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六)
作者:呵气成霜      更新:2022-03-26 13:34      字数:3236
  开学第一个星期天, 周妲娅穿着黑色长及脚踝的长风衣,腰间的带子一系,勒出细细不堪一握的腰肢,戴着崭新的黄色网帽, 遮住半张脸, 夹着黄色小皮包, 踩着黄色小皮鞋出了小楼, 叫了一辆汽车要到太平戏院去看戏。

  太平戏院是香港最早的戏院, 建于1890年以前,位于石塘咀德辅道西, 整间戏院可容纳近千人, 分前、中、后座,两层超等级包厢。

  坐在汽车后座的周妲娅歪头,透过车窗望着缓缓后退的街景, 前头就是太平戏院了, 她虽没有进去过,但也路过几回,立马喊:“师傅,就停在这里了。”她要下去走一走,时间尚早。

  “好咧。”师傅乐呵呵地将汽车靠边一停。

  周妲娅付过车资便推开车门下车, 这里就是德辅道西了, 这里便是太平戏院的范围,后来被改建成了幼儿园,周妲娅缓缓向前行去, 路过一条微斜的长廊,走到露天处,向右走,就到了前、中座的售票处,这是一个简单的售票窗口。

  “头排一张。”周妲娅付了三块钱,买了一张头排的贵妃座位。取了票收入小夹包内,抬脚向前走,爬上几级石阶,走进太平戏院的正门大厅,楼上超等售票处便设在这里。时间尚早,周妲娅在大堂里坐了会儿,便开始沿着墙壁打圈打发时间,墙壁上悬挂着玻璃橱窗,橱窗内贴着粤剧主角剧照,她细细的欣赏,今日要看的是昆曲《牡丹亭》折子——《惊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

  “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

  传统粤剧,大锣大鼓,唱腔咿咿。

  太平戏院本为粤剧演出而建,舞台装饰和利舞台(1925年开幕,位于铜锣湾,既演粤剧也放映电影,更是选美大舞台)相媲毫不逊色。

  周妲娅背靠着宽阔舒适的贵妃椅,只放一半心思在舞台上,另一半则放在离她有几个座位的陈振邦身上,十二少眉清目朗,风流倜傥,身段修长秀俊,白净可口……可他那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四处乱瞟,不向正经小姐太太们身上瞟,只专门瞟向中间几位红牌阿姑身上,红牌阿姑或掩嘴一笑或双眸一抛或俯耳低笑,皆是万种风情。

  “狗改不了吃屎,没了如花,就去找如梦如影如幻……并非良人啊。”周妲娅在心底暗暗摇头,看来,十八岁的陈振邦就喜欢偷瞄不正经的女子。陈淑娴这一辈子是得不到陈振邦的心了。而,她也不是非陈振邦不可,不是还有一个备胎在英国吗?可,英国备胎的人品也许还不如陈振邦呢?还是再看看吧。她不想每回都去找系统,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魅力去吸引男人呢?难道她还不如原主吗?

  “那位小姐,跟如花长得有三分相像。”

  “嘘,正经小姐不爱听这些。”

  “切,不过她们命好,一生只被一人睡,而咱们万人偿千人骑喽。”

  “你不是已经赎得自由身了吗?找个男人嫁了去。”

  “从良哪有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被骗钱被骗身,到头来还是得回到楼里当阿嫂,还不如挑客人慢慢存养老钱。以后买个楼,抱个女娃过下半生。”

  ……

  隐隐约约,周妲娅听着几位倚红楼红牌阿姑的讨论声,挑眉无声笑开了,没有谁会觉得她是如花,很好,但是如果有人去查,也会查出端倪来。

  1929年,初春

  香港的春天,是潮湿且多小雨。

  气温不高不低,在20-25度之间,偶有北风、寒流的话气温会将至16-18度,不是个理想的出游好日子。

  校内中文系的男生皆是中山装与长袍,女生皆是蓝衣黑裙;而别的学院大部分是西服与长裙。周妲娅穿着白色长裙,撑着黑色大伞漫步在港大校园内。

  “周,等下我,……”

  听声音便知道是汉娜,周妲娅回头挑眉问:“汉娜,怎么了?”

  “周,我肚子不舒服,你扶我一下。”

  “哦,好的,你怎么了?”

  “每月一回的那个来了。”

  “……”这时,周妲娅的脸色一白,她好像很久没来了,大概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可她为什么不记得这回事了呢,从她出了倚红楼,服用过‘洗筋伐髓丹’后,月事便十分正常规律,为什么她会忘了这回事呢?可,早知道又如何?这时候还没有事后药,而她也不会去服用事后药,孩子对她而言,是爱心值。

  “周,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没事,来我扶着你。”

  “谢谢,周。”

  “……”她是不会让孩子变成私生子的,与其去找不知底细的秦少卿,还不如将就风流十二少。与其让他去倚红楼祸害红牌阿姑,还不如让他老实安分的当她孩子他爸,是便宜爸爸……想一想,给陈振邦戴一顶绿帽子,心底那点忧心也淡了,她有系统在手,她不怕。

  说做就做。

  次日午后,周妲娅运动一万步后,就去查看了陈振邦的位置——利舞台。周妲娅没有犹豫,再次步行一万步后,没有打开系统界面,这个留着对付陈振邦用,直接去叫了一辆汽车便坐车去了利舞台,位于铜锣湾波斯富街99号。

  利舞台,是利希慎家族的产业。利先生购入铜锣湾利园山地皮后为方便他母亲欣赏粤剧,便把利园山部份土地建成利舞台,只因当时香港的粤剧表演场地主要在西环一带。

  利舞台于1925年落成,邀请了中国影后——胡蝶小姐剪彩开幕。首场粤剧由当时十分出名的关德兴新大陆粤剧团演出,据说落成初期香港电车每晚昀会有一辆(午夜专车)从利舞台载客到石塘咀。

  ……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

  ……

  周妲娅购票入内,又是《牡丹亭》。陈振邦向来喜欢坐于红牌阿姑们附近,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盯着谁,谁就会生出一丝旖旎之心,真真是多情小开。

  她一入内直接行止前排,寻着陈振邦便十分自然的靠近他,唤出系统界面对着陈振邦使用了一次‘一忘皆空’——遗忘咒技能。

  立竿见影的技能。

  见陈振邦立马退去了兴致勃勃的表情,露出迷惘之色,立马贴着他轻声慢语:“阿生阿生,你是不是不舒服?来,我扶你回家去。”

  “你是谁?”

  “你又不舒服了,来,我扶你回家。”

  “你是?”

  “我是你太太啊,你又不记得了。”不能在这里久呆,会让身边的戏迷们察觉,她得藏着陈振邦一阵子呢,周妲娅伸手扶起陈振邦向外走。

  ……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成对儿莺燕啊。”

  “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

  周妲娅扶着陈振邦离开了那唱着正酣的舞台,叫了汽车,回了自己的小楼。

  两人洗漱之后,进入了她的卧室午休,对着迷惘的陈振邦,周妲娅好心情的亲上去……

  周妲娅睡得正香,迷糊间,她被热醒,身上被什么重重的压着,周围满是男人的气息,她想翻过身子来,奈何他压的太重,她根本就动不了。

  “阿生,别闹了。”

  “……”

  “阿生,再这样子,我生气了。”

  “……”

  晚间餐桌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周妲娅的刀叉切到盘子上发出的轻微声音。

  陈振邦安静的坐在她对面,一直盯着周妲娅瞧,瞧瞧她的脸,瞧瞧她手上的动作。

  周妲娅一怔,一想,并明白了,然后继续对付眼前的食物……

  陈振邦只是吃了一点,很快的,就放下了餐具,她瞥了一眼,他的牛排只动了一小块,其余的东西也没吃多少,看来他比较喜欢中餐。但这不是可以浪费食物的借口,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周妲娅也放下了餐具,严肃地说:“吃完。”没有起伏的声音,得给他请个家教,让他参加今年的高考,就学商科。

  陈振邦又重新拿起了刀叉……终于,解决完了他的食物,又听话地喝了一杯牛奶,这才接过她递过来的餐巾,把嘴擦干净。

  很好,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孩子。

  周妲娅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陈振邦立马回亲了周妲娅的额头,得了,是个多情种子,没变。