁二人眼瞪得铜铃一般大,稳重惯了的李东阳,惊讶的反应慢了一拍。陛下出宫了?去了哪儿?三人心中同时冒出来一堆问题。在京师内城的十八线边缘地带,一个颇为偏僻的院子前,指挥使牟斌道:“朱爷,这就是迎客松的宅地。”微访的时候,弘治皇帝让别人称他为朱爷,他喜欢这种套路,牟斌早已烂熟于心。弘治皇帝大感意外。没想到,搅动京师坛风云的人就住在京城。这院子,放在京师毫不起眼,但在住惯了朱门大院的弘治皇帝眼里,又太起眼了,宫里随便一座偏殿,都比这好上十几倍。牌匾老旧,户门紧闭。弘治皇帝道:“这宅子是谁的是否知道?”“说来奇怪,这宅子半年前租了两次,家主姓房。”牟斌上前轻扣门扉,便粗糙的嗓音道:“我家朱爷拜读先生大作,特意前来拜谒先生,快快开门一见!”若是牟斌一人,早已嚯地一下飞入院中,把里头的人,拎到自己跟前来了。但陛下是斯人,斯人当然要用斯的方式,不能舞刀弄剑,更不能持强凌弱。不多时,门子打开门扉,探出脑袋道:“我家先生说了,不见客,更不见书迷,以后别来了。”牟斌不好发作,自己武力虽高,却不善说辞,只能朝他丢了一两银子。登门便要一两碎银?弘治皇帝肉痛啊,心里想着,朕是不会给你报销的。那门子瞧了一眼,速念严府做人小心经,门外纵有千金坠,事不关己一毛轻。见了银子,竟如临大敌般,速速把门关上。弘治皇帝惊呆了,这银子,它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